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帶我回去,蔣先生
帶我回去,蔣先生
婁禧陽非常清楚蔣卓航這人有張讓人移不開眼的臉,站在那只是漫不經心地一笑就能讓所有的人停下一切動作去仰視他。
但在衆人流露欣賞意味的同時,又會被震懾在蔣卓航那滲着毒液的眼神之下,唯恐他下一秒就咬斷了自己的脖子。
蔣卓航手段有多陰狠,在聯邦內部昭然若揭。
很快,婁禧陽就注意到身後緊閉的大門打開了,外面的幾個記者魚貫而入,他佯裝不經意地回頭一瞥,正巧看到婁安明頂着一張同記憶中一樣的假臉混跡在攝像機後。
婁安明真的來了。
意識到這個結果後,婁禧陽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然而在擡眸的一瞬間,他似乎和蔣卓航的目光擦身而過。
他在看什麽?婁禧陽猛然倒回視線,正對上婁安明的背影,那一刻,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蔣卓航嘴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極其自然地朝衆人微微颔首,面對開啓的鏡頭,他完美無瑕地開始了宴前宣講。
“歡迎各位參加蔣某四十歲生宴,哦,不,還是說成蔣某生前最後一次私人聚會比較合适。”
蔣卓航說着輕笑了一聲,底下卻沒人敢發出任何回應。
衆人都心照不宣,蔣卓航早在末日宣布初始,就當着全M星民衆的面,發誓會留下來和地面的M星人共同迎接死亡。
“M星存活在星際長達億萬光年,如今卻即将在蔣某面化為廢土,蔣某…不對,我,我是整個星球的罪人。”
“不,蔣先生沒做錯任何事!這是天意!每一秒鐘全星際就會有無數顆星球隕落,我們無法抗衡自然——!”
底下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嘶吼,是一個年輕的女性,看樣子從業沒多久,完全控制不了高昂的情緒。
她的面部漲紅,看向蔣卓航的眼神裏有炙熱的迷戀,而她身邊的所有記者,不約而同都為蔣卓航的自責義憤填膺。
“留在地下的人們都感謝蔣先生的陪伴,您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安慰,他們熱愛您,我們也同樣尊重您,蔣先生!”
婁禧陽只感覺自己的耳朵被身後響起的贊揚振得嗡嗡作響,他早就明白的,蔣卓航自上位來就獲得了M星歷史上第一民衆認同率,沒有人會懷疑蔣先生的品性,就跟沒有人會在他們毫無證據的情況下相信真相。
就算是地面上被抛棄的人,也對他無比虔誠,因為他們知道,蔣卓航是從和他們一樣的地方一步步爬上了最高位。
“謝謝你們。”蔣卓航似是溫柔的呢喃着,那飽含心酸的臉讓衆人眼裏的炙熱更沸騰了。
“剛才我得到了最後的期限,在99天後,淩晨三點,M星将迎來毒氣。”
話音剛落,底下的聲音就戛然而止,蔣卓航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paradise則會在60天後關閉艙門,在第九十天,完成所有項目,飛上高空,從那以後,paradise就會是一個嶄新的M星。”
群衆唏噓聲漸起,蔣卓航又回答了幾個提問後就結束了宣講,至此,宴會才正式開展了起來。
張森澤被他爹叫走了。
易緣見婁禧陽緊抿着唇,敏銳地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偷摸地牽住了他的手,還用指尖在他的手心裏畫了個圈圈。
“他下來了。”易緣收回手,“陳斂在叫我過去。”
婁禧陽被手心裏的癢意搞得全身一僵,很快注意到蔣卓航走近的身影,冷靜地跟着易緣走到了陳斂身邊。
這是一個角落,除了他們就沒人敢待在這裏聽蔣卓航跟他們說話。
蔣卓航舉着酒杯慢條斯理地走到他們面前停下,一雙桃花眼不經意地從易緣的臉掃到婁禧陽的面具上。
“斂兒,這你兒子?不像啊,單看這臉,倒像是我兒子。”他淡淡啓唇,親昵的叫法即使是在開玩笑也讓他的聲線格外缱倦。
“說笑了,之前跟您說過的,地上沒爸沒媽怪可憐的,見他長得好就留下來了,陳緣,叫蔣叔。”陳斂将酒杯向蔣卓航伸了伸,抿了一口。
“蔣叔。”易緣垂眸,向蔣卓航點頭。
誰知蔣卓航竟突然擡起了手,細白的指尖輕輕捏起易緣的下巴,單挑着左眉道:“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你和年輕的我挺像呢。”
蔣卓航的行為輕佻,像是在審視貨物一般,這讓易緣垂落的拳慢慢捏緊了。
婁禧陽站在易緣身後,用腳尖輕輕頂了頂易緣的鞋。
“他什麽身份,哪能跟您像啊。”陳斂咬緊後槽牙,笑着打斷了他。
蔣卓航突然破開一個笑,放開易緣的下巴,“什麽身份?我看這孩子挺不錯的,明天讓他來我這領份職。”
陳斂聞言呼吸都停了一瞬,“算了吧,他身體不好,不能離開治療所太久,而且他什麽都不懂…”
“那就給我當個助理吧,不用出門,我有事直接發給他做。”蔣卓航不耐煩地按着眉,“陳斂,給你的就應着。”
陳斂這下什麽聲音也沒了,他瞥了一眼易緣,和他碰了下手腕,“成,我已經把你們的終端連上了,謝了。”
婁禧陽将眼前這情況看在眼裏,他還沒想明白蔣卓航為什麽要這麽做,他記得上輩子蔣卓航确實挺關照易緣的,不然也不會帶着他出現在雪夜裏。
還沒等他細想,他就迎面對上了蔣卓航打量的目光。
他垂下眼皮,做出恭敬的姿态。
“斂兒,看你,來我這還帶這麽多保镖,怕什麽?”蔣卓航毫不掩飾地在婁禧陽身上上下掃視,指節有意無意地在杯沿處摩擦。
他轉而看着陳斂,笑得頗有深意,“不過你這保镖身形挺正,我剛好缺個近身的,要不你把他送我吧。”
婁禧陽聽見自己的心髒狠狠一跳,他擡起眼皮,一時間有千萬種想法湧上心頭。
蔣卓航發現了嗎?
