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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九從那木窗一躍而出之後,健步如飛,他落腳極輕,借着夜色遮掩,行蹤十分隐秘。
不多時,他來到距離他那客棧幾裏開外的一處偏僻地方,那裏零星有幾棵歪脖子樹。
小九低着頭,在這處轉了兩圈,才找到他眼熟的那棵,是一棵已經枯死的老槐樹。
找到它了,他終于松了口氣那樣,失了勁一樣跪坐了下來,臉上不知是剛才奮力跑得還是如何,漫上一層薄紅,使得那張平庸的臉多了幾分說不出的韻味。
只見那小九到了此刻,像還是沉浸在某種迷心惑志的臆想裏,久出不來。
夜風微涼,吹過的時候卷起來地上幾片落葉,發出來“嘩啦嘩啦”的響聲。
跪坐在地上的小九,突然地擡起來手,顫顫巍巍地伸出來指頭,怕碰壞什麽似的,摸了摸自己微張着的唇,這麽碰一下,讓他又是臉一熱。
下一刻害羞似的,突得收回手,妄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開始做起正事來。
小九彎着腰在那槐樹底下用手開始奮力挖起來,直到那泥土沾了滿手,柔嫩的指腹被土裏尖銳的小石子劃傷出血,他吃了痛,才驟然回神,解了癡。
他低頭瞧瞧自己髒兮兮的雙手,不由苦笑兩聲,搖搖頭,然後繞到那棵老樹後面找到了自己先前用幾塊石頭枯葉遮掩藏蓋起來的小鏟子。
拿了鏟子挖了沒一會兒,他藏着的那些東西便出現了。
是前段時日崇王讓他拿去換錢的一些物件,竟被他全收在此了。
小九這時候從懷裏拽出來一塊錦布,将崇王此前佩戴過的這些貼身小件全都擦幹淨放了進去,然後包裹緊了,重新塞了懷裏。
做完這一切,有些氣喘籲籲的小九,又待在那裏,靠着老槐樹坐在,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走神兒。
月亮從雲後露了臉,照亮此刻突然仰起頭,摸了一把臉的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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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瞧那小九臉上,亮晶晶的淌了兩行清淚。
等小九總算抹幹了眼淚,平複了心情,他才重新收拾了自己,離開了。
小九沿着這條路一直往東走,想要先在林子裏躲幾日,崇王那邊應該很快就會被他府裏的侍衛發現,等過幾天他們走了,自己再回去找那匹拴在客棧裏的那匹瘦馬。
這般想着,小九一邊在林間穿梭,一邊算着時日。
眼瞧着前方樹越來越多,越來越密了,小九卻陡然感覺到哪裏不對勁。
因為實在是太安靜了。
一點蟲鳴鳥叫都沒有,甚至連這一刻,感覺連風都靜止了似的。
小九在一棵樹幹上停住腳步,眼睛一擡,卻見前方五六個樹上,皆是站着那身着黑衣勁裝,戴着玄色面具的人。
在這些人中,最中間站着的身姿更加高挑的男子,戴着區別于他身後那些人的金色面具。
風陡然間更冷了幾分。
小九立在那裏,久久未動,他一只手扶着身側的樹,眼睛盯着那反射出來一絲冰冷光澤的金色面具,面具上花紋繁雜,刻出來的五官妖異誇張。
“大統領,好久不見……”小九以嘆息般的語氣說道。
這邊崇王在那小九離開後,半刻鐘後,奮力沖開了穴道,卻因着藥勁沒解,下來床榻之時,腿還有幾分無力。
蕭崇敘受到這樣的戲弄,此刻內心惱怒非常,可眼瞧着那打開的木窗外,夜色茫茫,只想以那刁奴的腳程速度,怕是現在連他的影子也抓不到了。
蕭崇敘此刻心口氣血翻湧,氣得胸口都有幾分墜痛,又瞧那桌上擺着的那人做的桂花糕,連帶着沒吃完的餐食,他起身走過去一股腦兒全掀了個幹淨。
待到裴遠和裴卓帶着一行人找到這裏之時,見到崇王模樣,皆是一驚。
只見那房間裏一片狼藉,崇王正冷着臉盤腿坐在已經塌了的床榻上運功,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竟然還受了傷,更叫人難以置信的是那傷還在嘴唇上。
裴遠和裴卓等人站在那裏,目露驚愕,卻迎上坐在榻上的崇王睜開眼睛,對上那帶着刺骨寒意的目光,衆人皆是汗毛直立起來。
蕭崇敘一撩衣擺下了塌,他此刻像是已經恢複了一些理智,起身走過來時步履如常,在一聲聲“王爺恕罪”裏,他冷冷下了令:“傳令下去,找一個名叫小九的奴才!活捉回來見我!”
