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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香爐青煙寥寥,旁邊設有幾處供桌,供桌上擺放的除了蠟竿和供品,還随意地堆了許多平安符,任大家取用,只在旁邊豎了一個小牌子寫着:“心誠則靈,不可貪多。”
香客們大多是随手拿了平安符便走,三個五個的也無所謂,只有沐夷光認認真真地看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從裏邊挑了一個出來。
那平安符是用蛋殼和草稈碾碎制成的,在那雙嫩白細膩的柔荑之中裏顯得尤為粗糙,但是一點兒香灰和塵土也沒有沾上。
沐夷光興高采烈地向殿下邀功:“這是我為夫君求的,好看嗎?”
這些平安符都長得差不多,符紙被折成了三角形,隐約透着朱砂的紅痕,若要說好看,大概是這枚平安符格外地幹淨一點,符文也對稱一點。
他實在好哄得很,沐夷光不過笑一笑,便将心頭那些陰霾盡數驅散了。
陸修珩失笑,亦伸手在沐夷光剛剛挑選平安符的位置另取了一枚:“這是我為娘子求的。”
明明他的音色偏冷清,但總是能說出缱绻味道。
緋色在沐夷光的臉頰上像晚霞一樣地蔓開,說來也怪,自己喚他“夫君”時,感覺就像白水一樣,但從殿下口中聽得“娘子”二字,便止不住地臉熱心跳了。
求了符,接下來便要去佛前參拜。
九鼎寺香火興旺,每個大殿前都排了長長的參拜隊伍,沐夷光以往是最不耐煩排隊的,但她今日卻一反常态,小心翼翼地捏着手裏的平安符道:“前面的佛殿香客最多,一定是最靈的。”
陸修珩明白她的好意,也未反駁。
于是她拉着陸修珩排在隊尾,這尾巴繞了一個又一個的彎,磨磨蹭蹭地前進了些許。
等得不耐煩了,沐夷光甚至主動開始和前面的大娘攀談起來:“大娘,這裏的菩薩是不是很靈啊?”
大娘笑得一團和氣:“妹子你真有眼光,九鼎寺的送子觀音是最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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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排隊時雖然看見了是觀音殿,但未曾想到是送子觀音殿。
沐夷光這才發現來此處參拜的多是上了年紀的女性長輩,偶爾也有些年輕些的婦人,但是自己和殿下這樣相攜而來的年輕夫妻就絕無僅有了。
她害羞得想走,伸手去拉殿下的衣袖,這個人卻像是沒聽到似的,站得如同松柏一般,身姿傲立,不動如山。
大娘的話又多又密,就這麽一小會兒功夫,已經嘩啦啦倒豆子地說完了自己前年替女兒求了送子觀音娘娘,第二年就抱得了大外孫的經歷說。
她看着眼前這神仙眷侶一般的兩個人,忍不住問道:“你倆成婚多久了?”
沐夷光憤憤地瞪了陸修珩一眼,如實道:“已經快兩年了。”
大娘将陸修珩上下打量一番,個子挺高,就是不太壯實,長得也忒俊了,但那臉色白得就像是沒曬過太陽似的……
她心中已經下了定論了,偏過頭,用自以為那小夥子聽不到的聲音道:“小兩口過日子哪有那麽順心的,都是磕磕絆絆互相扶持,雖然你這相公看着身體不太好,但長得實在是俊啊,這熱河每年都要來那麽些達官貴人,但大娘活了這麽些年,還沒見過比你相公更好看的。你也不必太過憂慮了,今日求了觀音娘娘,說不定明年就生下大胖小子了。”
大娘的話才說了一半,沐夷光便已經忍笑忍得不行了。
這回輪到陸修珩捏了捏她的手,淡淡應了句:“借大娘吉言。”
大娘一愣,愧疚之情立刻湧上心頭:真該死,自己都當着這樣神仙般的人物面前說了些什麽啊?!
大娘默默地站回了隊伍,不說話了,倒是沐夷光沒忍住,附耳在陸修珩笑道:“不關我的事,是……是夫君你自己要求的。”
“可要知求人不如求己,娘子莫要高興太早,”陸修珩挑眉,如墨的眼眸中像是落入了灼灼桃花:“到時候你求一求我,興許有用。”
想起昨夜的“慘痛”經歷,沐夷光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一顫,又羞又急道:“這……這可是佛門清淨之地,不許妄言。”
陸修珩慢條斯理地咬了咬唇,露出一點奪魂攝魄的笑意:“我可什麽都沒說,不知梨梨在想什麽?”
