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他來了,請閉眼paro
道爾契·貝希摩斯勾起一個弧度很大的微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将會非常愉快。”随即拉上了滑門。
神荼的臉色毫無變化,冷漠如同一塊石板。他動作機械地轉身,眼神依然犀利陰鹜,像是鷹隼正在精準地搜索獵物逃亡的線索,在腦海中刻畫每一個有利于犯下完美罪行的角落。
房間的整體風格如同囚籠,色調晦暗,光線昏黃,空氣中微微的廢棄物氣味令人作嘔。他看了一眼茶幾上的水壺,對于水裏是否有貝希摩斯做的手腳沒有絲毫懷疑,慢條斯理地倒了一杯水。他舉起水杯,閑适地靠在了沙發背上。
他的西裝領口沿着原來的折痕,壓得非常平整,顯現出主人一絲不茍的行事态度。藏匿在西裝底下的身體仍不動聲色地處于警戒狀态,全身肌肉緊繃。左邊最高的那顆紐扣底下藏着肉眼難以看見的攝像頭和竊聽器,此時正連通着數十公裏外某個別墅卧室裏的監控設備。
屏幕前坐着的青年人咬着牙,額頭的太陽穴附近已經挂上了滾珠式的熱汗。天色已經很晚,屋外有不知名的鳥類逆着落日的光,剪出穿梭歸巢的黑影。“試試這個。”青年人旁邊的另一個帶單片眼鏡,有些肚腩的矮個子年輕人給他展示了一個像是耳麥的東西。
“小豬,這是……?”
“是神荼西裝上那套設備配套的無線話筒,接收器已經提前裝在他的耳廓上了,他聽得見。試試看,你不是擔心他嘛。”
焦慮的安岩接過這個被稱作小豬的年輕人手上的話筒,眼睛仍然沒有離開屏幕。微型攝像頭的錄影角度很接近神荼的視角,所以安岩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見一部分給人以壓抑和不詳感覺的房間。“神荼,神荼?”安岩壓低聲音輕輕地說,“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安岩心中忐忑地看着屏幕,畫面卻沒有絲毫變化,像是聲音完全沒有傳達到安岩想去的那一端。江小豬趕忙解釋道:“設備沒問題,我為了這次的計劃測試了不曉得多少次了。恐怕是神荼他不能有任何異常的行動,不然貝希摩斯他肯定要發現噻。”
正當這時,神荼忽然屈起手指,像是漫不經心地在腿上點了幾下。他聽到了?!安岩有些抑制不住激動,對着麥克風說:“你還好嗎?他們有沒有……有沒有強迫你做一些你不願意的事?”他有些哽咽,說話的聲音也禁不住在顫抖。
在安岩被貝希摩斯指使的人綁架的時候,他一直堅信神荼會來救他,也完全沒有相信貝希摩斯對他說“神荼的另一個分裂人格是叫做肖恩(Shayne)的犯罪狂魔”的危言聳聽。
他料到了如神荼般有着超乎常人的思維水平的人,可以完美地演出一個虛假的犯罪人格;但他萬沒有料到,神荼為了解救作為人質的他,寧願铤而走險,用很快就會被拆穿的小把戲來一出偷天換日,僞造他被神荼親手殺害的直播錄像,命令警方的人趁貝希摩斯戒備松懈對他進行解救,自己卻只身一人單刀赴會。
對方是什麽人?
貝希摩斯!
那是一個可以在戰争中吃掉自己的手臂和同伴的屍體緩解饑餓,可以忍受水腫到變成一灘肉泥,可以為了掩蓋自己所做的罪惡的一切、把臉從血脈相連的兄弟身上割下,縫合到自己身體上的人!
他還有什麽不敢做的?安岩徑直打了個哆嗦。除了神荼的安危,此時他已無暇思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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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背後究竟是誰在暗箱操作、設下死局,對于此時的安岩來說不再有那麽大的意義。甚至有片刻他曾想過,就算神荼為了這個社會,為了那麽多不認識他、不在意他甚至不歡迎他的人找到了真相,最終又能改變得了什麽。他內心懊惱煎熬,神荼已經為了他冒了一次生命危險,無論何種理由,他不想要神荼再一次地去接觸那樣窮兇極惡的殺人魔。
畫面中的神荼卻沉穩得看不出一點生命被人牢牢攥在手中的脅迫感。他從沙發上站起,在客廳中信步轉了一圈,随處查看了一些生活用品。只是經過鏡子的時候做了一個不起眼的停留,甚至連安岩和江小豬都沒有注意到。他來回看了看雙手,打定主意朝廁所走去。
行動小組中的其他人也放下手中的工作湊了過來,把屏幕前的一小塊區域給圍了個水洩不通。沒有人知道神荼此時在想什麽,人群中的氣氛異常地嚴肅而緊張。“會是莫爾斯電碼嗎?”熟知情報手段的瑞秋喃喃道。每個人都在猜測神荼将用什麽方式傳遞他的位置信息,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生怕錯過一個信號,而導致營救行動的失敗。
神荼走到狹窄而發黃的洗手臺前,擰開水龍頭,一言不發。他的手觸碰過屋內的一些物品,但整個屋子明顯近期經過了精心打掃,能接觸到的常用面積都并不髒,手上也沒有別的泥土或污漬,但是他正低着頭,仔細緩慢地洗去每一個指縫裏的一點點灰塵。這個過于生活化、完全看不出有什麽暗含意義的鏡頭讓大家屏住了呼吸,因為這意味着接下來的動作很有可能有着非常集中而大量的信息傳遞。
他洗淨了手,拿起旁邊的毛巾慢慢地擦了起來。這時,一直看着自己的手的神荼擡起了眼睛,很自然地看着洗手臺上方懸挂的半身鏡。鏡子上散射的扇形黃色燈光映出了他的面孔,五官端正,裸露在衣物外的脖子也沒有任何的傷痕。眉眼淩冽但并不急躁,氣勢依舊穩重,仿佛這只是他在家中分析了好幾個小時的案情,起身去洗手間的一次普通休息。
“他的意思是,他很好……不用擔心。”安岩突然出聲,把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就算大家心裏對神荼都是擔心的,恐怕也沒有人能把這份心情和安岩所有的相比。
我問你,親手把自己愛的人送進了狼窟裏,眼睜睜地看着狼對他垂涎欲滴,自己卻被束縛了手腳,什麽也不能做,這是什麽感覺?
安岩不知道還能怎樣表達他想要阻止這一切,想要馬上到神荼身邊去的強烈情感。叮囑的、關心的、想要支持他的話争先恐後地想要脫口而出,快要擠爆他的頭腦,但最終最短的一句在這場焦灼中勝出:“神荼,加油。”
越是簡短直接,越是千鈞。
他的聲音仍然不能平靜,但這無法阻止他緩緩地對着麥克風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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