29 年5月6日(下)

2012年5月6日(下)

玲兒吃完中午飯,又要睡了午覺。琪琪也困得東倒西歪的,最後索性躺在玲兒的旁邊,抱着被子也睡着了。只剩下李原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一點兒困意也沒有。

他正琢磨着,門開了,韓明豔走了進來,手裏除了挎包之外,還拿了個袋子。

李原有點奇怪:“你回來了?”他心裏覺得,韓明豔怎麽也得到晚上九點之後才能回來。

韓明豔放下包和塑料袋:“嗯,回來了。”她一邊脫高跟鞋一邊問:“這丫頭怎麽樣,沒鬧吧?”

李原笑笑:“沒鬧,挺好的。”

韓明豔換上拖鞋,走過來看了看熟睡的玲兒:“這丫頭,太磨人了。”她看了看旁邊酣睡的琪琪,“琪琪也累了吧?”

李原搖搖頭:“琪琪應該是早上起太早了。”

韓明豔似乎有些抱歉:“每次都是麻煩您……”

李原說:“應該的。”他倒不是客氣。

韓明豔倒了杯水,坐在李原旁邊:“謝謝。”她把水放在了李原面前。

李原心想,要老這麽客氣下去算沒個完了,他索性直接換了個話題:“你怎麽回來得這麽早?”他說着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還不到下午五點。

韓明豔說:“下午三點多就結束了。徐總的夫人不是懷孕了嘛,他要回去陪她。”

李原微微颔首:“幸好……要不然你可就太辛苦了。”

韓明豔說:“其實,徐總也不喜歡這種應酬,他覺得現在什麽都還沒開始談呢,就吃喝玩的,有點兒太虛了。”

李原一笑:“今天見到那位邱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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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明豔“嗯”了一聲:“見着了。”

“人怎麽樣?”李原問。

韓明豔猶豫了一下:“怎麽說呢……還行吧……”

李原問:“他那邊都誰來了?”

韓明豔一邊回憶一邊說:“嗯……有他,有財務總監,有商務總監,有法務總監……”

“他的秘書來了嗎?”李原饒有興趣地問道。

“來了。”韓明豔連連點頭。

“是嘛,那小夥子話多嗎?”

“小夥子?”韓明豔睜大了眼睛,“邱總的秘書哪兒是個小夥子啊,是個年輕姑娘。”

“年輕姑娘?”這回輪到李原驚訝了,“什麽樣的姑娘?”

韓明豔說:“一個胖胖的小姑娘,叫蔣曉雅。”

李原問:“我怎麽聽說邱茂興的秘書是個姓簡的小夥子呢?”

韓明豔回憶了一下:“好像有這麽個人,不過他不是邱總的秘書,聽說是司機。”

李原“嗯”了一聲,他心裏開始懷疑薛文傑跟他說過的話的真實性了。

而韓明豔并不知道這些事,她還是懵懂地問了一句:“您問這個是……”

李原含糊着掩飾道:“唔,想起來了,随便問一句。”

見他這麽說,韓明豔也就不說什麽了。那邊琪琪翻了個身,睜開眼睛,一眼便看到了韓明豔:“韓姐,你回來了?”她的嘴裏含含糊糊的,顯然并沒完全清醒。

韓明豔笑笑:“回來了,你接着睡吧。”

琪琪忽然坐了起來,揉揉了眼睛:“不睡了,嘻嘻。”

李原一瞪眼:“這丫頭,真夠賴的。”

琪琪立刻瞪了回來:“怎麽啦,不是你教的?”

