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那日,雪圓兒被一只落到小九窗上的鳥驚擾,從床上一躍而起,去追那只鳥。
小九有點擔心雪圓兒撞到府裏的物件,也連忙追出去。
沒想到正撞上怒氣沖沖回到府裏的梁昱衍。
他的近身侍衛胡鑰在後頭追着,腦門上兒急出來汗,勸道:“少爺,上回您從馬上摔下來摔斷了腿的事您都忘啦?”
“也沒說不讓您騎,那東街的馬場,說了下月就能到一批小馬駒,到時候再請您過去賞臉呢!”
提及上回摔斷腿的醜事,梁昱衍更加氣惱起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現在早長大了!王茂,劉渠他們怎的都騎大馬,偏叫我再等那小馬駒!”
今日梁小侯爺和京城幾個富家子弟一同去馬場玩樂,本是高高興興的事,卻沒有想到遭到胡鑰還有府裏的下人一通阻攔。
梁昱衍沒能盡興是小,失了面子是大!
而胡鑰的母親乃是梁昱衍的奶娘,奶娘是從前跟着梁昱衍生母的嬷嬷,有這層關系在這,梁昱衍對待胡鑰自然非是尋常下人能比。
他這時候跌了面子正無從發洩,卻見那小九正鑽在桌子底下,捉那只波斯貓。
那貓兒見他伸手卻也不抓他,反而是順着小九的胳膊,鑽到了他懷裏。
小九蹭了一頭灰,剛摟了貓起身,就見面目陰沉的梁昱衍迎面而來。
“主子。”小九連忙行禮,不知道梁昱衍這副神情是怎麽了。
梁昱衍自上而下打量了小九,看着他懷裏的貓,想起來什麽似的,剛伸手探出,還沒碰着,就見那貓對着梁昱衍一陣哈氣。
那貓沒見過這麽多生人,警惕非常,弓着身子,後腳一蹬從小九身上下來,又逃竄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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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雪圓兒卻是能跑,小九卻只能停在原地承受梁昱衍的怒火。
“這畜生交給你養,你就養成這樣?”梁昱衍看着小九腦袋上還有膝蓋上的灰塵,冷笑一聲:“跪下。”
小九心頭一緊,但還是沒猶豫地往地上一跪。
“趴下。”梁昱衍又繼續道。
胡鑰此時已經反應過來小侯爺是要做什麽,那小九與梁昱衍差不多的年歲,做事也算本分,如何能這樣毫無緣由的折辱。
“少爺,不可啊!”
聽胡鑰又來阻攔,梁昱衍卻是更氣,對着神色有幾分緊張的小九又是怒道:“你是聾了嗎!我叫你趴下!”
沒等小九再有反應,梁昱衍一腳踹上了小九的腰:“這不是有現成的小馬駒,卻要少爺我再等?”
小九明白梁昱衍今日是要把他當馬騎,其實他本身對這件事所蘊含的折辱意味并不敏感,他突然開始掙紮起來,全是因為被梁昱衍臉上的怒意驚到,而且他被莫名其妙踹了一腳。
“不要!”就要起身把強行騎到他背上的梁昱衍掀下來。
梁昱衍當即更惱:“來人,給我按住他!”
有應聲而來的下人撲了過來,胡鑰怕傷到梁昱衍只敢出聲勸,卻不敢再攔,他心下也沒将這件事當作太大的事。
不過是十三四歲孩子同齡人的玩鬧,待梁昱衍今日将氣出了就好,明日可賞小九些物件當作補償。
哪家的下人,不都是任主子差遣使喚的。
更何況小九。
可是小九或許是在侯府裏安分慣了,平日做小厮使喚,便有人将他當真的小厮。
其實他身上是有功夫的,他今日不願意梁昱衍騎他身上,梁昱衍叫再多人來也沒用。
小九身子一滑,躲過一個寬大的粗掌,從梁昱衍身下鑽出,矮身一滾,如條滑魚一般,誰也捉不住他。
胡鑰徒勞無力的勸阻聲,梁昱衍大呼小叫快要氣哭的聲音,還有些仆從圍堵小九碰撞桌椅的聲響,侯府這側廳裏霎時間亂作一團。
而叫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在這個關口,梁大将軍掩了風聲,突回侯府,正撞見這一幕。
梁昱衍不出意外地挨了責罰,梁大将軍許久未下這樣的狠手。
他的大子兒子皆是名聲在外的,忠賢之輩,戰死邊疆之後,更是碑前許多老百姓前來吊唁。
卻偏偏他這最牽腸挂肚的小兒子,自幼便是這般樣子。
此前念及年歲小,失了母親,梁大将軍不忍下手,卻沒有想到現下變本加厲起來。
當夜,鮮少受罰的梁小侯爺跪在祠堂,梁将軍命人罰他十藤鞭。
梁昱衍是個受不得疼的少爺脾性,一雙貓兒似的眼腫得通紅。
起先還是嘴硬,吆喝着:“他本就是我的奴才,我叫他如何就得如何,這是他的本分!我又何錯之有!”
