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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嫣然當然跟魏舟有過一些交集。
她喜歡過魏舟,那些感情很淺薄,也可以說是很虛榮。
自己是仙盟最尊貴的仙子,自然應該得到仙盟最美好的東西。
就譬如說魏舟,便是自己應許之物。
那時候她需要魏舟來點綴自己,而不是讓魏舟在虞妍跟寧玉瑤兩人之間反複橫跳。
可能是血脈傳承的關系,衛嫣然也對挑撥離間十分娴熟。
就好似她私底下告訴虞妍,魏舟的真愛是寧玉瑤。
而在魏舟質問時,她又嘲弄魏舟為了利益,在虞妍面前卑躬屈膝,強自忍耐。
對于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她也不會卑躬屈膝,反而是大肆嘲弄。
那日,她滿含譏諷對魏舟說道:“魏師兄不是心裏喜歡寧玉瑤,怎麽還跟虞少主訂了親?想來,是因為雲浮宮的功法與靈藥實在是太多了,魏師兄實在是能屈能伸,最後還是伏低做小,認清現實。”
她這樣說時,眼睛裏皆是嘲諷的光輝,她說:“從前我還對魏師兄有幾分興致,可一看到魏師兄對虞妍百般讨好的樣子,我便失了興致,也就這樣兒吧。”
會當面嘲諷魏舟的,大約也只有衛嫣然一個。
別人就算議論紛紛,本也會這樣一二,在私底下這般議論。
有時候惡言一句傷人寒,那些惡毒的言語不單單是會傷人,還會催動被嘲諷者內心之惡念。
魏舟曾有一刻跟虞妍相守的心思,終究也是煙消雲散。
知曉了寧玉瑤的事,以虞妍的尊嚴,也不能裝作沒聽到,她不能當這一切不存在。
而魏舟呢,也不可能“忍氣吞聲”解釋。
再後來,又有衛嫣然這些挑撥離間的話。
衛嫣然是沒有親手殺人,可是有時候謀人性命并不必當真見血的。
就像衛嫣然私底下沾沾自喜,十分得意的那樣。她只會幸災樂禍,高興鬧得沸沸揚揚,甚至鬧出人命。
衛嫣然生命的最後一刻,窺見的是魏舟殺氣騰騰的劍光。
然後霧終于散了,雲散霧歇,陽光又落在這片大地之上。
衛嫣然的屍體輕飄飄的散落在地上,她的血猶未幹,眼珠瞪得大大,散在地上的身軀卻已然是四分五裂。
魏舟殺了她,再将她大卸八塊,宛如五馬分屍。
驚恐的表情凝結在衛嫣然的面頰上,恍惚間她好似仍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一些都是那樣的突然,她年輕而惡毒的生命就這般猝不及防的離她而去。
于是其結果就像她跟衛九思哭訴那樣,她不去寒冰之獄受苦。
那時候衛九思也加以應允,說她不會入寒冰之獄。
殿中的蠟燭輕輕的搖曳,收到消息的衛九思卻是驀然睜開雙眼。
他一雙眼深沉得沒有一絲感情,只剩下算計,又或者說是對自己一些處境的思量。
他不想讓寧玉瑤活,除了修無情道,更多的居然是對他如今處境的思索。
說到底,既然對衛嫣然沒有什麽多餘感情,那麽修到如此境界,寧玉瑤死或者不死,仿佛也并沒有太多差別。
可朱小月在斬仙臺上胡言亂語,對衛九思的名聲卻是有損。他這個刑主名聲一向都是很好的,擁有了好名聲,才有争奪仙盟盟主的把握。
在指證衛九思偏私這件事上,朱小月其實并沒有太多的真憑實據,無非是自由心證。那麽事情關鍵,就在于旁人的信或者不信了。
那麽最好的處置方式,就是這件事情盡快過去。一旦盡快過去,議論之人也會少下去。
可如若衛嫣然去坐牢,旁人便會總想起這件事。
坐牢之下,衛嫣然還會被審判。
審判衛嫣然時候,就會扯出衛嫣然這些年的耀武揚威。于是接着就會有諸多揣測,旁人會紛紛嚼舌,揣測自己這個族叔是否當真不知情?而這其中,又可有什麽包庇之情。
到時候雲浮宮推波助瀾,那麽這件事情必定是會鬧得沸沸揚揚。
別人也會一遍又一遍的議論這些事,乃至于不斷加深印象,使得懷疑一天天加深。
再加上衛嫣然其實是個很脆弱的人,誰知曉她在斬仙臺上會說出什麽呢?