李原立時語塞,韓明豔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琪琪,洗把臉吧,我買了點兒橙子,等會兒切了吃吧。”

琪琪立刻蹦下了床:“好。”她忽然想起什麽,“那什麽,我沒影響你們吧。”

見琪琪一臉的壞笑,韓明豔的臉不覺紅了,李原立刻把臉拉了下來:“哪兒那麽多怪話,洗臉去。”

雖然遭到李原的申斥,琪琪還是帶着一臉的壞笑進了衛生間,不一會兒,從裏面就傳出來了嘩嘩的水聲。

韓明豔站了起來,走過去打開她拿回來的那個塑料袋子,然後把咖啡吧上放茶杯的一個小托盤拿了過去。

她正在往那個托盤上放橙子,玲兒忽然醒了。不知道為什麽,這丫頭一醒過來,忽然開始哇哇地大哭。

李原慌了手腳:“哎呀,這是怎麽……”

韓明豔連忙放下橙子,幾步跨了過來,一把将玲兒抱在懷裏,一邊輕輕拍着她的背,嘴裏小聲地安撫道:“哦,哦,哦,玲兒不哭,媽媽在這兒呢……”

琪琪聞聲也從衛生間裏出來了,着急地問:“怎麽啦,怎麽啦?”她的臉上和發梢還挂着水珠。

李原有些尴尬:“哦,她突然醒了。”

琪琪卻不搭理他:“韓姐,怎麽了?”

韓明豔擡頭看着她:“沒事兒,沒事兒,可能是做噩夢了。”

琪琪這才放心:“怎麽會突然做噩夢的……”她抓了抓自己的腦袋,又回了衛生間。

一會兒,玲兒不哭了,韓明豔從床頭抓了兩張餐巾紙給她擦了擦臉,然後問她:“玲兒,怎麽了?”

玲兒光搖頭,什麽話也不說。

韓明豔又問:“玲兒,吃橙子好嗎?”

玲兒點了點頭:“好。”

韓明豔把她又放在了床上:“來,我們玲兒先坐在床上,等媽媽給玲兒切橙子。”

玲兒坐回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李原:“警察老爸。”

李原笑眯眯地看着玲兒,而心裏卻明顯感到了他在面對玲兒時的無能為力,他有些傷感,自己只是辦了對玲兒的領養手續,卻根本無法盡到一個撫養者的義務,也許,當年他對琪琪也是這樣的。

韓明豔很快便切好了橙子,放在托盤裏端了過來。

她先給玲兒系上圍嘴,然後拿起一塊橙子:“來,玲兒,咱們吃橙子。”

李原有點奇怪:“你那把刀是哪兒來的?”他指的是韓明豔切橙子的那把刀。

韓明豔看了一眼:“嗯,是前兩天找酒店要的。玲兒每天要吃水果,沒一把水果刀很不方便。”她頓了一下,又說道,“您也吃啊。”她都沒顧得上回頭看李原一眼。

李原沒顧得上吃橙子,他光忙着看玲兒了,玲兒吃得正歡,弄得臉頰和圍嘴上全是汁水。

韓明豔一邊喂她一邊給她擦,正吃得熱鬧,琪琪從衛生間出來了。韓明豔又連忙說:“琪琪,吃點兒橙子吧。”她又扭向玲兒,“玲兒,看你,吃得滿臉都是,走,咱們洗臉去。”她說完,抱起玲兒又進了衛生間。

屋裏這才安靜了下來——剛才玲兒吃東西的時候太鬧了,李原長長出了口氣。他暗想,在剛才那樣的環境裏,自己不可能像韓明豔那樣面面俱到。

琪琪坐下,順手拿了一塊橙子放進嘴裏:“嗯,挺好吃的,你不吃嗎?”

李原随手也拿起了一塊放進嘴裏,确實甜而多汁。

過了一會兒,韓明豔抱着玲兒從衛生間出來了,她這回沒把玲兒放回床上,就那麽抱着她對李原說:“咱們等會兒一起吃個飯吧。”

李原點了點頭:“行。”他扭頭看着琪琪,“你也行吧。”

琪琪白了他一眼:“當然行。”她說完,又吃了一塊橙子。

興茂龍泰大酒店的餐廳在一樓的側面,他們去餐廳吃飯的時候正好經過大堂。李原看了一眼,萬雲秋還在大堂經理的桌後坐着,和李原四目甫一相接,便立刻把目光挪開了。

李原倒沒覺得多別扭,他和三位女士興高采烈地吃完了一頓飯。飯後,他向韓明豔告辭,聲稱自己就不打算上樓了,而琪琪也說,她該回學校了。

韓明豔倒也沒挽留他,他們就在酒店門口分了手。眼見韓明豔抱着玲兒回去了,李原這才對琪琪說:“我打車送你吧?”

