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化土

化土

命比天長……

沈聽雪記得自己曾翻閱過魔界目前還活着的生靈，在青山婆婆那裏都有明确且詳細的記載。原先他還好奇夜從胤的身世，可後來他看以後的确感到很神奇。

首先就是萬骨枯巨石底的确出現了一枚巨大的蛇蛋，他就是從那個地方孕育出來的。無名無姓，沒有家人，沒有歸屬。

但夜從胤天生就帶着巨大魔力，所以在出生不久後就能直接統領魔界，也是不小的本事。而當初全是巨石的崖底也被他改造，成為後來的修煉之所，便是萬骨枯。

但他上次只翻了大概，并沒有看到關于祭司的記載。

夜從胤沉思片刻，覺得有一絲荒謬。

他啧了一聲，回頭望着這天真無憂的小兔子，頓覺事情從此不太一樣了。夜從胤笑說：“原先祭司在魔界并沒有做出多少令人驚訝的舉動，可自從他明示本座需要一個至靈之體，事情好像有些超出發展。”

最明顯的舉動就是，祭司對于魔尊的私生活非常上心。而兩人的所作所為還都被看在眼裏，似乎大部分舉動都能被算到。

仿佛一個天眼，監視着魔尊。

所以在一次又一次的勸誡與暗示後，夜從胤對祭司起了懷疑之心。

雖說魔界有個青山婆，但他貴為魔界之尊，還真沒去查過祭司的生平。這一說，自己反而很想去看看了。

在連天海今日的休養差不多了，夜從胤動作飛快，抱着這兔子先回了暗夜宮。

大約已到休息之時，沈聽雪被他安撫着先去床上躺下了。夜從胤衣袍未脫，可他現在倒是急匆匆想解決疑慮，馬上就想離去。

見他要走，沈聽雪半靠起來：“夫君，你要出去嗎？”

這大約是頭一回，到了入睡的時候夜從胤跑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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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兔子因為孕期情緒不穩定，所以有些失落。夜從胤并不知如何去說甜言蜜語，只能簡短解釋道：“本座去去就回，你暫且乖乖的去玩會兒。”

說完，他如一陣風一樣消失不見。

夜從胤的瞬移之術比起別人當然是出神入化，不到片刻便來到魔界青山。也不知時至暮色，這青山婆睡了沒有。

可惜他來都來了，再往回走可就沒面子了。

于是夜從胤擺起了架子，當着那三倆婢女的面正色進了青山之上。不消片刻已經有人去請青山婆，老太太年歲已高，出來時還佝偻着背。

見到魔尊到訪有些受寵若驚，畢竟上一次還是給魔後尋名一事。

她的聲音十分蒼老，每每說話的時候在青山裏格外空靈，像魔像鬼。青山婆沒本事彎腰，只恭敬問道：“不知魔尊大人到訪我這老太婆有何要事？”

“本座想查一件事。”夜從胤開門見山。

見他這樣說，青山婆略有異樣，于是喚了自己的婢女過來：“清紗，去幫老身将年歲簿拿來。”

夜從胤什麽話也沒說，但手上不動聲色将遠處的椅子給她拉了過來。見這模樣，青山婆笑了笑，緩緩坐下：“多謝尊上。”

夜從胤也坐了下來，靜靜等着那婢女拿的東西。

婢女所拿出來的那本書其實厚度不算厚，但想要查閱他，只能通過青山婆的能力。若是尋常人等翻看此書，只以為這是一本無字天書，其實不然。

就連魔尊自己，也不懂如何去查看這樣的書。

除了青山婆自己，整個魔界沒有能記載與查閱這篇年歲簿的人。

但這世間，即使如神明或魔物活的那樣長久的，也終究抵擋不過腐朽化為塵埃。只是神魔不同，神明一死，其萬物複蘇，促使萬物生。而魔物一死，歸為塵土，全部終于地底。

那是世間生靈的宿命，沒有真正不老不死之人。

比的只是誰的年歲長，誰的年歲短。

所以魔界此書，便為年歲簿。

青山婆閉上眼睛，嘴裏念念有詞。她一旦查閱之時，整個青山會輕微引起動蕩，因為那是喚起地底的咒語，會讓一些生物有所共鳴。

但這動蕩僅僅只是一時，夜從胤蹙眉，目光漠然。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青山婆再睜眼時，周圍的動靜才徹底消失。

她長籲短嘆起來：“老身查到了，重洵……是天崩地裂以後出現的一朵巨大蘑菇，所以活的久遠。他比老身還要老一些，可是，為什麽他沒那麽衰老。”

