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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蕭崇敘!”小九目眦盡裂,眼周迅速漫上一層赤紅之色,他沒有想到蕭崇敘竟然已經身受這等致命傷,面上已經毫無血色,卻還是強撐着在自己面前毀掉了遺诏。

面目斑駁的遺诏落入小九手中,那些驚呼而來的侍衛将他圍住,蕭崇敘徹底支撐不住一樣朝後跌了一步,被沖上前來的裴卓裴遠扶着,二人臉上皆是一片驚慌失措。

他們也可能萬萬沒有想到蕭崇敘會在這裏遇刺,并且還被得手,真的受了傷。

只怕這一幹人等,待回去都會被太子和季後問責。

除去蕭崇敘這些侍衛根本不是小九的對手,他直接踹倒一個他身前拔刀相向的侍衛,奪過其手裏的長劍,接連格擋住一擁而上的人。

就在這時,小十一看準了時機,禦馬沖入這時候守衛薄弱的王祁身側,一把抓住其後頸的衣領,将他拖上馬來,又拉住已經臉色一片青灰毫無動靜的小八,扔麻袋似的往王祁那一抛,翻手拿出短匕首往馬臀上狠狠一刺,怒喊了一聲:“走!”

原本注意力都被崇王遇刺吸引的衆侍衛這時候才驚醒過來,紛紛駕馬去追,小十一一己之力為王祁拖延不了太久。

眼看那邊崇王已經倒下,小九還在與崇王身邊那群不中用的侍衛纏鬥,一時之間兵器相交,火花四濺。

對于小九和小十一這樣的無骨刃來說,刺殺後的脫身從來不是難事。

再加上崇王在他們面前被往心口捅了一刀,這些人已經方寸大亂,自亂陣腳。

小九和小十一二人雖然武功高強,可抵不過崇王這裏人多,待已經漸露疲态之後,小九長劍刺出,直切一侍衛的咽喉,當胸踏過那人屍身,縱身躍起來到小十一身側,抓着他的肩膀一帶,二人配合默契地飛速抽身而退。

無骨刃皆是輕功身法,出神入化,這群侍衛根本追不上他們,沒多久就被二人穿梭在視線極差的雨林中,甩了個幹淨。

小九和小十一面上也不見絲毫輕松之色,身上大大小小傷口都在溢血,胸口劇烈起伏着,即使将身後那些人甩開了,速度也沒敢慢下來。

這場雨是在後半夜停的。

小九精疲力竭,跌跌撞撞回到臨淵營,回到自己裏房裏,那在身體裏無限緊繃的弦,在此刻終于斷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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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在桌前,低着頭,眼睛看見自己右手上沾滿的血跡,想到這是短匕插入蕭崇敘胸口,流經手上的,他的血。

小九喃喃自語:“崇王殿下自小體魄強健,我故意捅偏了二寸,許是沒事的……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這頭神志不清的呓語未落進小十一耳中,他原本前來給小九送傷藥,卻看見那人木頭似的杵在那,眼神飄忽,嘴裏還在不停念叨什麽,垂在身側的手還在不自覺發着抖。

小十一快步流星,上去一把抓住了小九的手,叫喊道:“小九,你怎麽了!?”

那手冰冷至極,上頭的血跡也沒清洗,可被小十一抓住之後,還是終于不再顫抖了。

小九驟然回神,眼睛望着在面前放大的小十一的臉,嘴裏正模糊着說:“我沒事……”下一刻擡眸卻看見外頭數十張一模一樣的臉,都在目露擔憂,朝自己這屋內望探着。

這若是叫外人看來,該是十分驚悚要叫人做噩夢的一幕,數十張一模一樣臉面對着自己,哪怕最出來再和善的神情,甚至微笑也會叫人心裏感到可怖。

小九愣怔着望着他們,目光從近到眼前的小十一紛紛掃過小十三,小十四,小十五……

半晌兒後,小九才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又無比清晰地說了:“我沒事。”

