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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湯倩有多樂意夏竹是不清楚, 反正她覺得,她就是根賤骨頭,就愛看許默開金口求她的別扭場面。

那感覺別提多爽, 雖然有那麽點小人得志的心态, 可誰能拒絕一心投身于學術、教育的高嶺之花脫去孔乙己的長衫跟她這個充滿銅臭味、流于世俗的人扯在一起?

慈善晚宴是吧, 是不是得去美容院拉拉臉, 去找人借套晚禮服?找化妝師做個造型?

夏竹琢磨了半天, 沒主意,給許默回撥一通電話, 估計在忙,沒接。

車開到半路,夏竹突然想起病房裏吃的那個抹茶蛋糕。

味道确實很好,她還想再嘗嘗。

既然找不到同款,買同口味的總行吧?

胃口戰勝理智,秉着不為難自己的原則, 夏竹立馬在網上查找附近高評分的蛋糕店,最終選中一家離她八百多米的店鋪。

她調了個頭, 打着導航, 直奔蛋糕店。

前方拐進一個巷子, 留出一輛車行駛的距離, 夏竹忙着左顧右盼找蛋糕店,沒曾想轉角撞上一墩厚實的圍牆。

嘭的一聲,駕駛座猝不及防彈出安全氣囊, 夏竹胸口差點被震碎, 疼得上氣不接下氣。

引擎蓋冒起黑煙, 夏竹癱在座椅裏暫時不能動彈。

許默電話撥得及時,夏竹費勁兒撈起扶手箱的手機, 第一句話就是:“我出車禍了。”

電話那端聞言呼吸重了兩分,說話也帶了絲急切:“人在哪兒?嚴不嚴重?發個定位給我。”

夏竹費勁扯開安全帶,推開車門,艱難鑽下車,她摸着泛疼的胸口,繞過車身瞧了瞧車頭的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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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頭撞了個稀巴爛,大燈碎成渣,輪胎直接紮破,現在是開不了了。

許默只聽到路人唏噓的讨論聲,沒聽見夏竹的聲音,他不自覺地提高兩個音:“怎麽不說話?怎麽撞的?”

夏竹這才想起自己還在打電話,她握着手機,腿腳發麻地蹲在地上,神情還有點恍惚:“我在學院路這邊,人沒事兒。剛沒注意,轉角撞圍牆了。我先給保險公司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拖車。”

說着夏竹挂斷電話,開始翻找保險公司經理的電話。

夏竹對生死之事一向比較樂觀,覺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都到蛋糕店門口了,肯定不能放過。

報完保險,夏竹轉頭鑽進蛋糕店要了個六寸的抹茶蛋糕。

等待途中發現許默十分鐘前發過來的微信。

「定位發我。」

夏竹摳了摳手指,給許默發了個定位。

保險公司的人趕到現場跟夏竹交涉了不到十分鐘就叫師傅把車拖走,走之前夏竹随口問了句要修多久,對方猶豫片刻,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少說也得大半個月,車頭受損嚴重,得等國外寄零件什麽的。”

夏竹不懂這些,不太在意地點點頭,笑着送走保險公司的人。

蛋糕店店員手藝又快又好,不到四十分鐘就做好了。

夏竹拎着蛋糕,坐在蛋糕店門口的臺階,她打開包裝,切了一小塊,捏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裏塞。

吃第一口她就察覺到手裏的蛋糕跟在湯倩那吃的不能比,本着不浪費的原則,夏竹還是繼續往下吃。

許默匆匆忙忙趕到現場,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放着今日限定口味白板的蛋糕店門口,夏竹悠閑地坐在一棵老國槐樹下,端着一碟蛋糕,埋頭認真吃着,仿佛幽綠中憑空冒出的一抹亮色。

她姿态散漫、悠閑,眉梢處挂着淡淡的滿足,從那張白淨的面孔上,絲毫看不出半個小時前她剛出了個小車禍。

許默見她沒怎麽受車禍影響,心裏的擔憂散了大半,擡步上前,在偷吃的女孩面前站定,輕聲問她:“吓到了嗎?”