沐夷光的臉更紅了,幹脆前邁了一步,離這個勾人魂魄的男妖精遠一點,順便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金剛經》。
念完一遍《金剛經》,終于輪到了兩人進殿。
沐夷光在蒲團上跪下,微閉雙眼,口中念念有詞,祈求殿下頑疾早日痊愈,身體康健。
語畢,又虔誠地叩首了三叩。
也不怪沐夷光這樣虔誠,近日宣成帝不理政事,常常召太子殿下入行宮召見,許是勞心勞神得多了,殿下的宿疾竟比以往還要嚴重些了,喝了藥也不見好,往日裏見了風才咳上幾回,今日不過多走了幾步,沐夷光甚至已經能夠聽到殿下呼吸裏沉重的聲音了。
她沒法阻止宣成帝傳召殿下,也只有求神拜佛,保佑殿下安康。
無論是祭天還是祭祖,陸修珩從來只是走個過場便罷了,今日竟也有樣學樣地在蒲團上跪了下來。
他不知該怎樣許願,只在心中默念:願護得梨梨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兩個人許完願,又互相給對方佩了平安符,已經接近日落了,白宴樓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臨近中秋,白宴樓特意換了新門臉,門外彩旗飄飄,飯香也飄飄。
沐夷光令人訂好了二樓的雅間,淨菜也是提前備好的,人一進門,後廚便開始準備了,不一會兒就端上了桌。
兩個人都不是鋪張浪費的性子,飯菜只點了五六樣,甜點反倒不少,蜂蜜麻糖、姜蜜水兒、冰盆浸果,蛋黃皮酥餅,不消說,都是沐夷光愛吃的。
其實熱河最有名的蛋黃皮酥餅,還要數胡記,他家發酵的引子用的是前一年留下來的老糖,至今已經有百年之久了,烤好後的酥餅酥脆松軟,甜而不膩,只是這家的酥餅太難買,而且要新鮮現烤的好吃。
好在白宴樓的蛋黃皮酥餅也不差,金黃香糯,只看上一眼便很誘人。
沐夷光暫且忍了忍,主動給陸修珩夾菜:“殿下,嘗嘗這道醬汁瓦塊魚。”
她雖然不會剔魚刺,但也知道魚腹上的刺是最少的,從上邊挑了一塊細膩的魚肉夾到陸修珩的碗裏。
醬汁的口感對陸修珩來說偏鹹了,難得的是沐夷光這樣乖巧,陸修珩就着珍珠飯将這一塊魚肉用了,心情頗好地逗弄她:“有什麽要求,現在可以說了。”
沐夷光一愣,故作不滿地瞪他一眼:“殿下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臣妾平日裏對你不好嗎?”
剛說完這句話,她便借機從冰盆裏頭挑出一顆沁得冰涼的枇杷吃了,酸甜可口,暑氣全消。
沐夷光正要再吃,陸修珩“嗯?”了一聲,攔住了她。
她灰溜溜收回木箸,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這枇杷味道不錯,若是再有楊梅就更好了。”
陸修珩正要說話,卻聽得沐夷光繼續道:“臣妾曾經吃過一種果盆,用臘月的雪水,和薄荷一握、明礬少許,再浸入枇杷、林檎和楊梅,酸甜又清涼。”
陸修珩行若無事地問道:“這樣新奇的做法,不知是哪裏來的?”
