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龍夜吟(八)

第8章 龍夜吟(八)

“是父皇派你主持調查蛇妖案?”太子眉稍高高揚起,面上露出了明顯得有點做作的詫異之色:“你也到了入朝的年紀,孤原本就說該給你找個差使,盡早回來觀政,怎麽還跑到紫霄院去了?”

惟明低頭安分地道:“多謝太子殿下挂懷,不拘在哪裏,都是一樣為父皇分憂。”

太子見他面色平和,略無憤懑之色,話音即刻一轉,笑道:“你能有這份心境最好,沉住氣,務必把這樁差事辦漂漂亮亮,不要辜負了父皇期許。”

惟明應道:“殿下教誨得是,眼下臣弟只想着盡快将那妖怪抓捕歸案,以免京城再生波瀾。”

兩人聊了幾句閑話,做足了兄友弟恭的姿态,待惟明終于鋪墊好前因後果,遲蓮立刻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地問道:“太子殿下昨夜遇到蛇妖時,究竟是什麽情狀,可否詳細說說?”

太子略一思量,道:“孤與東宮屬官們談完事,大約亥正時分,從殿裏出來就看到有一條巨蟒盤踞在院中樹上,但并沒有傷人,一眨眼就消失了。要說有什麽特別的,孤只記得天色特別黑,雷聲不斷,是借着閃電的光才看到了那蛇妖。”

惟明适時地插入疑問:“可是昨晚京城并沒有下雨。”

“是嗎?”太子不甚在意,“那是奇了,昨天宮裏宮外亂成一團,後頭怎麽樣,還真記不清了。”

遲蓮道:“康王、寧王如今都卧床不起,殿下昨夜可受驚了?是否請太醫來看過?”

太子擺擺手:“孤沒什麽事,太醫也來請過脈,都說好的很。再說皇室血脈自有天道氣數庇佑,區區蛇妖,實在無需太過恐懼。”

遲蓮垂首不言,極輕地挑了下嘴角,只有惟明離得足夠近,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逝的譏诮。

“殿下。”

東宮總管江懷信從門外走進進來,站在屏風後細聲細氣地禀告:“延春宮遣人送了好些香料來,說是鄭家老太君入宮請安,皇後娘娘請您過去見見。”

太子揚聲道:“孤知道了,這就來,你先叫他們去取出門衣裳來。”

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惟明與遲蓮對視一眼,識相地起身主動告辭:“太子既有要事,臣弟便不叨擾殿下了。”

“今日實在不巧,你們若還有什麽想問的,下回叫人給江懷信傳個信,再進宮來細說。”太子随之起身,虛送了幾步,又溫言勉勵惟明:“這案子在父皇那裏是挂了名的,你多下些工夫,別怕勞累,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只管開口。做好眼前,才有往後,記住了?”

“臣弟明白,先謝過殿下了。”惟明道,“臣弟告退。”

遲蓮亦随之躬身道:“臣告退。”

太子朝外擺了擺手:“去吧。”

待二人離開東宮,江懷信捧着冠服從屏風後轉出來,一邊服侍太子穿衣,一邊聽他吩咐道:“你叫人盯着端王行蹤,孤倒要看看,他能從什麽地方抓出這個妖怪來。”

江懷信賠笑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端王雖說是在螢山修道,其實就是陛下不想看見他罷了。老奴冷眼看去,倒像是他讓着紫霄院那位多些,可見不過是陛下指給紫霄院做添頭的,殿下何須為他煩心?”

太子臉上那裝出來和藹聲氣早就一掃而空,壓着眉頭道:“寧王之流不足為慮,只有這個四弟,生來孤僻,又早早地送了出去,竟到現在也沒摸清他的底細。你說陛下不看重他,當初為什麽不直接弄死幹淨,還要大費周折地将他送走?況且你看他如今,哪有一點被養廢了的樣子?”

江懷信猶疑:“可是當年是敬輝國師親口斷言端王異星入命……”

太子嗤道:“此一時彼一時,要是敬輝還在,當然沒有端王什麽事。只不過敬輝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紫霄院早就變天了,端王恐怕也是從這裏看到了可趁之機,所以巴巴地向遲蓮一派示好。”他整整衣襟,站了起來:“他這次不管是湊巧還是別的什麽,都是正好搔到了父皇的癢處上——與其說父皇相信敬輝,不如說他就是相信這些神神鬼鬼的仙法道術,誰能唬得住他,誰就能青雲直上。”

他望向殿外響晴的天空,不知是說給江懷信,還是喃喃自語:“這天象上的事,歸根結底,還是得用天象來解決哪……”

江懷信不明所以,太子也不多說,擺手示意他退下,徑自出了東宮,登車往皇後居所延春宮去了,

惟明與遲蓮從東宮出來,又一路拜訪了康王府、寧王府,得到的答案均是大同小異——主人在睡夢中驚醒,一睜眼看見床頭盤繞着巨蛇,一眨眼工夫又不見了,聽起來就好像是這蛇純屬閑着沒事,專門過來跟他們打個招呼一樣。

出了建寧坊,天色還早,惟明便道:“趁熱打鐵,去恒方人那邊看看。”

遲蓮頓了一下:“殿下是親王之尊,不便公然與恒方使團接觸,不如改日臣借紫霄院的名義召他們入宮,您再出面,也免的閑雜人等找麻煩。”

惟明一聽就笑了:“虧你還記得替我避嫌,怎麽不替自己想想?就算你現在是皇帝眼前的大紅人,行事也得稍微收斂點,回頭被參兩本你就知道厲害了。”