衛嫣然也并不知曉衛九思的什麽真正秘密,可如若衛嫣然當衆求懇,哭着鬧着求自己救下她,那也仿佛有些尴尬。
思來想去,這個女兒還是不要去送審了。
去做什麽牢呢?若然那樣,衛嫣然入獄被關注一波,出獄也被關注一波,那麽這件事情當真是沒玩沒了。
可若衛嫣然要是死了,那接下來很多煩惱也都沒有了。
旁人自然也會興致盎然議論一陣,可只需過去幾月,他們便失了談性,轉而去關注別的事。
入魔的魏舟既然殺不了虞妍,那不如就去殺衛嫣然。
一顆棋子縱然淪為廢子,大約也能壓出了幾分最後之剩餘價值。
于是衛九思得到魏舟入魔訊息不久,就接到了衛嫣然的死訊。
他的下屬刻意将魏舟引至衛嫣然身邊,乃至于令衛嫣然直面煉成血傀儡的魏舟。
衛九思手指微微一動,指尖多了一枚絹花。
那絹花材質普通,做工也十分粗疏,更不是什麽法寶名器。
那是當年自己令人接回衛嫣然時候,第一次見面時,衛嫣然小心翼翼奉送上之物。
彼時衛嫣然還是個小女孩兒,已經十分會察言觀色,讨人歡喜。她親手做了這朵絹花,說這是她小時候所待小城之習俗,做絹花以示尊敬。
那時衛嫣然才被解封不久,還是孩童模樣。
衛九思也沒說什麽,只接了這朵絹花,再輕輕嗯了一聲。
他一眼看出那孩子年紀雖小,卻已有與年齡不符之精明,也很會察言觀色。
不過沒想到啊,匆匆十數載過去,衛嫣然一直也沒有長大。
衛九思手指微微一動,這枚粗陋的絹花也已經化為烏有。
他的屬下正匍匐于衛九思的足下,等待着衛九思的下一步指示。
對方并不是刑臺弟子,像衛九思這樣的野心家自然是私養密衛,以供驅策。
衛九思也已經沉下心來,發出了下一步的指示:“接下來,就讓魏舟去雲浮宮,好好鬧一鬧吧。”
魏舟這麽在仙盟橫沖直撞,是注定會死的。可就算這樣,在魏舟死之前,亦是要讓此人發揮最大的剩餘價值。
就譬如現在,聞蟬閉關修行,居然将雲浮宮的掌事之權讓給虞妍,當真是有幾分荒唐了。
既然荒唐如厮,似乎也可以治一治理。
魏舟固然殺不了虞妍,可是卻是能将雲浮宮這麽鬧一鬧。
只要鬧得個沸反盈天,便能令執掌雲浮宮的虞少主面上無光。
魏舟多殺幾個雲浮宮弟子,便是打了虞妍幾巴掌,便能令代聞蟬掌事之虞妍面上無光。
倘若一片混亂之中,雲浮宮死了個執事高階弟子,只怕虞妍更是威信大損。
誰都會覺得虞妍并無此等本事。
萬一能逼得聞蟬出關,那更是有趣之極了!
看着自己的暗衛得了訊息後如一縷輕煙般離去,衛九思一雙眼卻沉得不可思議。
這時候,虞妍正自替朱小月梳頭。
她令人将朱小月請來了雲浮宮,并沒有如何避嫌。因為她覺得,朱小月也許需要跟自己聊一聊的。
斬仙臺上,朱小月當衆割發,鬧得短發齊耳。
仙盟女修們多蓄長發,于是朱小月這副模樣,便顯得有些古怪。
虞妍取出了一把靈梳,輕輕給朱小月梳頭:“小月,你的頭發很是好看,漂亮極了。這樣的一頭秀發,若然毀去,就會顯得十分可惜了。其實不必要為了厭惡魏舟如此,那時魏舟如此稱贊,并不是頭發的錯。”
朱小月默了默,然後點點頭,說道:“我知曉,是我這副性情的錯。不過,那是從前的事,我心裏已經打算放下了。”
也許,她一開始并不能當真放下。可日子久一些,可能她漸漸就會覺得釋然,然後會覺得這一切終究是過眼雲煙。
她也不是什麽極漂亮的女修,最好看的就是這一頭秀發,若非如此,也不會招來衛嫣然的不快。
卿本無罪,懷璧其罪,似乎是這樣子。
可是這又似乎不對。
她可以斷發,但一個女郎倘若因為漂亮惹來災禍,莫不是要毀容不成?
