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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鋪場的活比割稻子輕松，卻也沒有輕松到哪去，倆人到曬谷場的時候還有幾個女人也到了，正在熱火朝天的幹着。

其他幾個女人要不就是大着肚子的，要不就是有點小殘疾，做這種活比長期彎腰要稍微好一點。

朱玲和趙慧蓮關系好，跟蘇小春則不太熟悉，看見她倆一塊來，就招趙慧蓮去她那邊幹活。

“那是今天救了二妞子的小春吧。”

趙慧蓮捆好的稻子解開，“是啊，多虧了她。”

“不說是個傻子嗎？說是昨天下午也救了個落水的小孩，我男人說得她像個神仙，吹一口仙氣，沒氣的小孩就活了。”

朱玲覺得可太誇張了，哪裏有什麽神仙，還吹口氣。她一個傻子，估計也是湊巧了。

“不能說她是傻子，她一點都不傻，就是比較……”趙慧蓮想了想，吐出一個字，“呆。”

不是傻，而是呆，但這個呆也不是說她不理人的那種呆，是鈍以及單純。這讓她不太能聽明白大人話語裏的意思，也讓大家覺得她傻。

實際上，她非常的聰明。

想到以自己的水平，都完全考不過蘇小春，那怎麽能說她傻呢？

朱玲眨眨眼，覺得肯定是因為蘇小春救了二妞子，趙慧蓮不好說她。她轉了話頭，憂慮的嘆了口氣。

“我家小山昨晚就一直拉肚子。”

“肚子進風了吧？”

“我估計是睡覺沒蓋着肚子，進風了，今早讓他太太煮個雞蛋給他滾肚子，中午回去的時候稍微好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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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鄉下的土法子，一般小孩拉肚子用這種方法能止住。不過朱玲眼皮一直跳，總覺得不大好。

蘇小春只跟生産隊的孩子們關系好，是孩子們眼裏的小春姐姐。

到這來幹活，除了趙慧蓮，其他人也不熟悉。不過她幹活很會自己找樂子，比如現在鋪稻子，就在唱歌。

唱的歌還是在夢裏聽到的兒歌《小星星》。

輕快明朗的歌聲被甜美清脆的女聲唱出來，好像一頭紮進了清涼的井水，繁重的農活似乎都變得沒那麽讨厭了。

這首歌歌詞簡單，趙慧蓮朱鈴等人聽着聽着也跟着唱起來，歡快的歌聲在曬谷場中回蕩。

但沒多久，嘶啞的喊聲打破了這和諧的場景。

只見朱玲男人的奶奶，一個頭發全白的老人，踉跄着跑過來，而她手裏正艱難抱着個抽搐的孩子。

“玲兒，小山、小山他又吐又拉的，現在正在抽，嘴巴都烏了。”

朱鈴臉刷白，她扔下手裏的稻捆跑過去。

趙慧蓮緊随其後，跑到的時候朱玲已經跪在一旁，那小山翻着白眼，手腳直抽不說，嘴角還吐出白沫，嘴巴也是紫灰色的。

這種情況一看就非常危險，朱玲已經吓得大顆大顆眼淚砸下來，害怕的喊着小山。

“山兒，你咋了？別吓娘啊山兒。”

她手足無措的想要把小山抱過去，卻因為抽動的小山不敢動他。

趙慧蓮眼看着孩子嘴裏白沫越來越多，想到有些人抽搐會把舌頭咬斷，忙大聲喊。

“拿塊木頭塞小山嘴裏，別叫他把舌頭咬斷了。”

“快把他放平，這樣會讓他窒息的。”

同時響起了另一道聲音，趙慧蓮擡眸看過去，卻是剛跑過來氣喘籲籲的蘇小春。

蘇小春俏臉嚴肅，她擠進人群直接從老人懷裏把小山抱起，将他平放在地上，并用手把他的頭按向一側，看見朱玲想過來壓着抽搐的小山，她沉聲制止。

“不要壓着他，等會。”

朱玲嫁到向陽生産隊十年，差不多算是看着蘇小春長大的，她記得以前的蘇小春不怎麽說話，成天一個人呆着，要麽就是和小孩一塊玩。隊裏人都說她傻，朱玲也這麽認為的。她是個傻子印象太過深刻，朱玲根本不信她有什麽救人的本事。

雖然被蘇小春嚴肅的表情鎮住了一會，也就一會，朱玲迅速扯開蘇小春的手，一把将小山撈過去。

“你懂什麽，他要是把舌頭咬斷了怎麽辦？”

蘇小春沒攔住她，只是堅持扯着小山的衣服，“不會的，要把他放平，把頭側過去，不然真的會窒息的。”

她說的都是對的啊，小山嘴裏全是沫，要是再嘔出什麽來，萬一窒息了可怎麽辦？

然而朱玲不理她，見小山抽搐幅度漸漸少了，她抱着小山站起來，對邊上的趙慧蓮說道：“慧蓮，跟你公爹借下自行車，我們去鎮醫院。”

趙慧蓮點頭，看了眼旁邊茫然的蘇小春，“行，快點去。”