夏竹蹭地一下擡頭,撞上許默溫和、關心的目光,夏竹咬着勺子,緩慢搖頭:“那哪兒能啊。就是覺得有點倒黴,為了買一個味道不怎樣的蛋糕,還把我的愛車折進去了。”

說着,夏竹将剩下的蛋糕遞給許默,問他:“你要不要嘗嘗味兒?”

許默接過夏竹遞過來的包裝盒,裏頭還剩大半,他将淩亂的絲帶整理好重新打了個标準的蝴蝶結,低頭說:“我不吃甜的。”

“去醫院拍個片,檢查一下。”

“拍了,沒事兒。”

“真拍了?”

“千真萬确。就附近的醫院拍的,幾分鐘的路程。”

最後一口吃完,夏竹起身将紙盤扔進垃圾桶,跟許默開口:“那個晚宴——”

話音未落,許默中途打斷她:“先不管這個,随我去趟潭柘寺。”

夏竹瞪圓眼:“去那兒幹嘛?”

許默提着蛋糕盒,冷靜克制道:“祈個福,去去晦氣。”

路上夏竹百思不得其解,她怎麽看不出許默是個信佛的人?

夏竹的目光太灼熱,許默即便不回頭也被她驚擾,他歪頭瞥了眼夏竹空蕩蕩的脖子,突然問她:“你那塊兒玉佛吊墜怎麽沒戴?”

曾幾何時,她老是拽着脖子上的玉佛,寶貝似地跟他炫耀:“這是我媽去潭柘寺找大師開過光的,說是保佑我一生無憂、平安無恙。”

“這玉佛來路艱辛,我媽求了好幾個人才求到手,她交代我一定好好保管,千萬不要弄丢了。”

“這是我媽留給我的保命符。”

許默也是夏竹八歲生辰才知道她小時候是早産兒,醫生曾斷言過她活不過十八歲。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丁菱不肯接受自己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寶貝有英年早逝的嫌疑,盡管不信命,卻願意為了女兒多方祈求解救之法,只為她熬過這短暫的一生。

直到觀音菩薩生辰那日,丁菱抱着女兒去寺廟祈福碰到一德高望重的大師,對方摸着夏竹的小手看了兩眼,連聲嘆氣。

這一嘆,吓得丁菱魂都丢了,急忙跪下求大師賜福。

大師憐愛,為夏竹點了九九八十一天長命燈,又将丁菱求來的玉佛開光,囑咐她随身攜帶。

不知道是不是菩薩保佑,夏竹這二十幾年順風順水,很少遭遇大挫折。

今日這場小車禍算是她這些年來遭遇的最大禍事兒。

許默向來不信鬼神,卻因年少時目睹夏竹高燒不退,丁菱握着玉佛不停為她祈禱的場景,願意将希望托付于那些虛無缥缈的神佛。

那玉佛有些重量,戴在身上總是顯眼,夏竹成年禮剛結束就偷偷摘下來扔進了保險櫃。

沒想到許默還記得,她好奇眨眼,說不清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你想要啊?”

許默握着方向盤,好笑道:“我要來做什麽。”

夏竹撇嘴,“那你問這幹嘛?”

許默神情頓了半秒,突然苦口婆心勸她:“回去把它戴上吧。有它在,保佑你平平安安。”

夏竹瞪圓眼,臉上寫滿不可置信:“我記得你不信這些。”

許默被她驚悚的表情逗笑,眸音低沉講:“存在即合理。戴上吧,我安心些。”

那一瞬間,夏竹好像瞧見了許默臉上一晃而過的「失而複得」的慶幸。

這話說得就有點意思了啊。

夏竹瞄了兩眼神色平靜,看不出破綻的男人,心裏卻忍不住琢磨,這麽關心她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啊?

