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乾坤廊裏論英雄

第40章 乾坤廊裏論英雄

秋光正好, 風徐徐不急。周遭一片喧嚣，她仍與風同行，也不疾不徐。輕裾随風，羅衣飄飄, 腰間的明玉禁步玎玲輕響，錯落有致。她淡豐容，輕脂膏, 實則膚如凝脂，“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施朱則太紅，着粉則太白”, 自是體态飄逸, 神情散朗，當得一句林下風致。

“他說的确然無錯。”她言辭泠泠，聲音也含着淺笑。眸中仿佛藏着水天一『色』的秋光, 只稍微微一轉, 便覺秋水微波。

“可是除了《昭楚史記》，同年戚大将軍的好友，亦有所載。”在虎贲園的一片歡呼和巾帼園的一片遺憾聲裏, 嘉蘭神『色』未動，繼續道：“吾友初重, 『性』嗜酒。然夫人在上, 焉敢造次？随戒之。一日, 暗邀其于外宅對飲, 初重心動。奈何小婢語曰： 夫人醒矣！ 初重駭而歸返，吾笑其久矣！”

她将戚續芒同年好友薛逢青的小記一字不落地背出，爾後又解釋道：“這說的是戚大将軍嗜酒如命，但卻為夫人戒酒的故事。就算有好友邀酒，但只要使女說一句夫人醒了，戚大将軍就忙不疊地回家了。”

巾帼園哄堂大笑，又有人好奇道：“那戚大将軍的外室呢？”

“嘗聞初重外室，育有一子。吾友避而不談，約為少風流韻事，不堪回首罷。”嘉蘭對這一段記得也很清楚。這些早年的大将馳騁沙場的故事，她們都很愛聽。但等嘉蘭再長大些，蔣錢氏又會把這些不是正史，但卻又很可靠的故事告訴她。外室和妾侍還不太一樣，養外室是頗為令人不齒的行徑。那時候，嘉蘭很是難過了一陣，頗有英雄崩陷的失望。

可是現今，她已經想明白了。

“瞧瞧！瞧瞧！話本子裏果然不全是瞎說的！”巾帼園的人立馬興奮了起來。

“戚大将軍的功績可是正史裏寫着的！”虎贲園裏還有人知道正史野史之分，立刻也針鋒相對地吼了起來。

兩邊一時又吵鬧起來，嘉蘭笑眯着眼，要悄悄地退到人群裏去。

可偏偏，卻有人不肯讓她走。

“阿姐，阿姐，如果小記是真的，那為什麽正史不寫？為什麽戚大将軍的這些事不寫？”善禮眼尖，一瞧見嘉蘭要走，立刻就喚道。他就像小時候的嘉蘭，對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頗為推崇，容不得他被人潑上半點髒水。

善禮的聲音清脆且響亮，小孩子的嗓音尤為明顯，兩邊一時都安靜下來，齊齊看着嘉蘭。

“因為寫文章就跟行兵布陣一樣，什麽該寫什麽不寫都有章法。而且，史官也并非百事通，他們不知曉不确鑿的事，便不入正史了。”嘉蘭笑着解釋道。

善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也就是說，戚續芒的戰功是實打實的，其他烏漆嘛黑的事兒就不一定咯！他又高興了起來，拉着一臉別扭的顧湍榕，繼續加入“戰局”。此時，戰局慢慢從戚續芒擴大，演變成到底該不該看話本之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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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蘭總算得以悄然脫身。善禮和顧湍榕相處得好，她便也安下心來。拾掇拾掇，打算回蕙心樓去了。

可誰知，她才從人堆裏出來，便又有人喚她。

“二姑娘。”

嘉蘭稍感疑『惑』，停住了腳步，微微地偏了頭看向來人。

“二姑娘，你方才所說的不入正史的理由，只有這一條嗎？你也覺得，正史未必可靠嗎？”蕭肅政稍稍頓了頓，緩了緩才問道。嘉蘭一愣，又一笑，笑容裏竟有些嬌憨：“哎呀，被你看出來了嗎？”她靈動時，顯『露』出林下風致之外的慧黠和嬌憨。

“那是小時候，我娘哄我用的說辭。”嘉蘭明眸皓齒，狡黠一笑。所以，她也用來哄善禮了。說是哄，其實也并非如此。嘉蘭兒時聰慧，讀書習字都遠超了蔣錢氏的預期。嘉蘭聽蔣老太爺給她們将的戚續芒的故事後，大為崇敬這個民族英雄，便自己扒拉着找了許多書來看。其中，就有薛逢青的小記。

那時候，她也如今日的善禮一樣不服氣，覺得這是對大英雄的诋毀。蔣錢氏，也是像她今日這般說辭。

直到後來，她年歲漸長，蔣錢氏才告訴她另一層原因

“隐惡揚善，是世人所謂的推崇。”嘉蘭此時，也并不避諱地将這層原因告訴蕭肅政。就像人都會因為所好相同而把酒言歡，嘉蘭對能一字不差背誦戚續芒傳的蕭肅政，也頗有些欣賞。

蔣錢氏所教她的，僅止于此。但歲月流逝，她所長進的并非只有年紀。萬卷書冊，讓她也慢慢了悟那些曾經模糊不明的道理。

“可是呀，對英雄人物的隐惡揚善，又哪能算得上真正的推崇呢？”嘉蘭感慨道：“若推崇，不應該把他當做真正的人來看待嗎？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有惡有善，這才是人，不是嗎？隐惡揚善，不過是憑臆想新造了一個神明罷了。”嘉蘭又解釋她為什麽不跟善禮說明白：“只是，年幼時，又何必要知道人『性』之善惡難分？否則，能以何為榜樣辨忠『奸』？推其善而隐其惡，未嘗不可。待到年歲長，自會明白道理。”

