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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顏王不松口,顧長雪得要頭疼。顏王松口松得太快,顧長雪又忍不住狐疑。
這人為何突然這麽好說話?
事有反常,必有蹊跷。但這吳府,他勢必得跟去,倒也不在乎顏王算計。
夜探少不得夜行衣,九天替顧長雪送來身量合适的夜行衣時,一直閉門不出的方濟之竟也跟了過來:“重一剛剛跑來說,你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方濟之啧啧稱奇,雖然沒把話說出口,但顧長雪完全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自己和顏王的姓名在他那兒估計已經徹底變成了“顧八百”和“顏八百”。
方濟之展示了一下自己換的夜行衣:“這次夜探,帶草民一起吧。這解蠱之法,草民已琢磨得差不多了。不過,施藥之前,最好還是能看到兇手手裏的蠱,再确認一番。畢竟這解藥決定了将士們的生死,再小心也不為過。”
他本來還想再說句“順道看顧小皇帝的身體”,為自己的要求添加籌碼,但想想之前顧長雪的種種“壯舉”……方濟之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他板着臉左右看了看,意圖營造出一種自己本就在夜探隊伍中的氛圍:“吳府在京都城裏吧?距離這裏很遠。咱們怎麽過去?”
正讓九天替自己更衣的顧長雪回望過來,沖着顏王點了下下巴。
“嗯?”方濟之道,“問王爺嗎?”
顧長雪哼笑了一聲:“不,用王爺。”
顧長雪的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可怕。出發之前,方濟之一直僵着臉,在心裏瘋狂犯嘀咕。
但等到真正動身時,方濟之就明白了。
人和人的待遇是不同的。
“用”王爺的只是小皇帝而已。
半空中,寒風夾着冷雪呼呼地往臉上拍,方濟之被顏王拎着衣領,活像一只歪脖子的死雞。
随着幾番飛起飛落,方濟之只感覺自己歪着的脖子也快斷了。
他在寒風中勉強睜開被風吹得淚眼模糊的眼睛,看向右上方,就見小皇帝正裹着顏王的霜銀大氅,待在顏王懷裏舒舒服服。雪貂毛的領子攏住了他小半張臉,蓬松的絨毛随風拂過臉頰,看着就很暖和。
就這小皇帝還不滿意:“夜探你還帶白色的大氅?”
顏王似笑非笑:“臣也是考慮到陛下的身體。既然郁氣都能易動胎氣,那看來還是金貴着些養比較好。”
“……”顧長雪臉一黑,又不好反駁,只能閉上嘴權當自己是個啞巴。
顏王的輕功造詣如同他的劍術一樣出神入化。
方濟之沒做多久歪脖子的雞,三人就抵達了吳府外圍。
吳攸病逝後,諾大的危閣後繼無人。這座可摘星辰的高樓在諸多鬣狗的環伺與攻擊下,終究還是轟然倒塌。
曾經風光無兩的吳府變得寥落冷清,但即便如此,破敗的吳府仍舊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不看它占地百傾的府邸,宅外為美化而種植的松桦林也絕不是普通富庶人家能供養得起的。
顏王将兩個累贅在松桦林中放下,順手從顧長雪的肩上摘下大氅,随意丢在某棵古桦樹後。
“怎麽沒見有人巡邏?”顧長雪站定後就望向吳府的院牆,“吳攸去世也不過四年左右,危閣怎麽都該有些‘底蘊’留下來吧?”
“就算有,他們敢放到明面上嗎?”顏王輕飄飄地道,“不怕引來我的注意?”
和年邁昏庸、手無縛雞之力的泰帝不同,顏王不但武藝高強,身邊還有同樣訓練有素的玄銀衛。
才失去了吳攸這個閣主的危閣根本沒法招惹這麽一個新敵人,唯一能做的,只有示弱、蟄伏。
顧長雪若有所思: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吳慮能帶着曾經威震顧朝的危閣,在這四年間藏得不顯山不漏水,在顏王面前毫無存在感,也是他的能耐。
顏王擡頭望了眼院牆:“外圍是展示給外人看的,吳慮不會放什麽有真本事的人出來嶄露頭角。真正的危閣餘孽,應當都在這座吳府裏。”
吳府的面積也不小了,只要想想京都城內存在這麽一個地方,四年來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積蓄力量,圖謀不軌,顏王的臉色就好看不起來。
他又看了眼吳府看似樸實無華的院牆,轉回身正想把小皇帝抱上樹,觀察一下吳府內部的巡邏情況,就見原本站着小皇帝的地方空空如也。
顏王:“?”
那麽大個小皇帝呢?