而蘇小春眼看他們要走，緊扯住小山，“去鎮醫院太慢了，小山堅持不住的。他主要是因為嘔吐拉肚子引起的電解質紊亂，必須要喝鹽糖水。”

朱玲哪聽得懂她說的話，一把揮開蘇小春的手。

“什麽鹽糖水的？小春不勞你費心了，我還是找醫生靠譜點。”

相信蘇小春一個傻子說的話，那她才是瘋了呢。萬一給孩子喝出了什麽毛病，找誰賠。

愣愣的看着他們走遠的方向，獨留下蘇小春捂着被朱玲揮開的手焦急打轉。

“要喝鹽糖水的，要喝鹽糖水的，不喝鹽糖水小山就會沒命。”

……

全生産隊除了牛車板車就只有文茂華有一輛舊自行車，平時誰家有個着急事，都會跑文茂華家借車。

朱玲抱着小山趕到的時候她男人吳忠誠也到了，夫妻倆趕緊騎上自行車去鎮醫院。

剛騎到村口，旁邊突然蹿出個人，吓得吳忠誠趕緊拿腳止住車。

朱玲抱着小山差點摔出去，打算罵吳忠誠的時候卻看見蘇小春手裏端着個碗，傻呵呵的遞過來。

“你快給小山喝了，這是鹽糖水，很好喝的。”

朱玲惱怒的擰眉，直接推開她，“走開走開，我們要去鎮醫院。”

蘇小春抿唇，突然直接上手捏住小山的鼻子，将糖鹽水灌了進去。

朱玲摟着孩子壓根空不出手，她動作又快，等朱玲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小碗水已經被她灌了進去。

而小山也因為喝了這碗水嗆咳起來，朱玲手忙腳亂的拍着小山，前面的吳忠誠直接将蘇小春推出去。

“你個傻子給他喝了什麽？”他憤怒的沖蘇小春喊着。

蘇小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屁股疼得要開花，她眼裏含着淚花，委屈的扁嘴。

“很好喝的糖鹽水，小山肯定愛喝。”

朱玲看着蘇小春傻呆呆的樣子要氣死了，但此時不是和傻子計較的時候，她推着吳忠誠趕緊走，回頭恨恨的看向蘇小春。

“我家小山要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你就給我等着。”

……

吳忠誠家小山出事了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向陽生産大隊，隊裏的孩子這幾天三天兩頭出事，前兩個都被小春救回來了，這個呢？

有好事的問了句，稍微知道點情況的就跟大家夥講了起來。

“剛剛小春攔在路上給小山灌了碗什麽鹽糖水，說是小山肯定愛喝。把朱玲夫妻倆給氣死了，我看吳忠誠都要打蘇小春。”

“唉，小春這孩子還是傻，人急着去醫院，她還攔在路上灌什麽鹽糖水，萬一耽誤了時間，那吳忠誠肯定要打死蘇小春的。”

李秋萍在一旁沉默的聽着這些，心裏着急得很，借口肚子疼請了個假，趕緊跑去曬谷場。

看見蘇小春正在大太陽底下鋪場，忙把她扯到一邊。

“小春，你怎麽樣啊？”

蘇小春沒心沒肺的對李秋萍傻呵呵的笑，“我沒事啊嬸。”

看她這樣，李秋萍輕舒一口氣，拿手指點點小春額頭，“傻孩子，我聽說你去攔朱玲他們，給小山灌鹽糖水，你跟嬸說，為啥要這麽做？”

蘇小春眨了眨眼睛，“因為鹽糖水能救小山的命。”

夢裏的‘蘇小春’救過跟小山一樣情況的孩子，那是一對老人把孩子送過來，跟小山一樣的情況。不過夢裏的‘蘇小春’給那孩子喝的是電解質水，可是他們這沒有電解質水啊，只能喝鹽糖水。

她還把家裏僅剩的那一點糖放進去了呢，可是朱玲拍她，吳忠誠還推她。

小春想想有點委屈，可是只要能把小山救回來，她就不委屈了。

李秋萍也不理解為啥一碗鹽糖水能救小山的命，不說小山都不抽了嗎？看着小春傻兮兮的樣子，她揉了揉有些疼的額頭。

“小春，以後再碰到這種事，你別摻和了。萬一有個啥不好的，小心人家找你麻煩。”

那吳忠誠和朱玲都不是啥好脾氣的人，怕就怕這一碗鹽糖水真給喂出啥事。小春肯定是好心，但她救人的法子稀奇古怪，大毛和二妞子确實救了回來，但小山這情況是生病了，所以小春的法子是不是真有用，她也不清楚。

蘇小春純淨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似懂非懂的深思，想了一會，她搖搖頭。

“不行的，再碰到這種事，我還是要摻和的。”

李秋萍啞然，沒想到小春居然會說這樣的話，然而蘇小春微微一笑，全然不像往日那麽傻氣，她站在那，眼神中充滿了不可言說的自信。

“放心，小山一定會沒事的。”

“我的那碗鹽糖水，肯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