“去給我打盆水來。”小九命令道。

小十三這時候動作利落地端了盆進來,小九邁開腿走過去,雙手浸泡在水裏,水溫溫熱适宜,他細致地将手上的血跡慢慢清洗幹淨了。

崇王府當夜一片兵荒馬亂。

宮裏禦醫進出,從崇王房裏換出來許多止血的紗布,額上冒着冷汗的老大夫連汗都不敢擦,到最後将血止住,上了藥包紮住,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萬幸那行刺之人失了幾分準頭,若是真叫這一刀捅進心髒,只怕是誰也回天乏術。

自宮裏喪鐘敲響後,皇宮裏氣壓也是低沉,一副風雨欲來的勢頭,都已經不經遮掩。

衆朝臣披麻戴孝也妨礙在朝堂上面紅耳赤地争論不休。

現如今遺诏流落在外,太子一派與四皇子一派分庭抗禮,外有離王已經暗中動作起來,邊軍裏的暗子傳來消息,已經多日未見梁孟惠的蹤跡,是否已經攜兵返往京中也猶未可知。

這頭崇王遇刺的消息傳入季後二耳中後,季後心惴不安,到了夜深還是簡裝隐秘入了崇王府,看望小兒子。

這麽一看可好,季後當即落下熱淚。

蕭崇敘赤裸着上身,身上被白布包紮的地方還隐約有着淺淺的緋色血跡,嘴唇發白,眼下透着幾分憔悴,整個人好若霜打得茄子一般。

這一眼過去,就疼煞了季後,她坐到床邊,保養得當的一雙軟若柔荑的手,撫摸上了蕭崇敘的臉頰:“我兒怎麽瘦成這副樣子了。”

距離蕭崇敘上次面見他母後還是兩日前,短短兩日,他不知道他母後是怎麽能看出來他瘦了的。

蕭崇敘此刻本就心緒不佳,這熱淚還啪嗒啪嗒往他臉上砸,他忍不住皺眉偏了偏臉,像是要躲開季後的手。

自那次被蕭崇敘發現是她給梁小侯爺那傳了消息,致使小九被梁昱衍登門造訪,捉回人去,母子二人原本拉近了幾分的情分又回到了原地,蕭崇敘到後來甚至還把季後留在他這裏的小丫鬟也全都驅逐出府了。

這事季後理虧,因為那無骨刃已經被帶走,也便沒有再勉強蕭崇敘收下她的人。

可是事情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季後再是萬般不對也是他的母親,況且她也是出于保護他的心思,到了現在蕭崇敘還在躲避她的動作,徹底刺痛了一個深夜前來看望兒子的母親的心。

不過說到底蕭崇敘這回會受傷也是為了太子追回遺诏之事,季後指責的話在心頭憋了一憋,帶着滿腔的怒意,紛紛湧向了那把無骨刃。

“本宮當時說什麽了,無骨刃這樣的兇器你也敢放在身邊,勸你你還不聽,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神,跟本宮置氣,現在被狠刺了一刀,你該清醒了吧!”

“我兒這般俊俏的郎君,往後想找什麽樣的不行,何必為那不值錢的污糟東西耗心!”季後豔麗的臉上做出一抹狠色,轉而看見蕭崇敘這時候不僅将臉轉過去,甚至連身子也翻了過去,背對着季後起來。

季後有心惱怒,卻又被蕭崇敘孩子氣的舉動惹得心軟。

蕭崇敘此刻本就身心俱傷,季後轉念一想,便柔了話頭,勸慰道:“待你哥哥登基之後,你便是當今陛下的親弟,一定找塊富庶地封給你去,到時本宮自會為你挑選一位淑女佳妻。”

話音落下,卻并未見蕭崇敘臉上有絲毫松快,只是不再故作啞巴了,耷拉着眼皮,冷硬說道:“不必。”

季後聞言瞪大了眼,不由出聲道:“不必?為何不必。”她望着蕭崇敘不為所動固執的臉,難以置信道:“難不成你還以為那把無骨刃要殺你,是有什麽苦衷不成?”

