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相依相偎
第118章 相依相偎
嘉蘭等人在禾城得以好好地睡上一覺。從禾城出發,再到钺州, 嘉蘭發現, 先前一直尾随她們的人, 仿佛都人間蒸發了一般, 消失了蹤影。這并沒有讓她感到喜悅, 相反, 她的心始終高懸着。
她們這一路, 本來就是半遮半掩, 為了給善禮的第三路打掩護的。
敵人卻放了她們這一路,這意味着什麽?
嘉蘭甚至都不敢深想。
她睡在木板床上, 輾轉難眠。
這是一張薄被墊着的木板床,轉個身都能聽到咯吱的聲響。躺着一動不動, 好像能嗅到洗白的青花枕巾下頭破敗的棉絮的黴味, 更不用說在牆角陰影處,傳來似有若無的老鼠啃食的聲音。
這間钺州官道上的驿站, 雖然不講究,但其實很大,來來往往的人都擠在這裏頭。即便是到了半夜,驿站也不消停, 外頭喝酒劃拳的人暫且不論,光是底下大通鋪那震天的呼嚕聲, 就足以讓人頭疼。
嘉竹起初也根本睡不着, 但在牛車上晃了那麽久, 她終于一沾上枕頭就睡着了, 壓根顧不上嫌棄這間钺州客棧的破敗。
嘉竹睡在嘉蘭的身邊,發出輕輕的呼嚕聲。
在她的呼嚕聲裏,嘉蘭披上衣服下床,靜靜地站到了窗邊。
外頭聲音雜『亂』,她心裏頭也『亂』得很,驚懼思念和悲傷都被壓抑太久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透過薄薄的窗戶紙,能看到今晚有很好的月『色』,她很想出去走一走。只是她既不敢開窗,更不敢走出這間房間 誰知道危險藏在哪兒呢?
嘉蘭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打算回去躺一躺。不然明天上路,恐怕更要累得慌。誰知,她剛挪了腳步,卻不小心提到了一旁的凳子。只聽“哐當”一聲,雖然在雜『亂』的聲音裏不明顯,守夜的芒種還是立刻就警覺地問道:“姑娘?”
嘉蘭忙低聲道:“我沒事我沒事,我只是睡不着,起來走一走。不要吵醒他們。”
芒種便聽命靜靜地藏在床邊的陰影裏,不再說話。
嘉蘭彎下腰『揉』了『揉』自己的小腿,這時候才覺得有些疼。她自嘲地笑了笑,盡管歷經風波,她還是一個嬌弱的小姑娘,撞到了桌子腿,都要覺得委屈 恰在此時,房間旁突然響起了敲門聲,輕輕的三聲。
然後,蕭肅政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二姑娘,是我。”
*
蕭肅政等人就睡在她們的外間,她們中間隔着一個小小的雜物間,兩間房連成一間,就成了店小二口中的“上等套房”。
嘉蘭聽到他的聲音,一時有些怔愣,想了想,還是蹑手蹑腳地站到了雜物間旁,但沒有打開門。
“怎麽了?”嘉蘭輕聲回應。
蕭肅政仿佛是頓了頓,然後才輕緩道:“你要是睡不着 也不能出門透透風。”他低聲嘆了口氣,仿佛下了個很大的決心似的,仍舊有些遲疑道:“你把雜物間的門打開吧。”說完,他又趕緊補充道:“你不用走過來,不用動,只要把門打開就行。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嘉蘭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想幹嘛。芒種靜靜地靠了過來,守在了嘉蘭的身邊。嘉蘭遲疑了會兒,确定自己衣裳齊整,還是打開了雜物間的門。
蕭肅政手上護着一個油燈,為免燈光太亮,他還特地拿手遮擋。但透出來的一線光,還是讓嘉蘭忍不住揚手閉了閉眼。
等她再睜開眼,就看到蕭肅政走進了雜物間,在離她們尚遠的地方停下,把油燈放在了地上。
“你看牆上。”蕭肅政聲音低低的,大約是因為在一個稍顯狹小的空間,竟讓嘉蘭覺得仿若是附在她耳畔低喃一般,像羽『毛』輕輕地掃過。
嘉蘭忍不住偏了偏頭,去看油燈照亮的一面靠着各種各樣雜物的牆。
“哎呀!”嘉蘭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呼 那面污漬斑駁的牆上,此時出現了一只小兔子!
或是擡手作揖,或是做出奔跑的姿勢,別有一種憨态可掬的模樣。倏忽間,這只奔跑的小兔子,又變成了一只仰天長嘯的狼,喔,瞧上去胖乎乎的,大概更像是一只家犬吧?再一看,竟又變成了一只鵝。
這只鵝撲棱着翅膀游着泳,還挺得意,揚了揚脖子,又回過頭去梳理自己的羽『毛』 燈光輕輕地搖曳,也照亮了嘉蘭唇邊的笑容。
她的目光裏輕晃的燭光,竟像漫天的繁星一般清亮。蕭肅政看去,心也悄悄地軟成了一汪清泉。
梳理羽『毛』的鵝停了許久,讓嘉蘭微微疑『惑』地歪頭去看蕭肅政,卻直直地撞入他含笑的眸子裏。她仿佛能從他幽黑的眸子深處,看到一個能有片刻笑得輕松惬意的自己。
蕭肅政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嘉蘭,一時沒來得及收斂自己的表情。嘉蘭便撲哧一聲,真的輕笑了起來。
她莞爾的一笑,将黑夜的紛雜壓抑,通通驅散。蕭肅政也低首一笑,手上疏忽一變 那面斑駁的牆上,便出現了一只展翅高飛的鳥,撲簌着翅膀,掙脫開黑暗的枷鎖,一往無前,天高海闊,振翅而去!
