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毒瞎的
第二章 我毒瞎的
拓跋紮那大可汗育有二子,幼子拓跋昭,長子拓跋野,至于那日蘇,則是葉護拓跋吉達的收養來的。
王室無手足,與拓跋紮那和拓跋吉達一樣,拓跋野和那日蘇的關系一直處于針鋒相對。
平梁之戰,那日蘇也是不敵江不聞的那幾位将領之一,不過相比其餘幾人,他也是與江不聞拉扯最長的一位。
當然,倘若算上拓跋野,那日蘇就不能提了。
十七歲沙場秋點兵,拓跋野就遇到了江不聞這個硬茬,窮兵弱将,低級的武裝,本就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争。
這一手爛牌偏偏被江不聞打了六年。
第六年的時候,小可汗終于雄風一振,帶兵踏平了河川,結束了這場戰争。
然而當阿索那所有人都對着拓跋野高喊“傲木嘎”的時候,拓跋野卻一個人悶不做聲地躲進了營地帳篷裏,三天沒有進食,唯獨把烈酒灼人心的草原白飲下一桶又一桶。
阿索那的漢子們大都是直腸子,拓跋野不說話,沒人知道原因,唯獨那日蘇猜到了一斤半兩。
拓跋野在外征戰五年,接觸的人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那日蘇排除了些可能低的,綜合情況,便只剩下了一個江不聞——
江不聞啊……
氈帳之內,阿索那諸位大将記憶裏持刀縱馬的平梁小将軍,此刻卻穿着一身髒亂的囚服,悍冬之年,冰雪陣陣,那身染紅的囚服好像與他的骨骼融為了一體,照拂在他一撚即碎的軀體上。
“滴答……”阿索那戰士敏銳的聽覺被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所驚醒,目光不受控制地凝過去,便看見地上多了一滴荼蘼花一樣的血漬。
他們的視線順着血滴落的方向倒回,便看見江不聞刀削一般的下颌,再是毫無血色的薄唇,再是鼻梁……
或許在座的老将們到最後都不願意承認自己兵法不如一個毛小子,但有一點,他們卻有一個共識:江不聞的相貌确實是男子裏面數一數二的好,與天眷的小可汗不相上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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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到這時候,他們從下而上地去看江不聞,腦海裏都近乎能想象到他那雙燦若星辰的雙目,然而最後落眼的,卻只有又一滴血,順着被暗紅色滲透的白布,習以為常地滴落。
阿希格看着這情景,張開雙唇,咬着一個“江”字,半天沒有吐出來,到最後話鋒一轉,雄壯的聲音詢問道:
“這是何人?!”
沈立似乎沒有想到會被這樣發問,一時也愣了愣:“阿希格将軍,這是江小将……不、不,這是平梁的罪臣,江不聞啊!”
阿希格毫無遮攔道:“這個瞎子?你說這個瞎子?!騰格裏!”
他激動地站起來,從位置上走到中央,來到江不聞的身前,忽然掌上運力,拍向他的肩。
耳邊生風,獨數武将的肌肉記憶運作上來,鐵鏈啷當,江不聞下意識地擡手抵擋,卻如同蝼蟻撼樹,身軀一陣痛意襲來,喉間便泛上了血腥。
“不可能!”
阿希格看着倒在地上的江不聞,瞪大了眼睛,一把扼住自稱平梁使臣的咽喉。
“江不聞……你們以為随便送上個什麽人,就能叫江不聞嗎?!”
當年阿希格挂帥,曾與這平梁将軍正面拼過臂力,依稀記得當初江不聞一把紅纓槍,直愣愣挑飛了他的頭胄,如此驚人之能,豈是眼前宵小可比?那日蘇今日帶上個這樣的病秧子,莫非是在羞辱自己麽?
沈立面色赤紅,被阿希格扼地喘不過氣,手上鐵鏈瘋甩,焦急萬分:“他是,他是……江不聞!你說話啊……咳咳!”
那道鐵鏈連着江不聞的脖頸,圈口不大,沈立瀕死發力,絲毫未顧他的狀況,後者方撐起的身軀被這麽一拽,又狠狠地摔下。
葉護之子那日蘇便冷眼看到他找來的這位平梁将軍爬起又摔倒、爬起又摔倒……實在狼狽地不像話。心裏不由也産生了一點疑慮,眼神一晃,看向自己的兄汗。
在座裏,對那位平梁将軍最熟悉的人卻一言不發地坐在位上,手握着其格酒,目光冷凝,好像藏着不盡深淵。
其格酒晃動……晃久了,快給那日蘇一種賭錯了的想法。
好在下一刻,諸座便只聽“叮”的一聲響,沈立手上扯着江不聞的鐵鏈一分為二,被一把橫空飛過的短刀攔腰斬斷。
江不聞脫了束縛,狠狠摔在了地上。
短刀快得不行,但那日蘇還是看清了是拓跋野動的手。
他微微攥緊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下來,便見阿索那王族的小可汗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氈帳中央,帶着兩座王貴的視線蹲下身,湊近那位“冒牌的将軍”。
一擡手,撚起了江不聞的下巴。
“傲木嘎……”
阿希格下意識地喊了拓跋野一聲,卻見小可汗面色平靜,甚至帶了點認真,讓他嘴巴張了張,又合了起來。
拓跋野的另一只手也擡起,撫上了江不聞的唇角。
阿希格手上扼着平梁使臣的咽喉力道輕了些,餘光掃過拓跋野,一時沒有搞清楚這位年輕的後輩在做什麽。
拓跋野放在江不聞唇上的指尖便又上移,微微蹙着眉,視線落到他的鼻梁。
他的手還在上移,眼看就要觸及那塊染血的白布,阿希格不由屏住了呼吸,火熱的視線釘駐在他的手上,卻見那位一直沒有動作的平梁将軍猛地握拳,砸向了拓跋野的腕骨。
阿希格眼睛瞪大,将沈立甩到地上,沖到拓跋野的身邊。
“傲木嘎!”
拓跋野擋住阿希格舞向江不聞的手,眼睛裏蒙着層冷光,靜靜地看着大喘氣的江不聞。
片刻後,阿索那的那位小可汗站起身,盯着江不聞逐漸握緊的拳。
“平梁罪臣,如假包換。”
語如驚雷,炸響四方。
諸座聽完,瞬間懂了方才小可汗辨別模樣的做法,立刻激烈地讨論起來。
阿希格難以置信地站在一邊:“可是,可是……他的眼睛……”
拓跋野平靜的瞳孔輕微晃了晃,轉身對上那日蘇侵略性的目光,又重新看向江不聞。
過了一會兒,他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語氣帶了些無所謂的意思,長長地“哦”了聲。
“那是平梁之戰的最後一場……我把他毒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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