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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對啊，你既然殺夫了，怎麽沒死？”陳姨娘等人原本對對方殺夫行為的恐懼被強烈的好奇心壓下。

“莫非是你娘家為你撐的腰？”有人猜測。

對方猛地搖頭，“俺娘家幫俺撐啥腰啊，出事後他們立馬就跟俺撇的一幹二淨。”

“是俺婆婆——是俺婆婆為俺求情，又賣了家裏的田地湊錢給官老爺，俺才活下來的。”

“什麽，居然是你婆婆？！”陳姨娘等人震驚。

“是啊，俺婆婆也不同意俺男人賣閨女，可是俺男人根本不聽她的，出事後要不是俺婆婆保俺，俺早就沒命了。”女人語氣激動，對婆婆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原來如此，是因為男人上面的孝道和錢幫你逃過一劫。”沈蘭芝了然，男人對女人的壓迫極大，可是男人之上，也同樣有孝道壓制，仗着孝道，一部分女人也能掌握一些權柄。

可以說要不是因為女人婆婆為其求情，娘家又撇清關系，女人只怕有錢也活不了。

至于指望官員的良心，就跟六月飛雪、天降紅雨差不多稀奇。

顯然，女人也知道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誰。

“你婆婆為什麽會幫你？要知道死的可是她兒子，難道兒子不是親的？”陳姨娘等人依舊不解。

她們扪心自問，自己的親兒子被兒媳婦打死，自己不僅不會報複，還會為對方求情嗎？結果得出來的答案直讓她們心沉。

“是親兒子，只是俺男人一點也不孝順，平時也打俺婆婆。”女人道。

“他居然敢打自己母親，真是死的不冤！”陳姨娘等人臉色變了。

打妻子還在她們的理解範圍內，打母親就太喪心病狂了。

剛才她們心裏想的兒子，是那種對母親孝順，只是對妻女不好，所以才覺得女人婆婆的做法難以理解。

可是現在，她們心裏稍微代入一下，要是自己辛苦十月懷胎生的兒子會打自己，那還生那種孽障幹什麽！

心裏有病，覺得孩子對自己“打是親、罵是愛”觀念的母親到底是少數，起碼陳姨娘等人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動手打自己。

“你婆婆和女兒現在如何了？”沈蘭芝問女人。

女人道：“俺婆婆和女兒也跟着一起賣身為奴了，就在門外邊。”

說話的時候女人眼中迷茫，不知道把家裏的財物換成自己活命值不值得。

“我想見見你婆婆，你不用出去。”沈蘭芝對女人道。

很快女人婆婆過來，沈蘭芝問她是怎麽想的。

巧的是女人婆婆就是那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太太，可是對方的實際年齡，才四十多歲，不到五十，此時卻滿臉滄桑。

不過沈蘭芝有留意到，女人婆婆的走路儀态比女子還要得體沉穩，步伐雖然慢，卻都很沉穩。

“見過貴人們。”女人婆婆沖沈蘭芝等人問好，言語間落落大方。

柳姨娘等人互相對視一眼，明顯有些驚訝。

聽到沈蘭芝喊自己過來的來意，女人婆婆看了兒媳婦一眼，嘆道：“我之所以拿家財保住兒媳，一是因為人比東西重要，丫頭已經沒了爹，不能再沒娘了，二則是那些東西，在我兒子死後，絕不可能保住，既然保不住，還不如用那些東西換我兒媳婦一條命。”

“貴人們可能不清楚，我們鄉下家裏必須得有男丁坐鎮，這也是為什麽老婆子被兒子打，卻選擇隐忍的原因。”女人婆婆嘆道。

被親生兒子打罵，她心裏當然不好受，可她還是選擇隐忍下去，因為一旦她兒子出事，她們将會承受更可怕的欺辱。

直到兒子身死，事情再也無法挽回，老太太當機立斷舍棄錢財保住兒媳婦的命，又迅速帶着兒媳婦和孫女去城裏賣身為奴，也不願意呆在原地。

也許這對她們來說不是最好的命運，可對當前的她們來說，已經是最好選擇。

“您可真是有勇有謀，可曾讀過書？”沈蘭芝本以為女人已經不錯，卻不想她婆婆更加亮眼。

“年，年輕時候學過幾個字。”老婆婆愣道，說着她看了衆人一眼，看到某處時，瞳孔驟縮。

随後老婆婆的精氣神明顯塌縮下來，不複剛才的硬朗。

沈蘭芝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婆婆居然認識馮姨娘嗎？”

“不，我不認識她。”老婆婆連忙擺手，卻不知她這樣反而惹人懷疑。

就連年紀還小的姜盈月和姜婉姝都察覺到什麽，紛紛看向馮姨娘。

“我……夫人明察，妾并不認識對方。”馮姨娘泫然欲泣道，她容顏嬌媚，搭配表情，直讓在場衆人骨頭都酥了三分。

陳姨娘等人紛紛不自在的咳嗽，眼神游移，想看又不敢看對方。

面試的女人則看着馮姨娘目瞪口呆，表情震驚的像是在看另一個物種，跟這位姨娘一比，她簡直糙的不能再糙。

“夫人，不關這位姨娘的事，是老身……年少時在青.樓為生，所以看到這位姨娘時才失态。”婆婆苦笑，自揭傷疤道。

原本還很疑惑的馮仙兒身心皆震，終于明白對方剛才的眼神，那是青.樓前輩對她這個後輩的欣慰，還有想避嫌。

對方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讓人再想起她曾經青.樓的出身，從對方自曝身份的那刻起，就意味放棄入将軍府。