沐夷光這才想起是在漠北的時候,謝衡托人為自己帶來的,但她光顧着好吃了,也說不出別的出處,只好道:“是在漠北吃的。”
世人吃楊梅多用鹽漬蒸煮之法,但她說的可是京中禦廚藥膳的做法,何況漠北的楊梅只怕比荔枝還貴。
陸修珩記起兩年前在邊關時,他下令查辦貪污軍饷的辎重官,搜查出了一車剛送到的冰鎮楊梅,楊梅雖然號稱“初疑一顆價千金”,但在漠北卻難尋買主,也實在不便保存,他幹脆便下令送給了此次案件中出了大力的幾位功臣。
自己那一匣子則制成了這樣的糖楊梅送給了剛認識的小姑娘,沒想到謝衡玩起借花獻佛來,也不遑多讓。
他擡手喝了一大口茶,仿佛這樣便能抵消實際并不存在的牙酸,更不願去細想,沐夷光今日這一番布置,到底是心血來潮,還是出于虧欠的彌補。
這頓飯暫且就這樣密雲不雨地匆匆結束了,此時天色已經黑,兩人又出發去柳白河堤觀燈。
今日是月圓,輕柔的晚風拂來,月光像白紗一樣鋪滿了人間,照得沐夷光的肌膚瑩白無比,陸修珩甚至可以清晰地看清楚她臉上細小的絨毛。
陸修珩輕咳了兩聲,提醒道:“柳白河堤在那邊。”
沐夷光渾然未覺,只顧着拉着他的衣袖随人流走,她慣喜熱鬧,當然是哪裏人多往哪裏去,似乎都忘了看路了。
看她這樣不上心的樣子,陸修珩自然也随她去了。
兩刻鐘的時間過去,二人居然一路行至了三勝橋,看到陸修珩微微驚訝的樣子,沐夷光忽然湧出極大的成就感。
今夜的三勝橋幾乎比柳白河堤更熱鬧,青年男女穿行其間,有水流聲、小情侶的竊竊私語聲、夫妻的交談聲、小販的叫賣聲,人聲鼎沸。
她偏過頭來,在陸修珩的耳邊小聲道:“殿下,來都來了,我們上橋去看看吧?”
陸修珩“嗯”了一聲,嘴角卻情不自禁地微微翹起,怎麽也壓不下來。
在這樣的氛圍裏,陸修珩也光明正大地牽住了她的手,壓着嗓子道:“人多,莫要走散了。”
三勝橋是一座回廊式的長橋,有時曲折迂回,有時又峰回路轉,既像是曲曲折折的人生,又像是不期而遇的緣分,廊橋建造得九曲十八彎,又四通八達的,雖然上橋的人多,但要在橋上遇到一個人着實不容易。
沐夷光回握住陸修珩的手,時不時低聲與他說幾句話,一會兒說那對小夫妻手裏提的豬肘子好香,一會兒又說遠處燃放的孔明燈好看,一會兒又驚訝地發現京城裏勢同水火的兩位大人家裏的小輩走到一起了。
陸修珩神情輕松地聽着她說話,卻緊緊地牽着她的手,貪心地期望下一世的緣分來得再早些。
沐夷光自從發現在這橋上能夠遇到熟人之後,便多了幾分探索之心,恨不得再瞧見幾樁她不知道的緋聞,只是下一個轉角,她便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遇到了謝衡。
六目相對,眼裏俱是意外。
謝衡見他二人一副尋常夫妻的打扮,便只行了個簡禮。
沐夷光也不願節外生枝,只低頭看着腳尖,卻一不小心瞥見了謝衡手裏提着的胡記蛋黃皮酥餅,她的眼睛立刻就直了。
陸修珩略一颔首,連寒暄也省了,只是看着沐夷光輕易被一提酥餅奪去注意力的樣子,也不知是那胡記酥餅好吃,還是提着酥餅的故人好看。
此刻那胡記酥餅的香氣正透過油紙包源源不斷地傳來,沐夷光情不自禁地又多看了一眼,只恨那白宴樓的蛋黃皮酥餅松軟有餘,酥脆卻不足,才讓她有這一瞬間的小小失态。
只這一眼,謝衡便已經體貼地察覺了她的心思,主動道:“聽聞表弟近日胃口不好,我特意買了些胡記酥餅,原是要送去府邸的,正巧現在遇上了,表弟不若帶回去嘗嘗?”
他一口一個“表弟”,眼睛的餘光卻是看着沐夷光的。
陸修珩也不開口,亦看着沐夷光,一副任憑她做主的模樣。
在這樣的重壓之下,沐夷光迅速地清醒,一臉的清心寡欲:“不巧今晚才和夫君吃過了酥餅,表兄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這一盒酥餅還是留給有緣人吧。”
謝衡勉強地笑了笑,拱手告別:“那我便不多打擾了。”
這不過是一個小插曲,卻依舊在兩人心底留下了漣漪,再往後兩人都未曾說話,沉默着走完了一整座橋,甚至連遠處的燈會也未顧得上看。
廊橋盡頭四下無人,陸修珩轉過身,擋住她的視線,極盡冷靜地問:“今夜可是有話要對孤說?”