琪琪大大咧咧的:“行啊。”

酒店門口有現成的出租車,李原随便上了一輛,坐進了副駕駛的位子,琪琪則坐進了後排——李原估計琪琪不樂意跟他并排坐。

李原對司機說了一句:“先去趟省師大。”

車子跑了起來,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到了師大門口,李原才問琪琪:“你回寝室?”

琪琪“嗯”了一聲,也沒說別的什麽。

李原指點着出租車開到了琪琪的寝室樓下,琪琪下了車,李原眼看着她進了樓門,上了樓,這才笑了笑,吩咐司機離開。

由于是在校園裏,出租車不敢開得太快。這輛車剛走了沒多遠,李原就看見姓夏的那個男孩子一邊打着手機,一邊興沖沖地走到了琪琪的寝室樓下,李原讓司機稍微停一下,他回頭看了看,卻發現琪琪又出來了,一見小夏的面,兩人立刻開始說笑,可說了沒兩句,琪琪一扭頭就發現了這輛出租車,臉上的表情立刻僵住了。李原卻笑了笑,沒說什麽,讓司機快走,于是車子就那麽離開了。

車子開到李原住的小區門口便停下了,李原付了車錢,收好發票下了車,眼看着出租車離開,卻并沒急着進小區,而是不經意地往遠處瞥了一眼,一輛黑色的轎車很快便從他面前開了過去。

李原的嘴角微微上翹,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他這才走進小區。

回到家裏,李原很舒服地往沙發上一靠,拿出手機給薛文傑打了個電話:“喂,你在哪兒呢?”

薛文傑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在家呢,正喝酒,你想過來喝點兒嗎?”

“嗯,喝點兒吧……”李原一邊說,一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何曉也在?”他似乎是信口問了這麽一句。

薛文傑笑起來:“她不在,怎麽,我讓她去接你?”

李原搖搖頭,就仿佛對方能看見似的:“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去吧。”

到了錦繡園小區,李原憑着記憶找到了唐琳娜原來住的那個小區,在樓門口按了門鈴——自從唐琳娜的案件發生後,整個小區的安保系統就升級了,門禁也換成了可視對講系統。

門很快就開了,李原上了樓,薛文傑已經把房門打開,站在門口等他。

李原進了屋:“你兒子呢?”

薛文傑小聲說:“在裏屋,已經睡了。”

“嗯,”李原下意識地也壓低了聲音,“睡得這麽早?”他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剛剛到十點。

薛文傑一笑:“這邊的國際班壓力倒沒那麽大。”

李原進了屋,逡巡着不敢擡腿:“我要換拖鞋嗎?”

薛文傑搖搖頭:“不用,沒那麽大規矩,坐吧。”他用手指了指屋裏的茶幾,那上面擺着一瓶紅酒,兩個高腳杯和幾個小碟。兩個杯子一個裏面裝了一點點紅酒,另一個則是新的,那應該是特意拿出來給李原用的。

李原坐到茶幾旁,薛文傑往那個空杯裏倒上紅酒。兩人把酒杯端起來,比劃了一下,各自啜飲了一小口。放下杯子,薛文傑才說:“這麽晚的,你怎麽想起找我來了?”

李原随手抓了幾個花生豆扔到嘴裏去了,一邊嘎巴嘎巴嚼着一邊略帶些惡作劇地說:“你不也大晚上的找過我嗎?大家一樣,都是閑的。”

薛文傑倒并不覺得李原的話有多冒犯他,他只是端着杯子:“是啊,大家都是閑的……”

李原咽下嘴裏的花生米:“問你個事兒。”他卻不往下說了。

薛文傑小啜一口,這才看了他一眼:“什麽?”

