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朕親生的

朕親生的

鄭夫人不知道小骊珠的存在，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有聽過，這實在是太正常了。因為始皇帝回到鹹陽之後，根本沒有跟鄭夫人提起過小骊珠，甚至就連扶蘇的事情他都沒有告知過她，那麽鄭夫人自然無從得知。

但是蒙毅卻不一樣，作為始皇帝信任的重臣，他不僅知道了沙丘宮變的事情，甚至也知道了小骊珠的存在、大名、以及她的事跡。

比如說她一人一馬從沙丘宮趕往上郡救下了扶蘇和蒙恬兩人的性命。

這兩個人對蒙毅來說都十分重要，先說蒙恬，那可是蒙毅同父同母的親大哥，他們自幼一塊長大，一塊讀書習武，哪怕已經分開十餘年的時間了，但是從蒙毅一天恨不得給蒙恬寄三封信的架勢就看得出來長時間的分離并沒有讓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變淡。

再說扶蘇，那是蒙氏一族支持的皇子，更別提蒙恬和扶蘇的私交不錯，可以說早在多年前，蒙氏一族就已經和扶蘇綁在了一條船上了。

如果扶蘇能夠順利繼位的話那麽自然是最好了，他們蒙氏一族能夠有繼續效忠大秦的機會，但是一旦扶蘇失敗了的話，那麽不止扶蘇沒有好下場，就連蒙恬、蒙毅甚至整個蒙氏一族都得跟着倒黴。

所以得知是小骊珠千裏奔赴救下了扶蘇和蒙恬之後，蒙毅還沒有見到她之前，就已經對她充滿了好感了，然而等見到她之後，蒙毅就對她充滿了疑惑了。

真的，蒙毅從來不會質疑始皇帝說過的每一句話，他說在沙丘宮變的時候，多虧了小骊珠助他一臂之力，蒙毅沒有懷疑；他說是小骊珠單槍匹馬趕往上郡成功地阻止了胡亥等人對扶蘇和蒙恬等人下毒手，蒙毅也沒有懷疑。

但是等見到小骊珠的真人之後，蒙毅就懷疑了——

是陛下騙他玩，還是骊珠公主另有其人？

前者可能性不大，那就是後者了？

上一秒蒙毅是這麽想的，下一秒他就聽到他的大侄子蒙信開口道：“小叔您怎麽這麽盯着骊珠公主看？這不禮貌。”

蒙毅：“……？？？”

這真的是骊珠公主？

就是那個在沙丘宮變中助陛下一臂之力的骊珠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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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憑着一人一馬千裏奔赴上郡成功救下長公子和他兄長的骊珠公主？

看着面前三頭身的小骊珠，蒙毅實在是難以想象她是怎麽做到始皇帝說的那些事情的。

但是再怎麽難以置信，蒙毅還是對小骊珠抱拳道：“是臣無禮了，還望骊珠公主見諒，另外臣在此多謝骊珠公主的救命之恩，如果沒有您的話，只怕不僅家兄會不幸罹難，就連臣的嫂嫂和侄子侄女們也難逃一劫。”

“如此大恩大德，請公主受臣一拜。”

小骊珠背着小手，像個領導視察似的沖着蒙毅點點頭，然後道：“不錯，比你大哥好多啦。”

蒙毅起身後，下意識地看了蒙信一眼，就見他大侄子微微擡頭看了看天，一副尴尬的模樣。

蒙毅見狀，立馬就猜到發生什麽事了，畢竟他大哥是什麽性子，他也知道，所以聽到小骊珠這麽說，蒙毅并未生氣，反倒是對她抱拳道：“臣在這裏替家兄給公主您賠禮道歉，是家兄有眼不識泰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這話別在我面前。”小骊珠輕哼了一聲，“有本事你當着你大哥的面對他說。”

小姑娘又不傻，在上郡的時候蒙恬對她的防備和懷疑她能看不出來嗎？不跟他計較只是不想耽誤事兒而已。

不過當時不計較，不代表小骊珠事後不跟他計較的。

“好。”蒙毅一口應下來了，“臣日後若是有機會見到家兄的話，定然會當着他的面好好地教訓他一頓，讓他枉做小人，辜負了公主您的一片好心。”

“可不是嘛。”小骊珠氣呼呼地道，“我大老遠的趕過去，我容易嘛我，多謝都沒有一句，還防着我。”

其實蒙毅是可以理解蒙恬的，尤其是看到小骊珠這副孩子氣的可愛模樣，更加理解了，因為有誰能夠相信她真的有這份單槍匹馬闖上郡的本事呢？

但是這樣的實話蒙毅能說嗎？

當然不能了。

蒙毅一本正經地點頭附和道：“那确實是家兄做得不對，這換做是誰不得心寒呢？好在公主心地善良又心胸寬廣，沒有和家兄斤斤計較，要不然他豈不是耽誤大事了麽？”

