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絕處逢生

第五十八章 絕處逢生

這兩個字好像利刃,橫在了他們的面前,充當一座石碑,上面寫着誰的名字,不言而喻。

“怎麽會是它……”麥拉斯低啞着聲音,眼底閃過波瀾。

對啊……怎麽會是餘綏呢?倘若換一個國家,與大朝平梁聯合都可以,但偏偏就是餘綏,不單是因為血海深仇,還因為他們士兵獨特的兵器:毒藥。

毒藥不需要有多少兵馬的加持,只要運送過來,就可以抵作千軍萬馬……

當初麥拉斯與那日蘇所說的破釜沉舟,如今一語成瀣,這張戰争的定局似乎已經落下,明晃晃的寫着“失敗”兩個字。

“看來,是天要亡我阿索那……”身旁,麥拉斯也想到了這一點,忽然嗤笑一聲,嘲諷似的說道。

江不聞冷靜着面容,遙遙感受殘風拂過面梢,四周不見色彩,他卻好似能通過觸感感受到什麽一般,晨日高懸,又一天的好風光。

“不一定呢。”他最後微微啓唇,神鬼莫測地說了一句話。

……

數裏開外,朱牆紅瓦,日頭已完全升上,天邊遠遠挂着幾張幡旗,由一根細微的長線捆綁在一起,幡旗之下,大朝和平梁無數的将士栖息在那裏。

其中代表平梁,君主認定的士兵頭首周千渡,目光恹恹地望向遠處。

身側有将士,還沉浸在昨夜火攻反将阿索那的一戰上,啧啧擡頭,看了眼迎風招展的幡旗。

“國師大人算卦萬無一失,此番角逐,必然可以将餘孽完全收下!”

旁邊的人興致勃勃,把走神的周千渡拉了回來,他聞言,卻并沒有那麽高興。

說話的士兵隸屬大朝,而昨日在火場之上的,多為平梁軍,死傷的也幾乎是平梁的男子,至于士兵說的話,他也多少清楚一二。

大朝與阿索那都信奉神明,只不過認準的神不一樣,他們的國家裏有一位傳奇國師,善用預言和巫術,不是其他人,正是潛伏在阿索那多年的老侍從烏恩。

此番阿索那餘孽起兵反擊,烏恩早早便舉辦了請神會,在軍營之上,高高挂起了幡旗,幡旗飄揚不遇雨,意為滿貫——滿貫大朝戰争,大獲全勝。

他們的士兵相信這預言之術,周千渡卻并不怎麽買賬,這些毫無根據的東西,他寧願相信是運氣使然。

士兵說出的話沒有回應,便也不自讨沒趣,在休憩的時光裏,叼來一顆枯草含在了口中,随意扔出了一粒碎石。

他沒有使多大的力,那碎石卻憑空飛出甚遠,直撞進了叢林當中。叢林激聲一片,不多時竄出幾只飛鳥。

阿索那地勢高,飛禽比別處都要少些,如今突然竄出一堆來,士兵下意識地便多瞧了幾眼,然而下一刻,那幾只鳥卻不約而同地向着他的方向飛過來。

鳥啼聲漸漸,尖銳又帶着些模糊,刺破衆将的耳膜當中。

周千渡便感覺身邊的人身體僵了僵,緊跟着把嘴裏的枯草吐了出來。

“你這賤鳥,瞎叫什麽呢?!”不遠處,一個士兵咒罵出了聲,很快,此起彼伏的應和便響起。

周千渡皺了皺眉,覺得有些奇怪,便也側耳去聽那鳥叫聲。

它們的叫聲乍一聽,是最普遍的“叽喳”,和尋常鳥啼聲相差無幾,然而仔細琢磨,卻又感覺有哪裏不一樣……那叽喳聲變換扭曲,隐約凝合成了別的什麽話。

周千渡眉頭一皺……聽出來是中原話裏的“多門”。

“多門是什麽意思?”周千渡問了一句。

身側的士兵猛地轉首,怒看他一眼,随即察覺到自己的失态,忙順了順眉眼:“這話在大朝是禁忌,您還是不要輕易說出為好。”

多門為兇,與滿貫相對,意為大空。

這突然出現、略顯詭異的鳥叫聲,分明是在掃着将士的黴頭。

終于有一位稍大一些的将領喝令一聲,叫人拉弓,把群鳥射下,不多久,數發弓箭便飛向天邊,然而鳥類機敏,扇着羽毛,全都靈巧地避過。

“不好了!”軍隊中,忽然有人驚恐地喊叫一聲,與此同時,更多的喊叫響徹天邊:“是幡旗……幡旗!”

