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章

第 51 章

許如諱一直沒有回家，而且躲杜澤銘躲得更厲害了。她倒是從來都沒想到，他能這麽煩人。

“要不我去把你哥殺掉吧？”

張靖給她出主意，順便比了個封喉的手勢。許如諱被他逗笑，思緒也跟着跑偏，竟然真的開始思考起把杜澤銘殺掉的可能性。考慮了下毒跟雇傭兵後，她垂下頭，好笑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尖。她在想什麽？難道跟張靖待在一起久了，腦子也跟着跑火車？

明天又可以休假了，許如諱想着自己能找什麽借口跟岑芳說自己不回去。她現在還不太想看到那麽和諧的畫面，心髒也沒強大到能承受杜澤銘突如其來的轉變。

“你倆準備一下，明天團建，記得穿多一點。”

經理說完就風風火火地走了，留下看守前臺的兩人大眼瞪小眼。

經理這是瘋了？

許如諱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應該是幫別的公司團建吧？但，這跟他們前臺有什麽關系，還讓多穿點。

“團建？小諱諱，我活了幾百年了，也沒在DMS Hotel聽過團建這個東西。你說是不是啊？”

張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被她抖開。他悻悻地收回手，作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兩人商讨了半天，一致決定經理是記錯了人，跟他們無關，明天繼續“該躺則躺”的行動方針。然而經理沒有記錯并在第二天耳提面命地教訓了他們一番，而後強硬地把他們拉上團建的車。張靖瞧了一圈的人，發現他們臉上都擺着要死不活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是休假被無辜抓來的倒黴鬼，禁不住自己笑點低，垂頭嘿嘿笑了兩聲。許如諱因睡眠不足此時困倦地閉着眼睛，大巴車又颠又抖的，讓她很難受甚至想吐。

到達目的地後，經理對着前邊的大山高喊“沖鋒”的時候，倒黴鬼們瞬間就知道，他們完了。才剛爬到半山腰，許如諱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腿也在哆嗦。她不喜歡運動，背部因為出汗太多已經跟衣服黏在了一起，那種濕黏感讓她很不自在地上下扭動。許如諱越走越疲累，她甚至開始想要罵人了。借用網上一句粗俗點的話，到底是哪個叼毛想出這種殺人于無形的陰招？她要殺了他！結果不到半分鐘，許如諱又後悔：不行，太沒有禮貌了，還是收回吧。倒黴催的，她走着走着還打起嗝了，一步一抽抖，聽起來有些像雞鳴。張靖在旁邊笑話她，還學着她的動作把頭往上彈。

等到他們終于抵達山頂，各個累得半死不活的時候，某個大領導坐着纜車現身。許如諱眯着眼辨認，她好像知道那個該死的叼毛是誰了。

“你把所有人折騰成這樣，很好玩嗎？”

杜澤銘經過的時候，為許如諱冷不丁冒出的話頓住了腳步。見他不說話，她又加了一句。

“怎麽，烽火戲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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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要開會，我只是順手推舟而已。許如諱，我做不來拿工作來滿足個人私欲這種事。”

他似乎為她的誤解傷了心，看起來有些脆弱。脆弱？惡心人呢？她抖掉自己腦中不切實際的設想，轉身往職工的座位走。

一如杜澤銘所說，他們是真的要來開會。針對近幾個月來的各種突發事件，例如縱火、□□、自殺、性騷擾等，各部門的主管負責人被杜澤銘要求做了各種應急預案，并在會上進行說明。他一邊聽，一邊在紙上記錄着，直到發言人講完後才進行評價。許如諱也是沒想到，杜澤銘居然那麽能杠，戰鬥力也是十足十地強，每個人都被他批得臉色發青，嘴唇發白。然而這還沒完，關于酒店的預算調整、員工獎懲制度更改、對外服務等等一系列的大事小事，他也要插一嘴。

“他家素不素住海邊啊，管那麽寬？”

“東管西管，其實也不歸他管，好雞婆。”

“天吶，有完沒完。辛辛苦苦爬個山，又要聽領導在那裏吹水。”

許如諱拼命地忍住上揚的嘴唇，然而這很痛苦。張靖推了推她的手肘，叫她看過去。

“小諱諱，看我給你變個好玩兒的。”

他從袖子裏掏出一束不大的假花，許如諱愣住了，眼裏滿是驚嘆贊賞。她對那束花摸了又摸，甚至檢查起他那長長的衣袖。見她被唬住，他又給她變出了一束花。

“靖哥，你怎麽做到的？”

“魔術師可不會透露自己的秘訣。”

他在跟她玩神秘，她對此了然于胸，不再追問。實質上，許如諱也沒有那麽感興趣，她僅僅想稱贊他一下而已。杜澤銘冷眼看着兩人的互動，手中記錄的筆也停下了。等到經理做完報告後，杜澤銘站起身：

“大家都累了，先解散休息吧。等你們弄完燒烤後，晚點再繼續安排。”

哦，原來他們還是有團建的。燒烤的食材已經事先放在了山莊的冰箱裏，許如諱正打算在周邊撿點枯枝落葉生火時，張靖把她拉到一旁塞給她一把魚竿，讓她跟着自己去釣魚。

“他們在忙而我們去釣魚，不好吧？”

許如諱掂了掂手中的魚竿，眼神是興奮的，她還從未釣過魚。山莊裏有個魚塘，她路過時還看見了一只螃蟹在用鉗子夾草葉。

“你會生火麽？”

搖頭。

“你會燒烤麽？”

還是搖頭。

“這裏那麽多酒店大廚，你一個啥也不會的傻瓜去添亂，這不是找罵嗎？聽我的，咱們倆個釣條魚回去，待會兒還能加餐！”