“臣日後見到家兄的話，一定會讓他好好的跟公主您學學，他要是能夠學到您的半分，那也是家兄的福氣了。”

一旁的蒙信看了看巧舌如簧的蒙毅，再看了看原本還裝模作樣（bushi）地板着小臉的小骊珠這會兒已經被哄得嘴角忍不住上翹，一副高興到差點找不到北的模樣，頓時有點懷疑他小叔……

真的是憑自己的真材實料位極人臣的吧？

蒙信讀書少，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反正他現在看着十幾年沒見的小叔，就感覺他活像是那種老奸巨猾讒佞谄媚禍國殃民魚肉百姓的那種大奸臣。

蒙毅：“……”

不可能，這麽會罵人怎麽可能讀書少呢？

*

別管蒙信是怎麽看待蒙毅這個小叔的，反正小骊珠現在可喜歡他啦，于是等扶蘇被始皇帝派去的宦官請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小骊珠和蒙毅相談甚歡的一幕。

“臣見過長公子。”蒙毅連忙給扶蘇行禮。

“蒙大人不必多禮。”扶蘇待蒙毅十分親近，“數年沒見，蒙大人風采依舊啊。”

“謝長公子的誇獎。”蒙毅看了扶蘇一眼，然後道，“長公子倒是……嗯，判若兩人。”

可不是麽，五年前扶蘇離開上郡的時候還是一個白皙清俊的翩翩公子，結果五年後呢？

黑了也壯了，整個人看起來都變得英武了許多。

扶蘇笑了，并沒有在意蒙毅這句帶着調侃的話，想到剛剛看到那一幕，開口問道：“看來蒙大人和骊珠的關系不錯？”

這個問題蒙毅就沒有回答了，而是低頭看了小骊珠一眼，交給她來回答。

畢竟小骊珠是君而他是臣，這關系好不好的，當然不能由他來說了。

于是小骊珠就道：“哪裏是不錯呀，是很好，我們一見如故。”

對所有會拍馬屁的人，小姑娘都十分談得來。

一見如故？

聽到這四個字，扶蘇就想起了他在鄭夫人那兒知道的事情，當下一顆心沉了沉。

*

扶蘇并沒有和蒙毅聊太久，因為始皇帝還在等着他呢。

不對，是等着他們。

除了扶蘇之外，還有一個小骊珠。

始皇帝看了一眼跪坐在自己面前的扶蘇，然後開口道：“雖然你無诏擅自回鹹陽，但是骊珠已經跟朕說清楚了，你無非是擔憂朕，所以念在你的一片孝心，朕暫且不與你計較。”

扶蘇聞言，下意識地看了一旁的小骊珠一眼，眼神裏有點感動，他就知道骊珠對他這個哥哥不是真的狠心的，說不定連她一進門就讓父皇別用木棍揍他，而是用他的佩劍教訓他也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這麽一想，扶蘇心裏就更加想不明白了，明明瞅瞅小骊珠的模樣，再瞅瞅小骊珠的機靈勁兒，一看就是他們秦贏家的孩子啊，怎麽可能不是他親生的妹妹呢？

扶蘇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開口道：“多謝父皇開恩。”

“也多謝骊珠為我美言。”

“好說好說。”小骊珠擺擺手，那副受之無愧的模樣壓根看不出來她不久前才想着拿扶蘇（的小命）來哄她爹高興。

始皇帝也沒有拆穿小骊珠，而是開口繼續道：“既然已經回來了，那麽就別再回上郡了，朕這裏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和骊珠去辦。”

重要的事情？

交給他和骊珠去辦？

始皇帝的話雖然讓扶蘇覺得有些意外，但是他并沒有流露出來，而是正色道：“請父皇吩咐。”

“朕這裏得了一些精心培育的小麥種子，不出意外的話畝産量有十三石，朕将這些小麥種子交于你和骊珠，由你們兄妹二人負責接下來的小麥種植。”

說着，始皇帝看向扶蘇，“但是朕不希望出意外，你懂朕的意思嗎？扶蘇。”

畝産量有十三石？？？

十三石嗎？？？

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扶蘇已經完全被這個驚人的畝産量給驚到了，他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王孫貴族，所以對于如今的糧食産量，他不說了如指掌，但是至少也有一定的了解。

畢竟如果他一無所知的話，那麽又怎麽可能會為“十三石”這個畝産量而感到震驚？

雖然理智告訴扶蘇，他父皇不可能是口誤了，但是他還是忍不住跟他确定：“父皇，您剛剛是說您手上有精心培育的，能夠畝産十三石的小麥種子嗎？”

始皇帝微微颔首，并沒有因為扶蘇的失态而生氣，畢竟他剛剛也失态了。

事實上如果扶蘇聽到這個數字卻無動于衷的話，那麽始皇帝說不定才會……不對，是肯定才會生氣。

畢竟扶蘇仁善過頭的話那頂多是性格問題，但是連糧食問題都不關心，那麽不是能力有問題就是腦子有問題了。

比起前者，後者更加讓始皇帝沒法接受。

從始皇帝那兒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扶蘇又驚又喜，驚的是世上竟然有如此高産的小麥種子，而喜的是這般高産的小麥種子竟然為他們所有。