周千渡随着叫喊的方向看過去,就見飄揚在紅牆邊幾日不倒的幡旗被撤下,連接它們的絲線好巧不巧,被射出的弓箭劃斷。

這一出事端驟起,周邊便全然變了一個氛圍,一股濃重的陰沉和恐懼席掃過衆人,飛馳地彌漫向遠處。

突然出現的“多門”鳥,和預示着大滿貫的幡旗隕落在地,無一不在暗示着什麽,就在恐懼徹底蔓延至整個軍隊的後一刻,忽然戰鼓敲響,雷雷地震向天邊。

不知誰大叫一句“敵襲”,周身的騷動猛然炸響,下一瞬間,天外生起數支箭雨,尚未給他們反應的時機,便已擊倒下多人。

“擺陣!快提盾!!”将領一聲高喝,士兵們後知後覺地找來盾牌,橫在了大營之前。

腥風血雨以箭矢來場,不遠處馬蹄聲踏破沙塵,周千渡從盾牌的縫隙裏遙遙望了一眼,瞳孔立時瞪大,詫異堆積滿面——

那領兵縱馬者一身鮮衣,容貌如同刀削一般俊美,一揮一鞭中,盡是沙場肆意。那是一個天生的統兵者,散發着勝者的威嚴氣息……唯一一點讓人格格不入的是:他的眼前被蒙上一層長布,迎風飄揚在塵土之上。

縱馬領兵者,是一位實實在在的盲将。

周千渡的內心瘋狂地跳躍起來,一時竟忘了如今險境,滿腦中只剩下了一個人的名字——

江上有清月,不聞塵俗聲。

他幾乎在剎那間眼眶噙淚,哽住喉頭無法出聲。

昔日只身護國,失去雙眼後一度頹廢的大将軍,憑着觸感翻身躍馬,重新站在了沙場之上。

“敗局已定,還望爾等,束手就擒!”怒馬之上,江不聞威嚴的聲音響徹雲霄,他的身後,是鐵騎數萬,精兵猛将,只待一聲令下,便好似可以踏破硝煙。

還未整頓好的軍隊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加之先前多門和幡旗的渲染,此時此刻,江不聞的話就如同天神降臨,昭示着敗局。

大朝将士攻心難防,而平梁士兵更是個個眼裏帶水,無法舉起兵器,一切都似乎在順着好的形式發展。

正當他們即将不攻自破時,大朝具有威嚴的國師終于趕來,高高舉起手中的國杖。

“将士們,多門鳥皆為詭計,吾已算出,此戰滿貫,切不可輕易受騙,失去軍心!”

烏恩在大朝人民的心裏,有着半神一樣的地位,此言一出,被攻防的大朝戰士們逐漸拾回了信心,舉起兵器。

那一頭,江不聞攥着缰繩的手不着痕跡地收緊,長眉壓了一些。

看來攻心這一記,還是淺漏幾分——這一戰,似乎免不了了。

他猛地喝聲,旗幟飄揚,出令進攻,後方的士兵們随之而動,與大朝的士兵厮殺起來。

這一戰難舍難分,一面是破釜沉舟,一面是數量和強度上的優勢。

江不聞騎于戰馬之上,手上拿着一把長槍,揮舞之中有着淡淡的吃力,他憑着風聲和觸覺,感受着敵軍的方位舉動,擊退一片又一片的戰士。

這場厮殺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平梁的将士們看見江不聞坐鎮,沒有一個說出退話,卻都不約而同地停歇在原地。

嬴豐的戰士們有軍心相助,爆發出了比先前更加強悍的力量,這是一處巨大的優勢,然而時辰生久,他們人數上的劣勢卻被不斷地放大,江不聞的體力被消耗着,額角沁出汗漬,連同身後許多人一樣,開始力不從心起來。

烏恩察覺出他們的吃力,振奮軍威,開始更加激烈的反擊,體力即将耗盡的嬴豐軍們節節敗退,與此同時,另一側天邊忽然烏雲密布,萬千軍馬從西方奔來。

……怎麽這麽快?

江不聞稍作分神,一只長槍便捅上了腹部。

那西方不是他人,而是趕來的餘綏大軍……他們本想趁着擾亂的軍心,與大朝背水一戰,然而終是低估了對方的實力,諸般奮力,也無法成功攻下,如今餘綏的援兵又至,布好的沙場,已然成為自身的死局。

餘綏的領兵者高馬尊袍,體型彪悍,遠遠看向負隅頑抗的嬴豐軍隊,似乎想起了數日前,同樣的情景,他的眉骨一揚,眼裏盡是輕蔑。

而他的身後,則有一人駕着駿馬,面帶一張白金面具,身形英俊修長,容貌冷峻威嚴……這位新晉級的将領,是領兵将軍在幾日前剛剛收納下的心腹。

餘綏将軍一揚手,便要讓那位帶着面具的男子上前援兵厮殺,而那一頭,江不聞早已是強弩之末,腹部的傷口不斷出血,他卻慘白着臉,提着一口氣奮力反抗。

……要敗了。

血液帶走了他大量的體溫,他最後有些失落地想到。

天邊都被厮殺的鮮血染上了殘紅,大朝的戰鼓雷雷,将士們看見餘綏的援兵已到,原先的恐懼席卷而空。

一切似乎,都已成定局。

而在長風呼嘯的下一刻,西方軍隊裏卻猛然傳來騷動……那是一陣驚呼和詫異,足夠震撼每一個餘綏士兵的內心。

他們親眼看見,餘綏将軍揚起的手和頭顱被一刀砍下,而持刀者的白金面具在瞬間碎裂而落,露出阿索那人異域的王子相貌——那是一張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難以置信的臉。

已經“身死”的阿索那小可汗駕馬而來,将餘綏将軍的頭顱甩入沙場!

——戰鬥還沒有結束,反轉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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