*
翌日,嘉蘭神清氣爽地起床,哪怕是見到滿臉痞氣的流氓,都沒有收斂自己的笑意。反而把那些個五大三粗的人,都弄得有些不自在,悄悄地看上一眼,雖覺喬裝之後的嘉蘭面容實在普通不堪,可那笑容又格外的讓人惦念。
蕭肅政一路也含着笑,就連對烏桕說話的聲音,都柔和了幾分:“我們就跟着這一隊糧商走。他們估計也是要北上的。”
趕車的烏桕渾身不自在,忍不住扭了扭身子:“老大,要不跟您商量個事兒?你敲我兩拳?你這聲音聽得我發『毛』啊 ”
他話音剛落,蕭肅政就面無表情地淩空揮了一下鞭子。這一鞭在空中挽了個淩厲的鞭花,讓一旁的糧商都忍不住看了過來,打量着他們。
烏桕立刻就自在了,乖乖地趕着牛車,口中還神神叨叨:“唉老牛哦,你快快走,不然下一鞭子該挨在我身上了 ”
嘉竹沒意識到蕭肅政和嘉蘭的異樣,她滿心滿眼都被蕭肅政淩空那一鞭給吸引。鄭武沒有跟着她們,而是跟着蔣老太爺,說起來,她也有好多時候沒能練武了。
這樣可不行,她還等着報仇雪恨呢!
可是她太久沒有跟除了嘉蘭以外的人說話了,她張了張口,竟發現自己不知該如何開口。她拉住了嘉蘭的衣袖,卻也在這一瞬,神『色』落寞了下來。
嘉蘭看到了嘉竹臉上的失落,笑容一頓,稍一想,便輕聲問:“阿竹,你是想問蕭哥哥的鞭法是從哪兒學來的嗎?”
嘉竹用力地點了點頭。她死寂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略微的期盼,這期盼讓嘉蘭心中一酸,嘉蘭『摸』了『摸』她的發髻,問蕭肅政道:“蕭哥哥,你的鞭法是從哪兒學來的呀?”
她頓了頓,緊接着問道:“你能 每日教教阿竹嗎?”
這話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以往,大家都不約而同地以為嘉竹學武,只不過是一時興起。誰也沒有想到,嘉蘭竟然真的把這件事當做一件和琴棋書畫等同重要的正事來看待。
嘉竹卻鼻子一酸,趕緊擡頭,抹了把眼睛。
她體貼入微的二姐姐啊!
蕭肅政不過遲疑了一會兒,當即便點了點頭:“三姑娘想學,我自然教。”
“多謝蕭哥哥。”嘉蘭謝過他,又安慰嘉竹:“你也別急。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現在咱們在趕路,你若是急于求成,反而糟蹋了身體。還是要先養好底子,好不好?”
嘉竹連忙點頭,朝嘉蘭挪了幾步,将頭靠在了她的肩上。
嘉蘭便笑着捏了捏她的臉。她的乖巧和安靜,讓嘉蘭心底酸澀而又悲楚,但嘉蘭的臉上始終帶着笑意。她從來不讓嘉竹看到自己無能為力的悲苦一面。
蕭肅政深看了他們姐妹一眼,轉過視線時,與柏良四目相對。
柏良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蕭肅政唇邊短促地出現了笑意,看着遠方,眼中透出堅定。
*
行至午時,她們和那一隊糧商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也都靠着樹蔭歇息。她們走得這條路,走的人并不多,前後看看,也就只有那一隊糧商。
嘉蘭熟練地分配每一個人的膳食,并且十分自然地給芒種和烏桕分了一樣大的五張餅。烏桕接過三張餅,張大嘴看着芒種手上的餅,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你一個姑娘家,咋跟俺吃一樣多??”
而且明明昨天芒種還只吃四張餅的!
芒種擡頭看他一眼,意簡言赅道:“吃不飽。”
嘉蘭還在給其他人分吃的,聞言也沒有回頭,直接安慰道:“沒事,等回家了給你加餐。路上幹糧不多,你先挨一挨。”
“嗯!”芒種應了一聲,聲音裏透着些許歡快。
乖乖!五張餅都不夠!
烏桕趕緊閉上了嘴,裝做自己剛剛什麽也沒問,埋頭吃餅。柏良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張餅,一時不知道是該對自己的『性』別産生懷疑,還是該對芒種的『性』別産生懷疑
等分完了吃的,嘉蘭自然地坐在嘉竹旁邊,慢慢地扯餅吃。
蕭肅政看着一旁像比賽一樣瘋狂吃餅的烏桕和芒種,遲疑着問嘉蘭:“你的武婢,都這麽能吃嗎?”
他的話裏,不知不覺透出一點兒“驚惶”,像是擔心嘉蘭的武婢太能吃,自己養不活一樣。
嘉蘭笑着還沒說話,一旁的小寒先怒目看了過來 她手裏才三張餅好不好!
她們做成了一個圈,嘉蘭、嘉竹和柏良在裏頭,其餘人圍着他們,背對着,坐成了一個圈。小寒這一扭頭,嘉蘭看到她的目光,樂不可支地咳了起來。小寒趕緊給嘉蘭端了水來,嘉蘭順了口氣,剛要說話,蕭肅政神『色』一厲,猛地拔出了刀!
“小心!”
甜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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