許如諱被張靖的歪理說服了，拎着魚竿慢悠悠地跟在他後面。張靖明顯熟門熟路，穿魚餌，甩鈎，看起來一套一套的。許如諱學着他的樣子，動作卻顯得有些笨拙，甩鈎鈎子不是挂到了樹上就是差點挂到頭發。張靖嘆了很大一口氣，他就沒見過這麽笨的釣魚佬，恨不得把她吊在鈎子上然後丢水裏。

“我說哥們，你就別折騰了，直接放下去，聽話啊，別再吓着魚了。”

許如諱照着他的話去做，把魚竿往魚塘中心伸遠。張靖的太陽穴突突跳得疼，然而他再無語也只能無奈地任由她瞎搞。等了大半天，沒有魚往魚鈎處靠近，它們貌似知道兩人稀爛的技術，尾巴一甩向他們這邊游過來。嘴巴一張一合地吸着水，像是在讨吃的。張靖抓了一把土塞進魚嘴裏，口中憤恨：

“吃，多吃點，叫你們嘲諷我！”

許如諱覺得他幼稚，然後又覺得無聊，拿出手機聽歌。張靖見她戴了耳機獨自享受，欠欠地湊過去。

“在聽什麽？”

“《遙望》。”

“我也要聽！”

“不給。”

“小諱諱~”

她由最初的驚恐修煉成面無表情，現在已經進階到聽了也只會翻白眼的程度。許如諱真的很想挖開張靖的腦袋，看看裏邊藏着什麽妖魔鬼怪。他不知道自己一個大老粗說這種話聽來很惡心人麽？兩人的拉扯沒有持續多久，許如諱突然覺得魚竿變重，直覺是條大的，猛地站起身拉竿。張靖見她一臉興奮，也以為是好事來臨，跟着站起來眯着眼看。

“肯定是條大的。”

她面對他，笑眼彎如月鈎，釣着他這一條大魚。張靖心甘情願地上鈎，随着她的一舉一動又牽又扯。他想把她勾到水裏，讓她的世界除了光亮的泡沫，只剩下他。可惜，她沒能成功。許如諱釣上來一根大木頭，魚竿甚至因為木頭太重彎了幾分。

“啊哈哈哈......”

張靖無情地大笑，這是他釣魚生涯中碰到的最好笑的事情，許如諱不愧是他見過的最衰的釣魚佬。許如諱無語地舉頭望天，嘴角向下彎去，很是沮喪。張靖的浮漂适時動了，他先是等了一等，然後快速地收線往自己這邊拉扯着。許如諱看他利索地收竿，不自覺期待起來。他突然揚鈎，許如諱眼利，一下子便看清鈎子上的魚。很小的一條，看起來只有食指那麽長。

“靖哥啊靖哥，本以為你是釣魚聖手，看來也不遑多讓。”

嘲笑的人變成了她，眼裏戲谑更是擋不住。杜澤銘卻在不遠處放冷氣，他是專門來找許如諱談話的，卻不想自己就這麽站着看了那麽久。杜澤銘有些嫉妒，她總是對他作出那麽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對別人就熱情相擁。為什麽只有他不同？他不明白。她對那個男人展現同輩人的熟稔，暴露自己不帶疏離與戒備，暢快而又自在的笑容。然而他從來沒有見過，哪怕在過去，她望向他的，永遠只有一雙讨好、痛苦且陌生的眼睛，讓他忍不住避開。

杜澤銘現在難以分清胸口湧動的那股情緒是什麽，愧疚、不甘還是悸動？他實在無法分辨，卻希冀愧疚多一些。他對她的在意，僅僅是因為愧疚，因為想要彌補的心意，而不是莫名的嫉妒，對另一個男性的嫉妒。

杜澤銘動了動，徑直朝他們走過去。他有話要跟她說。

“方便給我們一點時間麽？”

張靖識相地給他們讓出了空間，拎着魚竿去別處轉悠了。許如諱連頭都沒擡，繼續盯她的魚。

“許如諱，我們能好好地談一談麽？”

“我跟你沒什麽好談的，真的。”

他把她的魚都吓跑了。她萬萬想不到一個人的煩人甚至連魚都能讨厭。許如諱開始扯岸上的草葉，試圖吸引不遠處的魚群。

“你為什麽總是拒絕跟我溝通呢？”

許如諱把魚竿扔到一邊，站起來與杜澤銘對視。

“我從一個嫉妒的小孩，變成會暗戀人的高中生，最後成為獨立的大人。這一路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然而途中我最慶幸的是，我放下了你。

“平淡的日子，陌生的日子，我過得很好。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改變呢？你的動機是什麽？因為我救了你一命？會不會太簡單了？”

“我想要得到親情。”

許如諱冷笑一聲，嘲諷道：

“你難道很缺嗎？”

杜澤銘艱難地張口吸氣，像是被她戳中痛處一般。

“我以為我不缺，起碼我這我二十七年來都是這麽認為的。但是現在，我發現一切都是假的。我所自信的，我所擁有的親情，全都是假的。所以我很缺。”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可不可以別再煩我？”

“只要你回家。阿姨她很擔心你的身體。我來不只是為這件事，也是為了阿姨。她這幾天都沒怎麽好好吃飯，你該回去看看她，讓她放心。”

“只要你別再在酒店找我。”

“好。”

杜澤銘轉身走了，許如諱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作報告時，她頻頻看向他，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到那番話的答案。

所擁有的親情都是假的，什麽意思？難道他不是杜家親生的？他被抱錯了？他是被買回來的？要是抱養的話，杜叔叔還真是偉大啊。但可能嗎

許如諱覺得自己越想越離譜，連忙甩頭轉移注意力。杜澤銘說得對，她還是回去一趟吧。她有點想岑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