他的語氣算得上是溫柔,沐夷光卻從中聽出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
她的心顫了顫,但還是按照原本所想的說:“今夜是月圓,臣妾聽聞攜手走過此橋的情人便可以情定三生……”
陸修珩勾了勾唇,笑意卻冷淡涼薄:“那梨梨在此處與謝将軍相遇,不知又是哪一世的情人呢?”
沐夷光的身體一僵,她以為自己已經掩飾得很好了,不想還是被殿下看了出來。
她鼓起勇氣解釋:“臣妾的确曾經與謝将軍相識,隐瞞此事是臣妾不對,可臣妾只是想着他是賢寧長公主之子,殿下知曉了此事日後見面尴尬,絕對沒有其他半點私心。”
陸修珩再三隐忍,終是忍不住道:“所以失憶後,你把孤當成了他是嗎?”
沐夷光心道不好,可是失憶以後的事情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呀。
她避重就輕地解釋:“可臣妾是真心歡喜殿下的。”
耽于情愛之人易受其愚蔽,陸修珩八歲那年就明白的道理,如今卻仍舊為它失控了。
晚風寒涼,他只覺得自己的心更冷:“琉璃寺之事,你裝作沒有恢複記憶,裝作愛的是孤,卻對孤避之不及。你裝得這樣辛苦,有哪一點是為了孤?”
沐夷光被問得說不出話來,那會兒她初初恢複記憶,連自己的思緒都沒有搞清楚,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
她不說話,陸修珩卻以為她是默認了,疲憊得不願再多言,轉身便走。
她正要挽留,卻見零零散散的幾人正往此處的出口走來,還有人好奇地望着這一對似乎正在拌嘴的小夫妻。
沐夷光也顧不得丢臉了,急得大喊道:“陳三!”
陸修珩腳步微微一頓,又好氣又好笑。既氣自己太容易妥協,又忍不住地覺得她可愛。
沐夷光好容易追上他,果斷地拉住陸修珩的雙手,不讓他再有逃跑的機會。
陸修珩迅速恢複了冷臉,且試探着掙了掙,卻并未掙脫開來。
沐夷光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自己的心也袒露給他看:“當時自己失憶醒來,便覺得夫君很熟悉,很喜歡,才會貿然做出那麽多無禮行為的,後來恢複了記憶,我的确是懵了,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也害怕夫君對我只是逢場作戲。”
“但我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意,而且我從來都把兩個人分得很清楚,更沒有把你當成過別人。”
陸修珩回望着那雙澄澈的眸子,恨不得将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卻只是啞着嗓子問道:“若是我與梨梨在漠北相遇——”
沐夷光打斷他,神情堅定地哄道:“那臣妾一定會愛上殿下,千裏追夫的。”
陸修珩終于也回握住她的手。
見陸修珩的神情有所松動,沐夷光趕緊挽住他的手:“夫君,都是我不好,這麽冷的天還要出來玩,你的嗓子都啞了,我們早些回去吧。”
這一次,陸修珩倒是乖乖聽了話。
只是回去的路上,他沉默了半響,終是開口道:“在漠北……你是如何與謝衡相識的?”
他面上裝得平靜,只是話語裏的醋意幾乎都要溢出來了,明明自己與謝衡一同出征,為何認識沐夷光的不是自己?
沐夷光老老實實地開口:“京中援軍到達不久之後,有一日臣妾偷跑出來玩……”
陸修珩別過臉去:“罷了,孤不想聽。”
殿下這番別扭的樣子實在新鮮,也實在可愛,沐夷光努力憋住笑,順勢道也借坡下驢:“嗯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殿下不問,臣妾也早都忘了。”
沐夷光表明了心意,兩個人說好将此頁揭過,只是夜裏,不知陸修珩又從哪裏學來的手段,從耳後一直往下,撩撥得她欲罷不能,卻又在關鍵時刻停住了手。
沐夷光眸光潋滟,雙頰泛潮,像小貓兒似的撒嬌:“殿下,殿下……”
陸修珩輕易将她一整個兒托起,放在自己的身上,又咬着她的耳朵,用氣聲說道:“梨梨,孤教你個乖,求人不如求己,你自己試試。”
沐夷光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月光雪白,将那動人的神情和一片粉白照得清清楚楚。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沐夷光才意識到自己又被騙了,明明已經求了殿下,卻依舊沒有用。
……
天還未亮,娘娘的房間裏便傳來響動。
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旁人伺候,青霜并未着急上前,直到聽到了搖鈴聲,她這才進了門。
沐夷光今日醒得特別早,她慢慢睜開眼睛,入眼便是陸修珩清俊白皙的側臉,以及昏暗晨光在他修長睫羽投下的濃重陰影。
這樣早起的機會難得,她輕輕地在他的臉頰上偷吻了一口,漆黑如翼的睫羽輕顫了顫,似是被人擾了清夢的不耐,很快又恢複平靜。
見殿下沒有醒來的跡象,沐夷光便朝青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問:“現在幾時了?”