李原這才凝神定氣地說道:“何曉是不是在跟蹤我?”

薛文傑連一點兒猶疑和吃驚都沒有表現出來:“我覺得她應該沒有。”他笑得很優雅。

李原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他又呷了一口酒,這一口他沒有馬上咽下去,而是先含在嘴裏細細地品味了一會兒。

薛文傑卻說:“我覺得她應該沒有。”

李原聽出他在閃爍其辭,便索性斬釘截鐵:“我覺得她有。”

薛文傑的表情還是沒有絲毫變化——至少李原沒有捕捉到絲毫變化——地說:“是嗎?你是怎麽感覺到的?”

李原說:“今天晚上六點多,有輛黑車跟了我一路,現在它要麽已經走了,要麽正趴在這小區門口等着我呢。”

薛文傑微微一笑:“那總不會是我的奧迪吧?”

李原搖搖頭:“那是輛帕薩特,不過,你總不能說何曉只能開你那輛奧迪車吧。”

薛文傑翹起二郎腿:“就憑這些,你不也是沒法證明何曉在跟蹤你嗎?”

李原往沙發的扶手上一倚:“你還記得我有一次來找你,咱們在地下停車場碰見了嗎?”

薛文傑點點頭:“記得啊,有問題嗎?當時小何不是不在場嗎,難道你當時看見她了?”

李原笑笑:“如果被我當場發現,我還用等到現在嗎?嗯,你明顯沒抓住問題的根本。我是說,那天我見到你是在地下停車場對不對?”

薛文傑微微點了點頭:“對。”

李原又問道:“我來過幾次一般都是開車來,對不對?”

薛文傑忽然發現只能點頭:“對。”

李原笑笑:“那麽好了,我一般都開車來,我在地下停車場遇見了你,而等我離開的時候,何曉送我卻只把我送到了一樓大堂,這事兒你知道嗎?”

薛文傑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了起來,變得有些凝重了:“然後呢?”

“你居然還問然後?”李原以勝利者的姿态冷笑一聲,“我平常開車來,和我在地下停車場遇到你,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一般人自然而然地會聯想到我那次也是開車來的,我想你應該也是這樣考慮的。否則的話,以你的好客程度來看,你當時很有可能會讓何曉開車送我一趟,但你只是告訴何曉把我送下樓。如果何曉不清楚我到底是開車沒有,她應該會在電梯上問我一句。如果你事先告知何曉我是開車來的,她就應該把我送到地下停車場——當然後面這種事情你也許能背着我做,但我覺得沒什麽意義,你不需要靠這種做法來增加你的神秘感。但問題是,何曉把我送回了一樓大堂,就好象她知道我沒有開車來似的。再聯系到那天她并不在辦公室,而是後來進來的,我多少會有點兒起疑心。你總不能說,她那天只是偶爾看見我下出租車吧。”

薛文傑猶豫半天:“你就是這麽下結論的?”

李原說:“抱歉,這件事巧合太多,又牽連了何曉,我不得不謹慎些,再加上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必須來找你求證一下。”

“你找我求證?”薛文傑也冷笑起來,“我怎麽給你證明?何曉跟蹤你,必然是受到了我的主使,我說她确實在跟蹤你,豈不是連我一塊裝進套裏去了?”

李原搖搖頭:“不,說實話,我覺得何曉跟蹤我與你無關。”

薛文傑看看他:“哦,是嗎,你這麽看?”說這話的同時,“不相信”三個字已經寫滿了他的臉。

李原說:“當然,如果是你的話,可能不會用這種手段,即使用,也會高明得多。說實話,這場跟蹤太蠢了,沒走多遠就被我發現了。如果這事兒是你親自導演的話,也許應該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吧。”

薛文傑遲疑了一下:“嗯……”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李原看看他:“怎麽樣,可以說了吧?”

薛文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後重重地酒杯放在桌上,“砰”的一聲之後,他才緩緩說道:“有些事,我現在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了。”

李原不禁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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