見始皇帝點頭了，扶蘇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十三石？十三石！一畝地竟然能夠種出十三石的糧食？

一想到這個數字，扶蘇整個人就激動起來了：“父皇，不知道這些小麥種子是何人精心培育的？”

這麽有本事的高人，他真的想見上一見。

畢竟除了小麥之外，誰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能夠畝産十三石的糧食呢？

“這個你無需知道。”始皇帝自然不可能跟扶蘇說實話了。

行吧。

扶蘇再是大膽，也不敢逼始皇帝說實話，但是他剛應了一聲，就突然想起他父皇剛剛說的話了。

“父皇，您剛剛是不是還說了讓我和骊珠一塊負責這件事？”扶蘇問。

始皇帝嫌棄地看了扶蘇一眼，就連一旁的小骊珠都忍不住道：“爹，你大兒子好像真的被你打傻了。”

剛剛她爹不是說得清清楚楚的嗎？他這樣都沒有聽清楚？

扶蘇倒也不是沒有聽清楚，事實上他就是因為聽得太清楚了，所以才忍不住跟始皇帝再三确認的。

畢竟糧食乃國之根本，容不得半點兒戲和馬虎，可是始皇帝現在卻讓小骊珠和他一塊負責這件事？

扶蘇不相信始皇帝為了寵女兒可以拿國家大事來過家家，那他這麽決定是因為覺得小骊珠有能力和他一塊負責這件事？

但是有可能嗎？

扶蘇并沒有第一時間提出質疑，而是想起了小骊珠的天生神力，以及她憑着一匹馬就能夠孤身一人從沙丘宮趕到上郡的事跡。

從這兩件事情就可以看得出來小骊珠的不凡。

所以如果說小骊珠對耕田一事頗有經驗和心得好像也說得過去……吧？

扶蘇努力想要說服自己，但是這實在是太難了，正當這個時候，他腦子裏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了小骊珠之前支走他是用的借口。

雖然扶蘇自己也知道這個猜測并沒有任何的實際依據作為支撐，但是……

“父皇。”扶蘇問，“難不成這些能畝産十三石的小麥種子就是骊珠之前說的驚喜？”

小骊珠：“……？？？”

他怎麽猜到的？

小姑娘決定收回剛剛那句話了，她覺得扶蘇這個樣子可一點都不像是被打傻的。

始皇帝卻面不改色的，他反問：“你究竟想知道什麽？”

“我想知道骊珠是不是我親生的妹妹。”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麽扶蘇自然是幹脆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都問出來了。

“我原以為蒙将軍對骊珠她身份的懷疑是出于謹慎和小心，但是回到鹹陽後，我卻發現宮裏并沒有什麽人知道骊珠的存在。”

鄭夫人不知道小骊珠的存在，扶蘇還可以安慰自己那是因為他母妃不得寵了，又從未跟他父皇一塊出過宮，而小骊珠有可能是生在宮外又養在宮外的。

但是扶蘇沒想到就連蒙毅今天也只是第一次見小骊珠，如此一來，他原本不太站得住腳的猜測就更加不可能成立了。

因為這次去沙丘宮始皇帝沒有帶上蒙毅而已，但是不代表近三四年始皇帝出行都沒有帶上蒙毅的。

這麽一來，就顯得他母妃的猜測最有可能了。

扶蘇看向始皇帝，問他：“所以骊珠其實是您收養的嗎？父皇。”

雖然他很希望小骊珠是他親生的妹妹，但是目前的種種證據似乎都指向小骊珠是始皇帝收養的。如果小骊珠真的是始皇帝收養的話，那麽也沒關系，日後他照樣會把小骊珠當做是親生妹妹一樣來對待的。

“什麽收養？”始皇帝皺眉道，“骊珠明明是朕親生的。”

親生的？

扶蘇問：“那骊珠的生母是誰？什麽時候生下骊珠的？又是在哪兒生下骊珠的？以及在此之前骊珠為什麽不在宮裏生活？”

扶蘇一連串的問題直接砸到了始皇帝的臉上，險些把他砸懵了，等他反應過來之後，始皇帝沉聲道：“扶蘇，你膽肥了是吧？”

“孩兒不敢。”扶蘇道，“我只是想弄清楚骊珠的身份罷了，既然父皇您說骊珠是您親生的……”

等等！

說到這裏，扶蘇突然卡殼了，他突然想起來，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小骊珠應該是在沙丘宮變中出現的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不怪他母妃和蒙大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了。

但是小骊珠為什麽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他父皇的危急關頭出現呢？

結合始皇帝剛剛那句話，扶蘇腦子一抽，張嘴問道，“父皇，難不成骊珠是您有感而孕生下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