青霜亦輕聲答道:“剛敲了卯時的鐘。”
平日這時候,殿下已經起了,大概是昨夜兩人解開了心結,他便睡得格外安心。
沐夷光看着陸修珩難得舒展的眉頭,心裏忽然就軟得一塌糊塗。
到底是自己欺瞞殿下在前,殿下身體又不好,自己還常常惹他生氣,實在是虧欠他良多。
她輕輕為陸修珩掖好了被子,讓他再多睡一會兒,自己則輕手輕腳起了床,步入外間去梳洗。
青霜服侍娘娘換了一身玉色拼接織金繡瓦當團紋的曲裾深衣,外面籠了一件淺綠色提花的輕容紗袍衫,端莊凝重之間透着一絲靈動溫婉。
日光又亮了些許,見時辰差不多了,沐夷光便開口吩咐劉寶去将殿下今日的常服取來,将今日的早膳和湯藥也備好。
劉寶恨不得拍着胸脯應道:“娘娘您放心,今日的早膳都是奴才精心挑選過的,殿下保準兒喜歡。”
沐夷光點了點頭,又突發奇想道:“劉公公,你說,若是本宮親自下廚為殿下做一頓早膳,他會更高興嗎?”
……這可說不好,大概沒入口之前都是高興的吧。
劉寶拿捏不準殿下的心思,和稀泥道:“殿下的心思,奴才哪裏猜得準呢。”
沐夷光得了鼓舞,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本宮先去看看殿下是否醒了。”
她走到床邊,發現陸修珩似乎剛好醒來,眨了眨眼看向自己。
陸修珩每日都醒得很早,今日也不例外。只是察覺沐夷光似乎也醒了,便幹脆裝睡想看看她要做些什麽,然後她親了自己一口,陸修珩便舍不得醒了,直到聽聞她說要下廚,這才睜開眼睛。
沐夷光起身取來陸修珩的衣裳,一副要替他更衣的賢良淑德模樣:“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陸修珩仍舊舍不得讓她動手,自己接過來将外袍穿好,才微笑着道:“孤心大,自然是睡得好的。”
他語氣裏的醋意半真半假,若是照以往,沐夷光又會忍不住心虛了,畢竟連她也分不清楚自己一開始是否将陸修珩當作了替身,不過經過昨夜,她也有所長進,只要自己堅持自己的心意,便沒有什麽好心虛的。
何況她已經知道了太子殿下有多好哄,趁着青霜與劉寶沒注意,她飛快地将唇瓣印上殿下的臉頰,又轉身去取來金玉犀鞓帶為他佩上,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低頭認真扣合。
陸修珩果然立刻展顏,還得寸進尺道:“昨日的平安符呢?這幾日也就罷了,改日孤還要佩梨梨親手繡的香囊。”
沐夷光自是應好,只是昨夜胡天胡地的,收着那兩枚平安符的外裳似乎都擱在碧紗櫥裏頭了,而且都已經不成樣子。
她臉一紅,陸修珩便瞧出了她羞惱的心思,主動起身朝碧紗櫥走去。
直到陸修珩的腳步聲在碧紗櫥裏停住,薄紗之後的人影從隔板裏撿出一本書來,沐夷光這才想裏頭有什麽。
青霜亦是倒吸一口涼氣——太子殿下發現了楚王妃前些時日送給娘娘的《狐妖傳》。
沐夷光在心裏暗暗喊冤,東宮那兩本《狐妖傳》她早就扔了,只有這兩本,因是楚王妃所贈,她只好偷偷摸摸藏了起來。
那碧紗櫥四面以薄紗作窗,透漏如帳,是夏日避暑歇涼的好去處,只是陸修珩畏寒避風,并不常去,只有沐夷光獨自一人午睡時常去小憩,她便藏在了此處。
沐夷光用眼神示意青霜與劉寶先退下,自己則磨磨蹭蹭地跟着進了碧紗櫥。
薄如蟬翼的碧紗清晰透露出太子殿下的動作,那雙慣來翻閱高文典冊的手,此刻正扶着話本的書脊,略略翻看着裏面的內容。
他氣質太過清隽冷峻,哪怕看起這樣豔情的話本、封面甚至還是一只酥月匈半露、媚眼如絲的狐妖,竟也半點不顯輕佻。
陸修珩先前便已經把這兩冊胡說八道的話本看完了,此刻不過是裝裝樣子,等翻到狐妖的舊情人從天而降英雄救美那一頁,陸修珩終于擡眸,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雖然他早已知曉此事,但看到沐夷光這樣心虛的樣子,先前那三分醋意便化作七分。
他可不知沐夷光有看話本的喜好,唯一看過的便是這本《狐妖傳》,尤其這第二卷刊行的日期便是剛恢複記憶的時候,從琉明寺裏回來的時候;她看此話本時,多半便是把自己當作了衛公子,把謝衡當作了舊情人,好在他已經先行一步,逼着那李豫改了結局。
雖然昨夜兩人已經把話說開了,但仍舊不妨礙他秋後算賬。
陸修珩随手将話本擲在桌上:“孤竟不知,愛妃平日裏便愛看這樣的東西?”
