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多年以後(七)
#多年以後#
直到把止和神谕送走我都沒有徹底明白過來,腦子裏還是很混亂。神谕不是神荼的親生女兒,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神荼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孩子,還讓止把孩子生下來了?
她想告訴我什麽,神荼是個很偉大的爸爸?或者還有種可能性,神谕本來就是兩個人領養的,和他們都沒有血緣關系?
越想越覺得離譜,但我始終沒有得到止給我的真正的暗示。這基本是毫無提示的猜測,我哪能知道答案。還有一句話使我在意,她說,她能為神荼做的只有這麽多。
聽上去好像是神荼曾經幫助了她很多,而她無以為報。我雖然沒結過婚,但我想如果是普通的夫妻之間,能為對方做的只有告訴對方的前任孩子不是親生的,确實是很奇怪吧?她究竟想表達什麽?
我又仔細想了想,當年神荼的确是沒和她談多久戀愛就結婚了,加上止說的不明不白的話,我只能推測這背後有什麽原因,可能這個婚姻不是雙方真心實意的。再加上神谕說神荼和止在家裏基本沒有共同語言,那确實有可能,兩個人之間其實沒什麽感情。
沒什麽感情你還和其他人結婚?幫別人養孩子?你什麽時候這麽聖母了?
我心裏吐槽道。這事情肯定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這麽簡單,除非是徹底搞清楚神荼選擇和止結婚的理由。十六年前的一場婚禮竟然有這樣一個秘密,而且我确信老張胖哥江小豬都對此毫不知情。神荼這些年到底在向我們隐瞞什麽?這幾天突然回燕坪又是為什麽?
電視上放着綜藝節目,但我壓根沒看進去。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我給三個人都打了個電話。江小豬說婚禮上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胖哥劈頭蓋臉罵我一通說我又發病了,我在他繼續叨叨之前麻溜地挂了電話。老張估計又在蹲廁所,沒有接。我嘆了口氣,不出所料,一無所獲。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理由,他或許不會抛下我吧。因為這小小的一個推論,我竟然燃起了一點不該有的希望。說不定解決了這全部的事情後,他就可以回來,我們甚至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我為自己竟然在期待他回頭而感到悲哀。
#多年以後#
起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了。知曉了神荼消息的我昨晚一直是魂不守舍的狀态,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現在也依舊感覺靈魂和身體不在一個空間。神荼既然已經接回了女兒,那應該就快離開燕坪了吧,等他走了應該就收不到他的消息了,我的生活會再次平靜下來的。
正在我反複自我催眠的時候,胖哥打來了一個電話。我根本不想接,于是去喝了杯水,強行裝作自己不在,但電話鈴響個不停,我不得不為了平息胖哥的憤怒而拿起了手機。
“喂?胖哥,我現在很頹廢,讓我一個人緩緩行不行……”
“同濟公園背後小樹林,我們去打過一次牌的亭子那裏。不來你會後悔一輩子,胖爺認真的。”胖哥語氣急促又冰冷,說完就挂斷了電話,連給我回複的時間都沒有。我放下手機一愣,前幾天那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湧了上來,瞬間有點心慌,換了衣服抓了兩下頭發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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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車急匆匆在同濟公園門口下車,已經差不多是半小時以後。門口拉了黃色的警戒線,我正準備彎腰溜進去,突然看見警戒線上有三個暗金色的“T”字。
這是胖哥習慣留的記號,意思是這個現場已經被THA的人接管了,通常這起事件就會禁止媒體報道。雖然協會已經解散了,但是胖哥在警|局有朋友,這個身份還是能起點作用的。
我蹿進去把協會徽章一亮,周圍的兩個小警|察方方正正給我敬了一個禮,很快帶我到了案件的發生地。
我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甚至本能在抗拒我去看那個現場,但是我的腦袋一直在說,我必須去,否則我一定會像胖哥說的後悔一輩子。
血。
我跑得有點頭暈眼花,或許根本不是跑了一段路的原因。林子裏的地上、樹幹上到處都是已經幹涸的血跡,這裏昨晚一定發生了非常激烈的搏鬥——還有兇殺案,因為我看見了前方不遠處有警|方專門用來遮住屍體的白布。
“屍體的身份是?”我問剛才帶路的警|察。
“你自己看吧。”我有點驚訝地轉頭,江小豬竟然也在這裏。他神色凝重地站在我身邊,微微低垂着頭。
我蹲下來,慢慢掀開白布的一角,然後在看到那付熟悉的眼鏡時呆滞了。
“這不可能。”我呆呆地說,“我昨天……昨天還跟老張打了電話!”然後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老張那個時候确實并沒有接聽,我還以為他只是又在蹲廁所而已。
“死亡時間推定是淩晨1點左右。”江小豬低聲道,“他應該是一個人來的。”他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沉默了一會兒,說:“安岩,你也去安慰一下胖哥吧。”
江小豬指了指亭子的方向,胖哥正坐在那裏動也不動,眼神空洞,像一尊雕塑。
我機械地走過去坐在胖哥旁邊,身體不怎麽聽我的調遣。我和胖哥什麽也沒有說,我發現我悲痛到無話可說。
這不是用一個“節哀”就可以安撫的痛苦。十多年前我認識老張,那會兒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愣頭青,後來也是一起下過墓的。他還指導過我不少才入協會時的練習,他還幫我到法國去找神荼,神荼走的時候他還安慰過我,陪我喝過無數次酒,說近點,前段時間我們還見過面、通過電話。
那麽硬朗的一個老頭子,論年紀可以排的上是我大哥的大哥,平時照應着胖哥、江小豬和我,那麽好的關系,就像鐵打的似的。
還有胖哥,我進協會之前他就和老張一起出過無數的任務了。什麽危險,風裏雨裏都走過了,老張卻死得這麽孤獨,不明不白,我不知道胖哥此時是怎樣的難受。
“張老頭子……當時我們約定是要一起死在鬥裏的。”胖哥的嘴唇蠕動着,不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我說,“鬥裏沒死,卻在地面上死了,他得有多不甘心。”
我的喉頭上下滾了滾,只擠出一句話的開頭:“胖哥……”
“你先別哭,等會兒有得你哭的。”胖哥突然眼睛回了一點焦距,把身邊的一個袋子扔到我懷裏,“忍着點兒,腦子清醒點兒,胖爺我現在不比當年,經不住折騰了。”他從懷裏拿出一根煙,一哆嗦掉在了地上。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支新的點上,起身道:“我跟小豬換下班,去看看老張。”
胖哥走路有點帶晃,看得我的眼睛發酸。一低頭,腦子瞬間就懵了,頓時覺得有雷劈在腦袋上,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我的神經終于繃不住崩潰了。
這是……什麽?
巨大的透明證據袋裏躺着一件衣服,是一件黑色的外套夾克,因為取證的原因已經被弄皺。衣角下邊有斑點般的血跡,非常不起眼,但有标簽标注了血跡檢測的結果——
(神荼。備注:現場失血總量達1000毫升以上,可确定死亡。)
那件衣服,那個名字,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現在,我永遠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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