什麽叫他安心些?真就單純的兄妹情?有這麽樂于奉獻嗎?要她這麽對她堂妹,她也不可能啊。

或許是今日運氣不佳,夏竹想到一半注意力就被潭柘寺吸引。

丁菱去世後,她再沒來過,一是不想觸景生情,二是她自己都不大相信佛祖真這麽邪乎。

不過本着來都來了的心态,夏竹還是規規矩矩去拜佛。

作為北京最古老的寺廟之一,它的名氣大到有“先有潭柘寺,再有北京城”的說法。

寺廟依山而建,山門到主殿一路拾階而上,綠瓦紅牆、參天古木交疊,說不出的清幽。

常年香火不斷,到處都能碰見虔誠信徒。

夏竹小時候經常跟丁菱過來拜佛,流程早就熟記于心,知道心誠則靈的道理。

進了寺門,她摒棄嬉笑逗鬧,跟着信衆一路繞過天王殿、娑羅樹,路過帝王樹,最終在地藏殿停留腳步。

佛經中稱地藏菩薩受釋迦牟尼佛囑咐,在釋迦既滅、彌勒未生之前,自誓必盡度六道衆生,拯救諸苦,始願成佛。

今日她在此祈禱,希望她愛的與愛她的人都能平安順遂、無病無災。

夏竹跪地磕頭時,許默站在殿門外靜靜看着她。

曾幾何時,歡脫可愛的少女長成成熟穩重的大人,也喜歡隐藏心思,讓人窺探不出半點秘密了。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佛,那他希望佛祖保佑他眼前的姑娘心想事成。

至少,別再遭受一些天災人禍。

這是他對她最大的虔誠。

晚宴地點在北京飯店,主辦方是一家很有名的慈善機構。

去了趟潭柘寺,回到市區已經七點半,來不及準備禮服、造型。

夏竹見慣了娛樂圈女明星在各種名頭的晚宴上穿着高定争奇鬥豔的場景,瞥了眼身上沾滿香火氣的常服,有些擔憂就這樣進去是不是不太尊重主辦方。

許默向來注重禮節,這次卻貼心地安撫她:“只是個普通宴會,主辦方沒規定服侍。別太把它當回事兒。”

夏竹松了口氣,短暫相信許默的說辭。

車子開進飯店,泊車小弟早已等候多時,許默将車鑰匙遞給小弟,對方瞥了眼車标露出一絲鄙夷,再看看車牌號,立馬換了副惶恐的面孔。

這捧高踩低的做派很難說沒有經過專業訓練,夏竹見了都忍不住輕嗤。

許默卻難得的好脾氣,既沒發火也沒有任何不滿,将邀請函遞給門口負責接待的禮儀小姐,禮儀小姐瞧見邀請函露齒微笑,引導他們往紅毯區走。

許默偏頭明示一眼夏竹,夏竹秒懂,立馬勾住許默的手臂往裏走。

許是夏竹的穿着太過随意,吸引了不少人的異樣目光,夏竹偷瞄一圈現場,小聲吐槽:“我就說,誰參加晚宴穿成我這樣。”

“許默,你騙我。”

許默頓了頓,安撫性地握了握夏竹的手指,勸她別在意。

夏竹沒好氣地瞥她一眼,跟着走到紅毯區,接過禮儀小姐遞過來的簽字筆在簽名牆胡亂地留下自己的名字。

配合走完流程,夏竹離開前偷瞥了眼簽名牆某處位置,上面赫然留着一串筆走龍蛇、鐵畫銀鈎的簽名。

師承書法大師,許默自小就寫了一手好字,只需瞧一眼就知道這簽名背後的主人下了多大功夫。

夏竹今天就是過來打醬油的,一是邀請函上寫的是許默的名字,二是她沒興趣。

這次晚宴主題是為了聽障兒童籌集資金購買助聽器,宴會成員複雜,光娛樂圈的,夏竹就碰見好幾個眼熟的,估摸着是臨時喊過來站臺的。

不過她之前在圈裏很低調,倒是沒人相熟她。

宴會中途休息二十分鐘,夏竹有點餓,決定去前廳找點甜品墊墊肚子。

跟許默打了聲招呼,夏竹獨自去前廳找吃的。

臨走前,許默趁着間隙交代她:“別走遠了。我暫時走不開。”

叫住他的是業內大拿,說話很有分量,許默雖然無緣攀關系,也不想在這樣的場合得罪人。

夏竹不喜歡被人圍觀和站在一旁當花瓶,匆匆點頭,轉身就出了內堂。

她在外廳的甜品區轉了兩圈,要了塊黑巧蛋糕、兩個蛋撻和一碟車厘子,夏竹端着碟子找了個偏僻的角落獨自享用美食。

一口蛋撻剛入喉嚨,旁邊突然多了個膚色黝黑健康、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

美女估計受國外影響太深,性格大大咧咧,對誰都自來熟,一上來就跟夏竹搭話:“怎麽一個人?”