蕭肅政沉『吟』半響，眉宇間竟有些許釋然，他鄭重道：“多謝姑娘。”

嘉蘭愣了一下，偏過頭，好奇地看着他：“你謝我作甚？”

“謝姑娘點醒我，英雄尚有陋處，何況凡人。”蕭肅政肅然道，他目光如炬，其中之光亮，竟似灼灼烈火。“所謂功是功，過是過。功不抵過，過不掩功。”蕭肅政沉聲緩言，他聲音低沉有力，擲地有聲。

人常道，功過相抵，卻不料有人會說“功不抵過，過不掩功”。嘉蘭一時怔怔，不知他心之所想，卻覺他仿佛恍然大悟了一般，去了些心結。這一時見他，肅立于秋日之下，劍眉星目，沉穩幹練，竟将初見時的陰郁寡悶去了不少，這讓嘉蘭也由衷地為他高興起來。

“你不必謝我，我也是書中來，班門弄斧罷了。”嘉蘭淺笑盈盈，她的眸中如有秋光湛湛：“你能背出《戚續芒傳》，我很意外。”嘉蘭的話裏，沒有輕視，也沒有審視，她只是平常地說出了自己的驚訝。

蕭肅政曾訝異于嘉蘭态度的平和尋常，可寥寥幾次相處，他已經知道這個少女于此的心『性』。就像他對嘉蘭，不像一般的武衛見到主家，七分敬三分畏。他甚至不能用不卑不亢來形容，因為他似乎就把嘉蘭當做同輩人。嘉蘭對他，亦是如此。并非說嘉蘭眼中人無地位尊貴卑賤之分，而只是，她看人，便只是這個人罷了。更何況，風雲變幻，史書上尊貴者卑賤，卑賤者尊貴的例子難道還少嗎？

“幼時識文斷字，最愛此篇。”蕭肅政的聲音不如先前的冷硬，有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輕和柔。

嘉蘭點了點頭，微偏着頭想了想道：“蔣府有藏書樓，你可以去那兒看書。”她的目光裏，竟有些許躍動的驚喜：“如果你看完了《洛傳》和《昭楚史記》裏的人物列傳，記得告訴我。我有些好奇，你還會喜歡誰。”

也不怪嘉蘭這般喜悅。要知道阖府上下，她同齡的兄長弟妹，能背出《戚續芒傳》的，還真就只有她一個。嘉梅對此不感興趣，嘉竹不愛背書，善禮年歲還小，至于善仁和善義，他們早就不看這一類人物傳記了，兵書才是他們的鐘愛。

嘉蘭看着他的目光如此悅動，這是他前所未見的，這讓蕭肅政一時有些沒回過神來。

“那可是很厚的一摞書啊 ”蕭肅政居然喃喃了一句頗為傻氣的話。《洛傳》是天下大『亂』，洛卅分立成昭楚、玄漢和燕安三國之前洛卅王朝的史記，的确是非常之長。

嘉蘭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這時候既不像初見時的落魄，也不像當日樹下的寡歡，他就像平日裏常見的少年，明朗散闊，偶爾有點兒傻。

嘉蘭很高興身邊的人能擺脫那樣糟糕的狀态，尤其是這個人對她弟弟還不錯。

她的喜悅也感染了他，蕭肅政看着她，第一次覺得，心底慢慢有一絲歡快，甚至讓他想到了策馬奔馳的明朗日子 那些一去不返的明朗日子。

“蕭哥哥，你原來在這兒呀 阿姐！”蕭肅政尚未能回應嘉蘭的笑，善禮和顧湍榕便竄了出來，善禮才跟蕭肅政說了個開頭，就欣喜地奔到了嘉蘭身邊：“阿姐阿姐，你來看我練武嗎？喔，九郎也會了點五禽戲，順便看看他！”

“不看啦，你莫不是忘了，沒爹娘在，我可不能随意進出虎贲園呀。”嘉蘭此刻心情極好，笑着戳了戳善禮的額頭。顧湍榕默默地也把頭湊了上來，嘉蘭樂壞了，也戳了戳顧九郎的額頭。

“好啦好啦，你們去吧，午休也快結束了。我呢，也要回去了。”嘉蘭一邊說，一邊又去看蕭肅政。然而，蕭肅政的喜悅仿佛戛然而止了一般。他又像早先時候那樣，不茍言笑，面無表情地退到了陰影裏。

也罷也罷，若是那麽輕易能解開的心結，還算什麽心結呢？

嘉蘭朝蕭肅政莞爾一笑，那笑容裏，有一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狡黠。

她回身離去，連留給他的側臉都是笑着的，明媚，嬌俏 讓他心湖如墜小石，濺起的水聲，淙淙作響，泛起的漣漪，久久也不肯平靜。

今天看到收藏、營養『液』和評論都悄咪咪漲了一點點，很開心~！謝謝你們！

《洛傳》是銜接之前寫的小說的 鑒于那篇小說還在存稿恢複中，所以我先不在這裏叨唠名字了 _:3」 _

【今日推薦】

我發現我得準備一個列表 不然我好像快忘了我之前推過哪些電影和書了_:3」 _

如果有重複推薦的，那就是我真的很喜歡了。

《銀翼殺手2049》

我覺得這是一部關于“存在”的電影。

看前面一大段，我都覺得是很尋常的美國科幻電影。

直到看到男主把小木馬放在爸爸手裏，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