他将疑問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方濟之。
方藥師木着臉,指了指頭頂。
顧長雪早挑了棵最高最壯的古桦樹爬上去了——他那動作甚至不能叫“爬”,得叫“竄”。
完全沒有任何柔弱金貴憂郁纖細的樣子,胎氣在這時又穩若磐石了。
顏王:“……”
從未聽過哪位皇帝爬樹如此熟練,更未見過哪家孕父身手如此敏捷。
古桦樹下,真正弱小無助、需要幫助的人,只有方濟之一個。
方濟之:“……”
方濟之:“那個——”
他看着顏王收回眼神後大步踏來,剛想說能不能換個姿勢帶我上去,顏王已經面無表情地伸手揪住老位置,眨眼便帶着又變成歪脖子雞的方濟之落在景帝身旁。
方濟之被顏王擱娃娃一樣叉着腿擱在樹上,擡頭看了眼像只蓄勢待發的豹子似的半蹲在樹幹上的顧長雪,又看了眼馮虛禦風般立在樹梢上的顏王,慢吞吞地趴下來,四肢緊緊抱住樹幹。
天大地大,保命最大。
他側着臉往旁邊的樹杈上看,就見顧長雪正踩着一段古桦樹橫生出的粗大枝杈,右手扶着主幹,在平複呼吸。
顧長雪的心跳有些快,并非因為攀爬,而是來自經久不曾做過的兒時活動。
乍然重溫,新舊記憶接踵而至,一時間讓他有些心悸。
顧長雪抹了把臉,迅速捋順呼吸,轉頭看向一旁的方藥師:“方——”
方濟之的眼神充滿怨念。
他擱這兒抱得無比狼狽,小皇帝明明也不會輕功,怎麽敢這麽凹姿勢?
——還凹得分外好看。
顧長雪被方濟之看得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不禁有些無語。
他木着臉換了個岔開腿坐在樹上的姿勢:“別看我,看府裏的人。找找有沒有間隙可鑽。”
他重新望向府內,仔細觀察護院的巡邏路線。隔了一會後,右手邊無聲地掠過一陣輕風。
顏王不聲不響地換了個枝杈,靠坐下來,望了會院內的巡邏隊伍,手不自覺地摸向樹幹上攀爬蔓延的藤蔓。
顧長雪聽到右手邊傳來連續不斷的窸窸窣窣聲,不禁轉過頭:“?你在幹什麽?”
“……”顏王垂頭看了眼手掌中那個草疙瘩,“沒什麽,順手折的。”
顏王随手就要仍開這坨什麽也不是的草結,半途被顧長雪截住:“你——”
顧長雪微微眯起眼睛,審視着仿佛早與一切幼稚的行為脫離幹系的顏王:“你在折草螞蚱?”
顏王攤着掌心沒動,只用眼神投來疑問。
“你都把開頭折完了,還用這種眼神看我?”顧長雪拿起那團淩亂看不出規律的草疙瘩,修長幹淨的手指靈活地翻飛,最後拽着繩頭一拉,一只草螞蚱赫然成型。
顧長雪将這只小東西丢進顏王掌心裏:“沒想到你還會這個。”
他小時候長在農村,沒什麽高科技的玩具,爺爺最常弄來哄他的玩具就是自己親手編的草繩。
這些步驟繁雜的小東西,做得次數多了,也逐漸形成了時間難以磨滅的肌肉記憶。即便時隔十一年有餘,重新拿起時,依舊熟練如初。
“……”顏王看着掌心裏的草螞蚱有些出神。
許久之後,他才淡淡說了句:“我也沒想到。”
他說得很輕,分辨不清其中的情緒,顧長雪本已把頭轉了回去,聞聲又扭回來:“沒想到什麽?”
顏王已經将掌心的草螞蚱收起來了。
他曲起修長勻稱的腿,踩着枝幹飛身站起,伸手攬過顧長雪:“走了。這一輪巡邏有幾息的換班間隙。方老就在這兒等着。”
不等方濟之發表什麽意見,顏王便帶着顧長雪淩空飛入院內。
院內的巡邏果如顏王所言,是站在外圍看院牆時想象不到的嚴密。
他們之前所站的那棵古桦樹,即便生得極為高大,仍舊無法讓他們的視野覆蓋整個吳府。兩人不得不在灌木叢或矮牆山石後輾轉,像無頭蒼蠅一般在吳府內繞了個遍。
“……”顧長雪在顏王背後無聲地松了口氣。
說實話,像現在這樣沒有目的性亂轉還挺讓他高興的。畢竟這說明顏王不可能發現那間密室,也就無從得到蠱書。
他擡頭望了眼周圍的建築,回憶了下當初在拍“司冰河揭穿吳府真面目”這一幕時,編劇給他塞的那份地圖,正準備有意無意地引導顏王直接向吳慮最可能住的主院去,顏王突然轉回頭。
他們藏身的這叢灌木并不大,兩人又生得身量高挑,顏王這一回頭,鼻尖頓時掠過顧長雪挺直的鼻梁。
顧長雪的神情立馬就往橫眉冷對的方向發展,正待開口叫顏王往遠了滾,顏王無聲地張嘴做了一串口型:
【地下有密室。】
顏王略微向後退了退,用眼神向他示意遠處的某片區域。
顧長雪的表情緩緩凝固住了:“……”
他僵滞片刻,目光慢慢劃向那片區域,又緩緩轉回顏王的臉上。
這他媽怎麽看出有密室的。
你是狗嗎?緝毒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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