夏竹挑眉,拍掉手上的蛋撻碎,本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守則,輕描淡寫反問:“您是?”

美女恍然大悟地昂了聲,主動伸手介紹自己:“忘了介紹,我叫顧歡。新聞專業畢業,如今在央臺打雜。”

顧歡?這名字怎麽這麽熟悉?

夏竹還在腦海中努力搜索有關顧歡的記憶,對方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笑眯眯解釋:“你估計沒見過我,不過我認得你。”

“前段時間我跟許默相過親,今天碰巧撞見你跟他一起,所以過來打個招呼。”

“許默沒在嗎?”

哦,找許默的。

夏竹咬了口蛋撻,緩慢搖頭,下巴指了指內場:“他在裏頭應酬,你要是找他,可以走了。”

不過提到相親,夏竹立馬想起許默不久前在朋友圈發的那條微博。

她那次就好奇到底是怎麽樣一姑娘。

原來是這小美女拒絕了許默啊,真是個女中豪傑。

夏竹丢下吃了一半的蛋撻,臉上透露出濃濃的興趣,她手撐着下巴,盯着顧歡挺拔得像醫美過的鼻梁,八卦問:“你是怎麽拒絕許默的,說來聽聽?”

美女撇撇嘴,一臉嫌棄:“他作風一看就很老派啊。都什麽年代了還開紅旗H7,我一直覺得這是我爸那年紀開的。”

“咱倆審美都不在一條線上,拒絕才正常吧。不過我爸剛看到他心思又活躍起來了,待會他要是再安排我跟許默湊一塊兒,麻煩您幫個小忙呗。”

“反正你喜歡許默,你倆幹脆在一起得了。我看你倆挺登對的。”

哦,原來是被逼無奈,所以想找個同盟啊。

夏竹伸出食指晃了晃,拒絕:“不行,這個忙我不能幫。”

這下輪到顧歡愣了,她滿臉不解:“為啥?”

夏竹撇撇嘴,事不關己:“我這人不太愛管閑事兒。”

美女瞪了眼夏竹,臉上露出急色,口不擇言道:“三年前你逼退那蘇州姑娘怎麽不說你不愛管閑事?”

夏竹璀璨一笑,面不改色地回她:“就是因為三年前管閑事釀成大禍,所以我才不管了呀。”

顧歡似懂非懂,“那你現在不喜歡許默了?”

夏竹餘光瞥向那道熟悉的背影,觥籌交錯間,他身邊不知何時湊了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正含情脈脈地跟他要聯系方式。

隔太遠,夏竹沒聽清許默說了什麽,只看見女孩攥着手機,垂頭喪氣地離開。

夏竹低眉掩飾住情緒,聲調平淡地反問:“現在喜歡值幾個錢?”

美女瞠目結舌,最後給夏竹比了個大拇指,誇她:“有志氣。”

夏竹挑挑眉,笑眯眯反問:“你不喜歡他?”

美女搖頭:“你可能對我不太了解,我這人向來離經叛道,喜歡一些危險的人和物,比較有挑戰性。”

說到這,顧歡話音一轉,臉上帶了幾分成年人看戲時标配的唏噓:“偷偷跟你說一句,今兒這宴會有個奇葩規定,女伴得是正經女友或者夫人。我今兒跟我爹在門口解釋了好半天才讓進。你說說,許默跟您到底什麽關系?”

夏竹愣得說不出話。

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甜的,此刻嘴巴裏有些泛苦。

她呆在原地,隐約覺得有一道無形的牆好像在她面前轟然倒塌,而她竟然毫無察覺。

還有什麽比這句問話來得猛烈?猛烈到夏竹差點接不住。

後來夏竹才知道,這姑娘的志氣高遠,要的是一個常年在情海沉浮裏的男人。

而那個男人曾與她有過幾面之緣。

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湊在一塊為非作歹,成了欺世盜名的“模範夫妻”。

至于許默,早成了她故事裏的驚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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