遲蓮:“……”

惟明眼中還有幾分揶揄笑意,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小臂:“不必顧忌那麽多,那天宮宴上,皇帝不是曾親口許諾過若有餘暇,紫霄院可以與恒方人相互切磋道術?咱們是奉旨行事,我派人去知會鴻胪寺一聲,讓他們出個人跟着咱們就罷了。”

遲蓮見他心中早有成算,也就安心地随他上了馬車,轉道向西城。為了方便迎來送往,驿館原本就安排在鴻胪寺附近,端王車駕到達時,鴻胪寺主簿劉詹已候在門外,兩邊上前見禮,寒暄幾句,便由館使引着往恒方使團所在處行去。

恒方使團早接到消息,都在廳中迎候,此刻見惟明到來,紛紛行禮,惟明一面落座,一面笑道:“本王原是一時興起,向國師大人讨教些道法,論起那日宮宴上貴使施展的幻術,才說過來瞧瞧,不曾想鬧得這興師動衆,還要勞動諸位,倒叫本王慚愧了。”

恒方使者忙道不敢,急命兩個幻術師上前來給端王請安,惟明環視周遭,忽地來了興致,問:“那天禦前演奏的樂團在何處,本王記得你們配合無間,舞樂相宜,不知可否請出來見一見?”

那恒方使者臉色微妙地一僵,似乎有點犯難,惟明笑吟吟地問:“怎麽,不方便?”

劉詹心中也犯嘀咕,不明白端王說着要探讨道術,好端端地非要見人家樂團做什麽,難不成是看上那幾個舞女了?

恒方使者猶豫着道:“沒、沒有不便,這就叫他們來面見王爺。”

過了片刻,恒方樂團自外間魚貫而入,各個懷抱樂器,舞女亦嚴妝華服出迎,惟明卻并沒有多看一眼,反而将視線投注在隊伍末尾,釘在了一個低垂着頭的樂手身上。

遲蓮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輕聲問道:“殿下,可有什麽不妥?”

“那個人,”惟明指給他看,“對,就是你——你是做什麽的?”

恒方人中懂漢語的忙對他說了幾句話,推他出來,是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人,純然是恒方人的長相,混在一群樂手中并不起眼,他聽了別人轉述的問話,嗫嚅着答了什麽,恒方使者擦了把冷汗,上前替他回道:“端王殿下,他是樂團中的琵琶手。”

“哦,彈琵琶的,”惟明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那好,讓他彈一首來聽聽。”

“這……”

被點到的那人汗如雨下,卻遲遲不動,樂團衆人都恨不得把頭埋進地縫裏去,劉詹此時終于看出不對來了,不由得沉下臉來:“如此推三阻四,這人莫非有問題?還是貴使團有什麽難言之隐?”

恒方使者面色煞白,支吾道:“這、他……他是有些……”

“他是你們拉來頂鍋的,倉促上陣,根本就彈不出來,對麽?”惟明一語道破,“原來那個琵琶手呢,總不會無緣無故少一個人吧?”

此話一出,恒方使者的腿當時就軟了,那抱琵琶的更是做賊心虛,直接撲通跪下,叫道:“大人饒命!我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沒幹!我是冤枉的!”

這口供交代得未免太快了,遲蓮替衆人問出了心聲:“殿下怎麽知道他是冒名頂替的?”

“很明顯吧,”惟明道,“他的左手指上太幹淨了,既然是随行出使的皇家樂工,手上怎麽會一點繭子都沒有?”

外國使團在京城走動是要跟驿館和鴻胪寺打招呼的,畢竟是京畿重地,天子腳下,最忌諱私自外出。劉詹一聽就知道壞了,厲聲質問道:“可是确有此事?那人現在何處?還望貴使如實相告,以免釀成大禍!”

恒方使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豆大汗珠順着鬓邊往下淌。他當然知道其中利害,否則不會急急忙忙找個人來頂替,誰成想惟明眼睛這麽毒,竟然當場揭破此事,這下再怎麽遮掩都是徒勞,說不定還要禍及整個使團。

他擦了一把汗,前行兩步,低聲下氣地說:“不瞞王爺和兩位大人,使團自入京以來,一直都恪守規矩,從無逾越之舉。那琵琶手是出使前臨時換上來的樂工,與樂團中其他人都不相熟,昨日卻突然失蹤,我們不敢聲張,已将樂團挨個盤問了一遍,也趁外出的機會私下尋訪過,實在是找不到人。今日王爺指明要見樂團,我們也是一時糊塗,才出此下策……”

惟明與遲蓮對了一下目光,轉頭對劉詹道:“劉主簿,此人恐怕還在京中盤桓,還請鴻胪寺跟京兆尹立即發令通緝,盡快将此人緝捕歸案。”

劉詹低聲應承:“下官省得,這便叫人去辦。”

樂手消失,蛇妖現世,兩樁事撞在一起的時機太湊巧了,由不得人不起疑心。惟明看向那些樂工,問道:“那失蹤的琵琶手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跟他一起住的人是誰?”

恒方使團中一名吏員忙上前答道:“回王爺,那人名叫仇心危,住在驿館丙字四號房,因為分配房間時餘出他一個,所以是與驿館的雜役們混住。”

惟明霍然起身:“這麽多巧合疊在一塊兒,恐怕不是天時地利,倒像是處心積慮了。走,我們去看看。”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