蕭崇敘說道:“不管是小九有苦衷也好,還是真的要殺我,等我再見到他自己會問個清楚,不勞母後挂心。待此事畢,我便會帶他回山上去,以後的事情與母後無關!也與哥哥無關!我才不稀罕要他給我勞什子封地。”

季後聽聞蕭崇敘此話,被氣得胸口一陣失律起伏起來。

眼見小兒子身體虛弱,側過來看自己的眼睛卻清明透亮得很,嘴唇倔強地抿着。

她與之對視半晌兒,終于脫力一般,肩膀松垮下來:“當真是鬼迷心竅了……這如何是好……”

這頭母子二人不歡而散,可五日後各項事宜準備妥當,惠帝大喪,蕭崇敘還是免不了與其在場面上母慈子孝。

蕭崇敘身體與常人不同,可這一回到底傷在薄弱的地方,這幾日雖然能活動,傷卻沒盡好透。

殡葬惠帝之事由季後和太子操持,蕭崇敘不過是露個面,他對季後情分尚且如此,對惠帝更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好在他被小九捅了一刀之後,就一直擺着一張死氣沉沉的棺材臉,行走宮中之時披麻戴孝,甚至流傳出崇王為惠帝去世悲痛至麻木的傳聞。

“賢侄,好久不見。”一道溫和悅耳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離王這般行蹤詭秘之人,今日這般場合也是少不了他的。

蕭崇敘緊随帶路的宮人的步伐被打斷,他側身看見他那年逾四十還依舊容貌不減,風度翩翩的皇叔,蕭屹。

“皇叔。”蕭崇敘疏遠而禮貌地回道。

蕭屹笑意淺淺,狀似很體貼地說問道:“聽聞賢侄前段時日遇刺,傷得不輕,近來可好些了?”

蕭崇敘聞言,眼皮緩緩一擡。

他遇刺之事,并未宣揚,那日的禦醫也都是季後常用的人,嘴巴都十分嚴實,未想着離王倒是了解的清楚。

“已無大礙。”蕭崇敘面上不顯,淡淡說道。

“唉。”蕭屹輕輕嘆息一聲,一副很惋惜的樣子:“知曉遺诏流落在外,我便之前在小九面前提過一嘴,若他碰見,可千萬要帶回來呈給太子,卻沒有想到他這般冒進,會錯了意,竟與崇王殿下出手相奪了起來,還傷了殿下。”

他好似目光誠然,望着蕭崇敘:“這小九自知闖了大禍,已經跑得不知所蹤,若我發現他的蹤跡,必會叫他親自謝罪于殿下。”

“他身上的羅蓮丹毒就是為你而中的?”蕭崇敘對蕭屹那番話,一副全然不為所動的模樣,直勾勾盯着蕭屹的臉,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說道。

離王聞言愣了一下,旋即失笑,嘴裏前言不搭後語的來了句:“我說呢……”

“我與小九之間的事不用任何人插手,我自會找他。”蕭崇敘一拱手:“小侄身上的傷也已大好,不勞皇叔挂懷。”

蕭崇敘說完,便轉身要走。

離王卻未想輕易放過:“殿下心定意堅,實在是難能可貴。”

蕭屹望着蕭崇敘的背影,風輕雲淡般:“只是不知道小九心裏是否和殿下一般。”

“他不過是在泥潭裏待的太久了,初見賢侄這樣一路順遂,風光霁月之人,便心生向往進而仰慕罷了,若是再叫他撞見一個比殿下運氣還要好,未遇挫折困苦的,行事不受桎梏的人,他也會如注視殿下一般,一路注視着他的。”

“不過是籠鳥望野鷹的向往罷了,在這般苦的日子裏哪能不給自己找點盼頭呢?因此我知曉他常來看你,也從未阻他,沒點念想吊着,他怎麽能夠繼續堅持下去活着?”

“可是若這野鷹真的要不清醒與這小鳥雀鑽了籠子,待在一處,你猜這籠鳥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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