藤鞭打到第六鞭,他便再受不住得疊聲痛呼起來,服了軟:“爹爹,孩兒知錯了,嗚嗚嗚…莫要再打了……嗚嗚。”
執鞭的乃是府裏的下人,本就有留手勁。
梁小侯爺卻是個皮軟肉嫩的少爺主,這麽幾下就哭得鬼哭狼嚎。
胡鑰這時候站在祠堂外,聽着梁大将軍厲聲斥責的聲音,還有自家少爺哭泣的聲音,心下便知要壞。
而如胡鑰所預料的一樣。
梁昱衍是個報複心很重的人,越是年幼,下起手來越是沒分寸。
梁大将軍還在侯府的幾日,梁昱衍裝一副乖相,還故意當着父親的面給多小九幾次賞賜,好似賠罪的意思。
而梁将軍一走,他轉眼便變了臉色。
不僅叫下人進了小九的屋,搜刮一通,把前些時日的賞賜盡數繳了,還開始故意尋起來小九的麻煩。
他總對小九不假辭色,而且異常嚴苛,有時候甚至會發一些莫名其妙的火,找些緣由處罰他,小到一頓餐食,大到在他門前跪上半天。
小九的日子在侯府裏逐漸變得有些難熬。
但是忍痛吃苦這方面,好在他還算擅長。
只是不知道,梁昱衍這場報複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小九,過來。”
梁昱衍的聲音一響,小九便忍不住心下一緊,不知道他今日又要如何的。
只見在書房剛落筆習了兩字的梁昱衍站了起來,圓眼眯着盯小九,不知道又在憋什麽壞水。
“你想要跟你一起拿回來的那個木盒嗎?”梁昱衍語氣裏藏着鈎子,觀察着小九臉上的表情。
而果然如同胡鑰所說,那東西是對無骨刃來說異常重要在乎的東西。
因為在話音落下的時候,原本正低着頭為他磨墨的小九,瞬間轉頭看向了自己,眼裏是不加掩飾的期盼和渴望,叫他那張寡淡的臉都變得生動了不少。
“主子……主子願意給我?”小九到底年歲不比他大多少,而且來到梁昱衍身邊之前,他一直在臨淵營裏,遵循着冰冷森嚴的秩序生活,對于識言辨色,揣摩他人意圖上非常笨拙。
他只瞧他那尊貴的小主子正瞧着自己勾着嘴,是在笑,便以為他懷有善意,完全沒看到那少爺眼裏布滿惡意的興味。
“給你!憑什麽給你?”梁昱衍故意端着語氣:“就憑你這不聽從管教的樣子,還想叫我将那東西還你?”
小九這時候完全不會隐藏自己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表現得越急切,梁昱衍便越加得意可以以此拿捏自己。
小九聽他這樣講,不由焦急起來,望着梁昱衍說道;“奴才往後保證什麽都聽主子的。”他語調低下來:“求求您,小九實在是想,瞧瞧自己從前長什麽樣子……”
梁昱衍眼看着這難馴服的小奴才上了鈎,嘴裏說出來正中他下懷的話,神态越發得意傲慢,拿腔拿調說道:“當真以後什麽都聽我的?”
小九連聲稱是。
“那我叫你現在趴在地上,讓我騎着你在府裏走一圈,你可願意?”
梁昱衍還記恨那天的事,又看現在胡鑰也不在,他爹也不在,小九又這麽落在手心裏上了鈎他豈有不狠狠出口惡氣的理?
話音剛落下,梁昱衍便見小九動作利落地跪了下來,從地上爬過來鑽進了梁昱衍的錦袍之下。
梁昱衍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小九馱了起來,他連忙抓住了小九的衣領,才算是穩住了身形。
房門被打開,小九真的像是一頭腿腳稚嫩的小馬駒一樣,馱着梁昱衍,爬進了侯府的長廊裏。
梁昱衍趾高氣揚地騎着他,感覺到小九的腰雖然窄,卻還算有勁。
“早這樣不就好了!”梁昱衍鼻腔裏發出來一聲嗤笑,又去拍小九的屁股:“駕!馬兒跑快一些!”
那一天從半下午,直到晚霞遍布天邊。
小九越是到後面,速度越慢,侯府實在是太大了,他根本不能讓梁昱衍騎着自己爬完。
手上被沙礫磨出血,膝蓋也痛得麻木沒知覺,小九額頭上全是汗,卻聽見梁昱衍興致不減地催促着自己:“再到後頭林子裏去瞧瞧。”
梁昱衍的雙腿不住夾着小九的腰,像真的在騎馬一樣。
不知道是汗水還是什麽,逐漸模糊了小九的雙眼,他耳側全是自己逐漸變粗的喘息聲。
眼看着四肢痛得就要支撐不住,小九才出聲求:“主子,饒了我吧,爬不動了……”
梁昱衍還未盡興,實在不想結束,可是這還是這呆悶不懂規矩的奴才,第一回學會求他。
“行吧,今日便到這裏吧。”梁昱衍從小九身上下來。
梁昱衍下來之後,小九便撐着要起身,卻沒有想到起了兩回都重重跌回地面了。
梁昱衍這時候從小九身上下來才瞧見,他們來時的路上已經斷斷續續被磨上了許多血跡。
他不由心裏泛起來嘀咕,心說自己也沒那麽沉啊。
花這麽大價錢買的,卻連這點事就受不住。
小九這時候已經在跌了兩回後,終于緩慢地撐着身體站起來了。
他跟在步履匆匆的梁昱衍後面,臉上神色很差,卻還是記挂着這事:“主子,那我的原相臉……”
話未說完,梁昱衍便不耐煩地出聲打斷了:“你想什麽呢!說好爬一圈,這才到哪裏!”他現在正急着叫下人把小九爬出來血跡清理了,不然到時候胡鑰回來了,難免會瞧見,多啰嗦他。
梁昱衍這話說完,便聽到後頭的拖沓的腳步停了。
他轉頭看向小九,看見那張汗津津的有幾分說不出來的失落,眼神也黯淡下來的臉。
“待我你叫我伺候舒坦了,是個合格本分的奴才了,我再還給你。”
梁昱衍說完,轉回來頭,又走了幾步,才聽到後頭那腳步聲斷斷續續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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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