這話來的突然,要說蔣卓航沒什麽心思婁禧陽是絕對不信的。
“這…”陳斂嘴角僵硬。
“不方便。”易緣語速短促地插進二人對話。
在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對後,他眸色一沉,忽的又甜甜笑了起來,聲調放軟,“蔣叔叔,您不知道,我膽子小,這個保镖一直都跟着我,我都習慣了,沒有他總覺得心裏發慌,您再挑挑好不好?”
蔣卓航聞言倒也沒什麽反應,只是平靜地喝了口紅酒,嘴角仍然好脾氣地勾着。
“不送就算了吧,還真是奇怪,一個保镖,竟然還能讓你們為難,難不成這保镖身上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說着就将目光放回了婁禧陽臉上,那灼熱的視線幾乎要燒穿他臉上的面具,看清他原本的模樣。
就在這時,一個戴眼鏡的西裝男湊過來掩面對蔣卓航說了什麽。
婁禧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發燙的體溫,蔣卓航一句不上不下的話足以令他們杯弓蛇影。
他接到陳斂向他投來的視線,意思是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他聽見對面的蔣卓航壓着嗓子冷笑了一聲,婁禧陽瞬間繃緊了背,目光像箭一樣射到蔣卓航身上。
這種笑聲婁禧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一共聽見過兩次,一次是雪夜裏蔣卓航殺掉他父母,一次就是蔣卓航臨死前盯着婁禧陽的臉冷笑。
唯一的可能性呼之欲出——婁安明的動作被他發現了。
蔣卓航揮了揮手,西裝男順勢退下,他眨了眨眼睛,說道:“剛剛聽到了一個讓我很不愉悅的消息,本來想事就這麽算了,但是現在我改了主意——”
他一個箭步逼近婁禧陽,扯着他的領帶往前一拉,“陳緣,蔣叔叔有個毛病,就是一心不能二用,現在我有兩個選擇,不是帶這保镖回我宅子,就是去解決一個不識趣的笨蛋,你想我選哪一個?”
蔣卓航話雖是對着易緣說的,眼睛卻死死盯着婁禧陽的雙眼,催促他做出決定。
“去解決——”易緣上前就拉住婁禧陽的手,臉上的乖巧面具即刻就要四分五裂。
“帶我回去。”婁禧陽冷不丁地開口,他松開易緣的手,轉頭看着蔣卓航,“帶我回去吧,蔣先生。”
“不行!”易緣重新攥緊婁禧陽的手,咬牙切齒地瞪着蔣卓航。
“少爺!”婁禧陽語氣驟然一冷,他回頭看向易緣,“您已經成年,不能時時刻刻依賴別人保護你的安全,我走了,你還可以選其他人。”
餘光瞥到蔣卓航饒有興致的臉,婁禧陽幹脆俯身抱了抱易緣,道:“抱歉,少爺。”
易緣不可置信地看着婁禧陽,婁禧陽卻松開了他的手,畢恭畢敬地走到蔣卓航身後,淡淡道:“可以離開了,先生。”
蔣卓航瞥了他一眼,對陳斂笑了笑“斂兒,走了。”
陳斂面色沉重地望着二人離去的背影,正想對易緣說些什麽,就看見易緣低着頭,單薄的背不正常的抽搐。
意識到什麽後,陳斂臉色一白,忙連忙扼住了他的手腕,“你情緒不對,趕緊跟我回治療所,婁禧陽的事之後再說!”
“呵,陳斂,蔣卓航,你們到底要耍我們到什麽時候?”易緣輕笑。
随即,陳斂看見他的手正往自己的後腰移去——他給易緣的激光槍!
“不是,你誤會了,我是真沒想到!”還沒等陳斂驚呼出聲,易緣的動作就突然停了,只見他緩慢地擡起頭,眼裏閃過一瞬茫然。
“槍,槍被他帶走了。”
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尾,易緣的指尖都在冒着寒意,他猛然出手,扼住陳斂的脖子把他掼在牆面上,逐漸扣緊的五指帶着不管不顧的狠勁。
“把你的激光槍,給我。”
蔣先生到底在想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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