縱使是蕭崇敘心知肚明以那刁奴的狡黠程度,這會兒再去找已經是極難了,可卻實在是心頭怄火得緊。
崇王心情不悅,底下的一幹人等也都不好過。
誰都知道,以崇王身手,能夠受傷是極其不易的事,能被傷到,除非是故意,或者是被歹人坑騙。
這兩種可能無論是哪種,都夠驚悚的。
十日過後,蕭崇敘從鷺洲回了京。
季皇後已經差人幾傳消息,說是多日未見,思子心切,望崇王入宮。
心情糟糕的崇王雖然嘴上的傷早已好了,心靈上的傷還是久久未愈。
以他這樣的成長經歷,連女子的手都還未摸過,如今竟然被一男子輕薄了,每每回憶起,總是如鲠在喉。
明明想要忘記,卻偏天生記憶超群,那日發生的一切都無比清晰記在腦海,
甚至越不想回憶越回憶,至今日連那日的細枝末節,那刁奴故作膽怯實則無恥至極的忸怩表情都記得越發清清楚楚起來。
崇王坐上轎子入宮,被宮人領着去坤寧宮。
這邊崇王剛到,裏面的宮人就立刻又跪倒了一大片,蕭崇敘現在已然習慣了,目不斜視邁開步子走進去。
季皇後聽到動靜,被貼身侍女扶着走了出來,
當今皇後年逾四十,面上卻絲毫不顯,依舊是風韻十足。一對柳葉眉,桃杏眼兒,身着着一襲石榴色百蝶曳地裙,頭戴着金珠翡翠釵,後頭跟了三位侍女朝崇王迎來了。
季皇後光彩奪目,至今姿色不減,不難看出年輕時又是怎樣的得皇帝盛寵。
崇王自小不是在她身邊長大的,即使是她有意親近一二,奈何蕭崇敘是個冷淡性子,若不是她差人去叫,蕭崇敘自不會主動前來看望她。
年幼時少了陪伴,現今想要撿起來那母子情,确實不是易事。
季後是個剛毅性子,行事果敢有主見,卻這事上頭也只能循序漸進,不好過分心急。
“今日知我兒要來,自清早起來我就在盼了。”季後叫蕭崇敘落座,又過去柔聲細語地關切道:“前段時日就叫你來,你卻不來,聽說是這次去鷺洲傷着了,現在可有大礙?”
蕭崇敘頓了頓,回道:“已好了。”
他回完話,瞧季後還在盯着自己瞧,眼裏說不出來是什麽,蕭崇敘斂了神情,又補充道:“勞母後挂念。”
這幾句說完,季後臉上也有了笑意,似是十分欣慰般,她開始說道:“我出宮不便,敘兒若是有空,便可常來看看母親。”她伸手拍了拍蕭崇敘的手,“今日晌午在這裏吃吧,我已叫人備好了菜。”
她想多留蕭崇敘,瞧他沒推拒,又道:“宮裏的迎春花開了,飯後你陪我去後花園散散步吧。”
蕭崇敘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崇王不知宮中禮節深重,若是換別的皇子這般回皇後的話也是不知道要挨怎樣的訓斥,偏這地方現下只有他們母子二人,得了崇王一個“嗯”字,這六宮之主,母家勢大到皇帝都忌憚的尊貴皇後便已是目露欣喜之色。
午宴的菜色豐盛非常,各色菜等擺了滿桌,皇後知他不喜,便沒叫人為蕭崇敘侍菜。
蕭崇敘在吃食上并無太多挑剔,待飯吃了八分飽,他便停了筷。
季後并沒怎麽吃,大多時候是瞧着蕭崇敘吃,或叫宮人為他這小兒子盛好大補的湯。
她這時候瞧蕭崇敘停了筷,轉頭道:“可是吃好了?”
蕭崇敘回道:“是。”
季後神情微動,試探似地問道:“今日難得進宮,可去瞧瞧你哥哥?”
蕭崇敘聽她提及太子,不由冷了聲:“東宮并未召我,我去做什麽?”
若是說這母子情因這些年聚少離多,如今母子有幾分難言的生分,那麽這兄弟情更是還不知寡淡到了哪裏去。
畢竟太子日理萬機,總不能像季後一般時常差人叫前來,主動親近。
季後瞧着她那小兒子有幾分不高興她提及兄長,眼中閃過一絲黯色又極快掩飾過去。
她目光一掃,不經意間看到那盤她叫人特意精心準備的桂花糕竟是絲毫未動,便岔開話一般說道:“可要嘗嘗那桂花糕,你小時候不是最愛吃這桂花糕了?若是真飽了,待出宮時我差人給你裝好,你拿回去晚上嘗嘗也行。”
桂花糕?
蕭崇敘突得凝眉:“我什麽時候愛吃桂花糕了?”他被扯帶出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不由證明什麽似的說道:“我從不喜甜食。”
季後聽他講這孩子氣的話,不由笑道:“敘兒都忘記了,你十五歲時回宮參加你父皇壽宴,住在宮裏幾日,要回渡空山時非鬧着要帶走禦膳房裏的一位糕點小師傅,母後記得那孩子長了一張小圓臉呢……”
蕭崇敘不由打斷:“什麽小圓臉?!”
季後說:“你真不記得了,你自小見我次數不多,極少主動和我要求什麽,因而那一回我記得清楚,你說他做的桂花糕好吃,要帶他回去叫他每天給你做,我自不可能連這點要求都不滿足我兒,卻沒想到那小師傅年歲不大,沒等你帶他離宮,便得了急症,突而暴斃了。”
這頭蕭崇敘和皇後正話佳話。
那頭被臨淵營大統領帶人捉拿回來的小九,經過十來天的押運,總算下到了臨淵營私獄中。
小九被關押在裏面兩日後,大統領總算得閑,親自來審。
等小九迷迷糊糊中被人捆了手腳架到刑架上,眼還沒徹底睜開,便被破空而來的一記重鞭醒了神。
“小九,在鷺洲行刺崇王那夜,為何反水,攜崇王而逃?”
“哧啦”一聲,小九胸前的衣衫被那鞭子抽爛,連帶着胸口一片皮肉都火燎般疼起來,他似是痛極,整個身子被抽得往上一繃,眼睛也瞬間睜大了。
而随着他胸口的衣裳爛開口子,那懷裏的小包一墜落到了地上。
霎時間,那玉環,玉佩,穿金絲的扣兒零零散散掉了到了小九腳邊,散了一地。
小九低頭,嘴裏不知是痛得還是如何,“嘶”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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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