那書頁還在順勁兒往後翻,眼看就要翻到媚娘在舊情人懷裏哭得泣不成聲那一頁,沐夷光搶先一步,總算用手撐住了書頁,沒有繼續往下翻。
她睜大眼睛,一臉乖巧地看着陸修珩,先将盧瓊思賣了:“這不是臣妾的東西,是楚王妃送來的。”
她将話本拿起,想用嶄新的書頁證明自己還未來得及翻看,誰知之前停住的那一頁居然正好是媚娘與衛公子一副極為露骨的插畫,畫中媚娘撐在衛公子身上,身前僅着片縷,面容似痛苦似歡愉。
沐夷光的臉唰地紅了,昨夜她才被哄騙着用了這個姿勢,自然知道其中滋味。
陸修珩低頭看了一眼,神情倒是有所好轉。
看到殿下玩味的眼神,沐夷光幾乎能夠腦補出他的語氣:原來梨梨喜歡這樣的?
想起最後自己丢人的樣子,沐夷光的臉紅得更厲害了,不過她更怕殿下生氣,趕緊跑到陸修珩的面前,抱住他把臉埋了進去。
果然,陸修珩并未回抱自己,只是涼涼發問:“梨梨覺得這媚娘是更喜歡這衛公子,還是這舊情人啊?”
這哪裏問的是媚娘,分明問的是自己。
沐夷光斬釘截鐵道:“自然是衛公子。”
陸修珩臉色稍霁。
不等他追問原因,沐夷光已經踮起腳,用臉去蹭陸修珩的臉頰,主動認錯道:“臣妾知錯了。”
她的臉頰比聲音更軟,好像稍大一點力氣就能把她碰壞。
陸修珩伸手回抱住了她,甚至稍低下頭,好方便她貼着自己的臉頰,只有聲音還勉強裝着冷硬:“你錯在何處?”
反正已經這樣了,沐夷光厚顏無恥道:“臣妾不該因為一時好奇,便偷看這等風月話本。”
她偏頭親了一口陸修珩軟軟的臉頰,撒嬌道:“不好看,臣妾再也不看了。”
陸修珩看着她嬌豔的唇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若不是一會兒還要去見宣成帝,他今日非要按着她将話本上的姿勢試遍不可。
陸修珩輕輕推開她,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之後,才道貌岸然道:“古語雲‘開卷有益’,既然話本已經買來了,便莫要浪費,梨梨應當學以致用才是。”
沐夷光的臉紅得要燒起來了。
光看太子殿下這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他說的是四書五經,只是她看過裏邊的內容,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她羞憤道:“臣妾不比殿下博覽群書,博聞強記。”
陸修珩好整以暇地“嗯”了一聲:“既是如此,更要勤學苦練。”
沐夷光自覺已經不要臉了,沒想到自己的臉還能更紅。
媚娘是狐妖,衛公子也不是凡人,那些招式哪裏就是可以致用的了……
她渾然未覺自己已經被殿下帶跑偏了,只想伸手去捂住陸修珩的嘴,不讓他再胡言亂語。
這一章有所改動,新增了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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