因為不準備再入将軍府，所以才說出自己的身份。

馮仙兒只覺得身上又冷又熱，冷是因為自己曾經無法磨滅的烙印，熱則是因為對方的赤誠之心。

就是因為身處過青.樓，身為奶奶才不可能讓孫女被賣去青.樓；因為從過良，才更知道從良的不易和痛苦。

馮仙兒只覺得心底猛地一澀，第一次，她大膽的直視沈蘭芝，“夫人，能不能把她們留下……我願意收下她們。”

盡管對方的身份一定會引來外界對她的指指點點，可此時馮仙兒卻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這位姨娘，實在不必了。”婆婆搖頭拒絕。

陳姨娘等人看向沈蘭芝，不知道沈蘭芝會不會答應馮仙兒。

沈蘭芝沒讓她們久等，“馮姨娘，她們留在你院子裏着實大材小用，這位婆婆和婦人我對她們有安排，倒是和她們一塊的孩子，可以留下來陪小七。”

那個孩子年齡跟姜婉姝差不多大，剛好可以跟姜婉姝作伴。

馮仙兒驚訝的看着沈蘭芝：“夫人……願意收下她們？”

說實話，沈蘭芝無論是拒絕還是同意，她都不會意外，卻沒想到，她心不忍和同病相憐想收下她們也就算了，沈蘭芝居然也想留下她們。

“夫人……不介意我曾經的身份嗎？”婆婆也愣道。

“只要婆婆不說，我們也不透露，外人誰會知道這些事，不過我留下你們，并不是讓你們待在內宅，而是另有去處。”沈蘭芝對她們道。

“你們若是願意，等徹底面試完了咱們再詳談。”沈蘭芝道。

其他人不知道沈蘭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年齡小如姜芸然等真正的小孩子，則很好奇青.樓的存在。

姜芸然不是沈蘭芝親生的，就是心裏好奇也不會開口，可是姜永绮沒有這個顧忌，“母親，青.樓是什麽地方？”

“二小姐。”柳姨娘臉色猛變，整個人慌的不行。

其他姨娘面色也很不自在，尤其是當着自己女兒的面，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說。

“青.樓是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去過青.樓的男人都是髒貨。”沈蘭芝道。

“夫人！”柳姨娘顧不得尊卑，下意識捂住自己女兒姜惠嫣的耳朵，“您跟小姐們說這個幹什麽？她們還小啊！”

沈蘭芝看向她們，問她們，“你們愛自己的女兒嗎？”

“這還用說。”陳姨娘想也不想道。

“你們要是真愛自己的女兒，最不應該做的就是堵住她們的耳朵，捂住她們的眼睛，相反，為了她們今後能過的更好，就算她們不想，你們也得掰開她們的眼睛讓她們看清楚世間的污穢，而不是讓她們生活在自欺欺人的環境，這樣一旦未來發生變數，沒有了優渥的生活條件，她們就會像花枝一樣被人輕易折斷。”

“身為母親，難道你們想自己女兒未來像花一樣被人輕易摧毀嗎？”

“我以前疼愛永绮，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甚至奢望自己能夠保護她一輩子，可是我真的能保護她一輩子嗎？我不能，我就算再愛永绮，也沒辦法永遠陪着她，你們同樣如此，甚至你們還不如我，身為母親我們不僅要做最好的打算，同樣也要做最壞的打算。”

“說句難聽的，官家夫人和小姐們被充入教坊的難道還少嗎？”沈蘭芝冷酷的揭開殘酷的事實真.相。

而聽沈蘭芝這麽說，陳姨娘等人瞬間臉色煞白，驚呼抗拒：“不——！”

她們自己也就算了，她們無法想象自己女兒進入那種地方，那樣她們一生都毀了。

馮姨娘更是身體一軟，抱着自己還小的女兒姜婉姝癱軟在地，因為在場的姨娘們，沒人比她更清楚那是什麽存在。

“夫人這是在詛咒将軍嗎？妾相信将軍一定不會出事的。”阮姨娘突然道。

“對，夫人說的這個可能絕不會實現！”陳姨娘等人看向沈蘭芝，眼中浮現一抹難以言喻的憎恨，那種恨意很虛浮，更像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就算娘家不會出事，也還有夫家呢，就像前夫人那樣，她們只要攤上一個，命運就會萬劫不複。”沈蘭芝舉例子道。

這次陳姨娘等人直接潰不成軍，有前夫人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跟前，讓她們再也不能粉飾太平和自欺欺人。

前夫人好歹還有顯赫一時的娘家呢，她們有什麽？

“我該怎麽保護女兒？我保護不了她。”柳姨娘看着自己女兒姜惠嫣怔然流淚，第一次，她心裏有了深深的憂患意識。

以前她想過自己女兒未來處境最差，也不過是婚姻不如意，哪設想過将軍府出事的嚴重後果。

“你們可以保護她們，也許你們左右不了将軍府的命運，但你們可以把自己一生的人生經驗傳授給她們，确保她們今後可以在任何環境都能活下去，只有這樣，才不辜負你們母親的身份。”沈蘭芝對她們道，眸光堅毅，有着一往無前的氣勢。

姜芸然看着沈蘭芝，清晰感覺到沈蘭芝真的變了，她為自己女兒姜永绮未來考慮的更全面，眼界也變得更廣。

身為前夫人所生的嫡長女，在不包括重生的姜湘桐和穿越的姜語如情況下，姜芸然的憂患意識是強的，因為從小到大的環境都在告訴她處境不安全。

可是姜惠嫣幾個就不一樣了，她們不僅年齡小，母親們以前更是從沒想過這些問題，現在被沈蘭芝方面點出，她們簡直如遭重擊。

沈蘭芝的話，就像她們混沌世界透進來的天光，讓她們看到明确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