一想到了這兒,朱小月心尖也微微生出了幾分悔意。
虞妍似也感應到了朱小月那微妙的心緒,她催動靈梳,這般梳理之下,朱小月的根根長發又飛速長出,直至齊腰。
虞妍又替朱小月紮好頭發,頓時使得朱小月整個人精神許多。
這時,虞妍卻是目光一顫。
空氣之中掠來了異樣紛亂,虞妍仿佛也嗅到了奇詭的霧氣。她在從前曾經嗅到過這般的霧氣的,那是百年前的抗魔大戰時情景。
因為血傀儡是陰暗污濁之物,便易聚穢。
那些穢氣流轉,便易生出陰霧。
如今這樣的陰霧則蜿蜒而至雲浮宮了。
魏舟白發赤眼,他神智已失,只餘執念。當他殺至雲浮宮時候,已然是窮途末路,分明已是山窮水盡。而他自己卻是無知無覺,并不知曉自己如今處境。
縷縷血紋蜿蜒而上魏舟面頰,使其愈發顯得森然可怖。
虞妍輕掠趕至時,她鬓發間的琉璃釵熠熠生輝,華光流轉,彰顯她就是這雲浮宮如今之掌事之人。
魏舟發冠未束,面目猙獰,十分兇狠,俨然一個絕世兇修。
虞妍知曉,這大約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魏舟了。
那些屬于小妍的,逗留在虞妍身上的執此刻被催動,竟使得虞妍生出了幾分本不屬于自己的酸楚。
當年的雲浮宮少主初見魏舟時候,魏舟可并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衣衫整潔,眉宇高傲,十分自信,對哭得滿臉都是淚痕的虞少主倒也頗有幾分柔情——
此刻的虞妍卻是沉靜而穩定,她手掌握劍,驀然抽出了鳳凰之羽。
魏舟闖得突然,雲浮宮法陣只啓動部分,尚不足困住。
如今虞妍以一宮之主身份,摧鳳凰之氣,引動雲浮宮之鳳凰魂陣。
只一瞬,便見滿地光華流竄,盡數是鮮紅潋滟華彩。
縷縷血芒将魏舟身軀纏繞住了,竟使其身軀一滞!
他看着虞妍,哪怕神智已失,紅瞳裏也不覺透出了幾許恨意。
那雙紅瞳裏有虞妍的倒影,女郎發戴七彩琉璃釵,十分沉穩,妍麗面頰上竟似透出幾許豔色。
女郎也不再是魏舟初見時候的模樣。
那時白梅林中的少女溫柔沉默,嬌嫩的臉頰之上沾染了一顆顆淚水。她怔怔看着現身的魏舟許久,然後結結巴巴的說了聲謝謝。
後來,他們聊了很久很久,少女很少說那麽多話,她總是沉默寡言。但其實,魏舟也很少說這麽多話。
風一吹,白梅林的梅花樹輕輕搖曳,白梅花瓣翩飛,宛如下了一場花瓣。
那些花瓣吹得兩人身上到處都是,落在了頭發衣襟上。
少女驀然面頰紅了紅,她偷偷看了魏舟一眼,又不覺飛快側過頭去。那些紅暈便順着她的面頰蜿蜒蔓延至她的頸項
只是初見再好,也只不過是那一刻,那仿佛也是很久以前的事。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接着就是一道身影掠向半空,竟手執巨弓。
那把墨玉弓被驅動瘋長,形成一人高的巨弓,其弓身上還有點點血污。
朱小月咬破了自己中指,将指尖連通的心頭血融于弓上。
扶紫秋已死,她在法器本已失去光華,如今卻再認朱小月為主。
然後空中傳來的利箭破空之聲。
是朱小月的手搭上了弓弦,虛空凝結成箭,她手指松時,若幹箭芒直向魏舟心口射去。
一如當初,魏舟在斬仙臺上所發的神魂之誓。
那時魏舟說:“我以神魂發誓,若有意诋毀虞妍,便使我此生修為不成,萬箭穿心而死,此生墜入污泥,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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