生活在地底的蘑菇，見證過魔界所有魔物的生長。難道說先前魔神稱霸四方之時，他也在世，并且是現魔界唯一從上古時期活下來的東西。

難怪是個老不死的玩意，原來是個蘑菇成精。

青山婆婆也比夜從胤活的長，但也只是年長他千歲而已。可此時的青山婆婆已白發皚皚，背影佝偻，走路也不穩當。

她大限之期恐怕不到百年，所以青山婆身邊這個小侍女，便是培養的下一代人。但重洵那老家夥活了這麽久，容顏也沒有太老，起碼比那骷髅骨要年輕一些，真不知是如何保養的。

難道蘑菇天生童顏，所以不老不死？

越查越對那重洵百般疑慮，先前他還沒暴露這麽多的個性，可是現在夜從胤不得不防。他插手自己與小兔子精的事，所以魔尊大人對此諸多不滿意。

沒有人願意将私生活展現于所有人面前，這是夜從胤的逆鱗。

若原先還能對重洵放縱，但現在卻要提防此人了。

夜從胤暫且将這件事放下，對青山婆說：“辛苦你了，本座只是對他的身世好奇。”

一旁的侍女清紗笑起來，緩緩道：“婆婆前段時間才整理的年歲簿，知道近日裏可能有不少魔君會來查閱，沒想到今日來的竟是尊上。”

“其他魔君？”夜從胤反問。

清紗思考了一會兒，回答：“骷髅骨長老也有前來，但他想查閱的是魔後大人。可婆婆這裏掌管的是魔界之事，魔後隸屬于連天海，不歸這管。所以那群兔子的歸屬，無從查起。”

這一說，夜從胤也想起那天祭司與自己說過的話。

這兔子的先祖來源于天上的月宮，那裏的仙娥會成群批量的圈養仙兔，沒有資質為仙娥作伴的兔子會被當做淘汰品放歸連天海。

這是仙界的靈氣所在地，但自從歸于魔界以後天上便再沒有丢兔子下來過。

所以沈聽雪的來歷只能打聽到這，青山婆也無法查詢。

可骷髅骨打聽這件事做什麽，他也跟祭司一樣對自己私生活很感興趣？夜從胤眯起眼，聲音有些不悅：“那青山婆知道骷髅骨打聽本座之妻做什麽，他也有不滿？”

這一問，青山婆和清紗對視一眼，似乎意識到自己不經意間透露了什麽。

但撒謊是肯定不可能的，青山婆只好如實招來：“骷髅骨長老似乎與祭司的理論不太認同，他不贊同尊上娶妻。”

老太婆嘴不利索，所以話語速度比較慢：“那日聽說尊上與魔後晝夜不分的玩鬧，長老便覺得這至靈之體是什麽虛假之事，便來老身這裏要去探兔子的真身。可惜……”

就如剛才所說，查閱不到兔子的真正來歷。

只是出生于連天海，身世當然清白的很，所以骷髅骨無功而返。後來也不知那祭司與他說了什麽，長老這才改變了主意，也開始勸谏兩人不能太胡鬧，适當分居即可。

這一通誤會讓夜從胤明白了，骷髅骨是怕自己因為美色而耽誤大事。而那祭司也是存着為自己長法力才推薦的這個方法，兩人的意見最後是統一的。

只是這做法，有些相悖而已！

骷髅骨先前一直認為魔尊要向先祖學習，所以推薦他去萬骨枯修煉。

而祭司想走捷徑，所以迫切的找各種辦法去另辟蹊徑。

罷了，祭司的事情只能等日後再去盤問。夜從胤也覺得自己問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想離開。但還沒等他走，一旁的青山婆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老太婆跟了上來，緩緩道：“尊上。”

夜從胤頓住腳步，回頭望去。

青山婆手掌着年歲簿，身後拉着清紗的手：“老身已經察覺到，我不久後即将化土。可能與魔界歷來魔神落得一個歸宿，所以有些話現在不得不說。”

“魔界子嗣稀少，所以您能娶得魔後是莫大的幸事。那孩兒一定要好生看管，日後應當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只是再往後的事情老身就不知了。”青山婆說這些事，也不是為了煽情，僅僅是交代後事。

夜從胤望着她：“真會這麽快？”

畢竟承蒙這婆婆照料許久，即使冷酷如魔尊，也是有感情的。他自身本就修過情誼一詞，所以許多事都是慢慢領會的。

夜從胤問：“本座再多給你兩枚養生丸呢，也不行？”

這回卻不是青山婆回話，而是清紗回道：“魔物化土，是自古以來的宿命。即使再吃也是茍延殘喘，不如遵循宿命，這是婆婆的意思。”

活的太久了，把一切都看淡了。

但青山婆又笑起來：“但是老身還能告訴尊上一件事，魔神先前化土，并不是真正的殒沒。人間自有輪回，而魔物也一樣。也許未來的某一天，當年的魔神也會在後來轉化為另一個生命，老身也期待着……我能重回少女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