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無論如何,薄長史帶上了傅平安。
她開始不知道說什麽,幸好有人教她——
【失眠的一天天:你就說,謝謝你打的兔子。】
傅平安開口:“薄長史,謝謝你打的兔子……”
“嗯?”
薄長史比她高上許多,平日裏站在地面上,她只能挨到薄長史腰的位置,如今在馬上,薄長史簡直像是一座山似的籠罩着她,連陽光都遮住了。
於是她的聲音也就跟小貓叫喚沒差多少,在掠過臉頰的風聲中迅速消散了。
她只好提高聲音:“薄長史!謝謝你打的兔子!”
薄長史“嗯”了一聲。
傅平安撇嘴,心想,“失眠的一天天”出的果然是馊主意。
失眠的一天天大約也有些尴尬,發了一條——
【失眠的一天天:什麽鬼啊,這人有沒有上下尊卑,你不是要做皇帝的人麽,她對你也太沒禮貌了,你要是做
了皇帝,一定得教訓教訓她。】
傅平安輕聲道:“我反正無所謂。”
但這時薄長史好像突然想起了上下尊卑這件事,突然說了句:“這是臣分內之事,殿下言謝,叫臣惶恐。”
傅平安嗫嚅:“這我還是不知道回什麽啊。”
【失眠的一天天:我也不知道,走了下線了。】
傅平安:“……”
這人果然沒有“平安寶寶正可愛”靠譜!
但是“平安寶寶真可愛”去幹什麽了呢,為什麽現在都沒有動靜呢?
難道真的不來了麽?
但是話說,談戀愛是什麽?
傅平安的腦袋裏,自從出現了這個直播系統之後,已經出現了一籮筐的疑問,這些疑問越壘越多,好像要從籮筐裏溢出來,讓傅平安都想不起來了。
此時她覺得解決這個疑問最好的辦法,就是學習。
如此一想,她又鼓足了勇氣,提高聲音道:“薄長史很擅長打獵麽。”
薄長史又是沒立刻說話,路面不平,薄長史操控着馬匹繞了一下,等繞彎再說:“是還想吃麽?”
傅平安:“……”
這不是她想要的回複。
“殿下若還想吃,我再去打一只。”
傅平安有點糾結。
兔子是很可愛,但……
“……也不是不想吃。”
【失眠的一天天:噗】
【長安花:笑死我了,兔兔真可愛但是真香,是吧?】
傅平安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走了麽,騙子。”
她說這話說的自然是“失眠的一天天”,但回應她的是薄長史:“嗯?殿下說什麽?”
傅平安心虛地提高聲音:“我想吃!”
但兔子不是說打就能打到的,次日中午傅平安得到了加餐,但不是兔子,而是烤魚,細窄的赤鱗魚,只有手掌大小,去掉了刺,刷上姜汁撒上鹽,大約為了去腥,又配了顆梅子。
阿瑛端過來的時候羨豔道:“這梅子定是薄長史的私藏,聞起來可香呢。”
傅平安只覺得梅子鹹酸開胃,只是聞着就口舌生津,就着吃了兩碗黃米飯,吃飽了她便開始困倦,下午就沒騎馬,被抱着去車上睡了覺。
然而飽睡醒來,傅平安就後悔了,和薄長史親近的計劃這不就中止了麽?
她帶着懊悔的表情擡頭,見阿枝正端坐着看着她,見她望來,道:“殿下要喝水麽?”
傅平安掀開窗帷,見窗格外面不再是荒郊野地,好奇問:“我們到哪了?”
“我們到安邑了,這是我們路過的最大的城池。”
傅平安又好奇地往外看,他們應該是已經進了城,但路上沒有行人,兩邊的屋舍也都關着門,很多屋舍看起來破敗不堪,不像是住人的樣子。
“看起來不熱鬧。”傅平安這樣評價。
“早市結束,街上自然沒什麽人了,這是很正常的。”阿枝這麽說。
但傅平安還是覺得奇怪,靈亭平日裏都比這裏熱鬧。
但這裏似乎是比靈亭要大上許多,他們前行了好一會兒,城市風貌又變了個樣子,路面變得平整不再颠簸,兩邊的住宅不再是用黃土糊的,而是雪白的外牆,已近黃昏,金黃的夕陽打在白牆上,映出他們一行人的影子。
馬車停在一戶宅院大門前面,此時朱門大開,門前站着一行人,待傅平安下了馬車,便齊齊跪下,向她行禮。
傅平安被阿枝牽着,此時不自覺捏緊了阿枝的手,阿枝便低聲道:“這是安邑郡守官宅,我們住這休整一下。”
傅平安點了點頭,突然靈光一閃,道:“薄長史和我們住一塊對麽?”
阿枝道:“那是自然。”
傅平安高興起來,到了房間她便開始打聽薄長史住在哪,得知就在隔壁,便立刻過去敲門,薄長史開了門,低頭盯着她,說:“殿下有何事呢?”
傅平安發熱的頭腦冷下來,她盯着薄長史,突然覺得“失眠的一天天”确實出了個馊主意,她和薄長史聯絡感情,能聯絡成什麽樣呢?她甚至現在都不知道薄長史叫什麽呢。
她有點緊張,咽了口口水,道:“我能進去麽?”
薄長史側身讓她進來,傅平安進去後帶上門,深深做了個揖,她小時候學過行禮,如今再做,動作稍顯生疏,但還算标準。
薄長史卻立刻偏過身體避過,道:“這是何意?”
傅平安道:“望長史教我認字。”
薄長史一愣,這次目光停留在傅平安臉上,久久沒有挪開。
薄孟商能在二十三歲就成為從三品長史,理由簡單的不行,她的母親是太後的姻親,她小時候常出入宮廷,太後是很喜歡她的。
不過這年頭門第觀念極重,大部分人能做官其實都是走的後門,但薄孟商覺得自己與其他人不同,是很有能力的,甚至於她本來根本不想做這長史,更像去做禦史,蓋因長史說好聽點是主管內務,說難聽點就是皇家的管家,她覺得算是埋沒了她的才能。
她想去和太後提這事,結果被母親罵了一頓,母親嫌她多事,又說:“你若是不願,就是駁了太後的面子,你真以為太後是你親姑奶奶不成?”
薄孟商也知道這個道理,於是只好開始當值,收到來接傅平安的诏令的時候,她心中其實也有些火苗在燃燒。
傅平安很可能就是未來的天子,無論現在太後與攝政王如何權勢滔天,這天下與萬民,畢竟也是天子的。
可是,見到傅平安的第一眼薄孟商就失望了,眼前的孩子黑瘦且髒,神情呆滞眼神飄忽,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天子的模樣,甚至有點像是她家奴仆的孩子。
不過後來發生的事讓她稍有改觀,對方雖然流落民間,但內心純善,也不懦弱,對環境局勢的變化也有一定的認知,但就算如此,也和薄孟商心中天子的樣子相去甚遠,她想太後在看到這孩子的第一眼就一定會失望,這孩子是做不成天子的。
就算眼下,薄孟商也沒有改變認知,可是對傅平安,薄孟商心中産生了一絲憐惜,明明是天潢貴胄,卻在要開蒙的年紀被帶到了窮鄉僻壤,野孩子一般地長大,甚至還沒有認字。
可就算這樣,對方竟也産生了認字的念頭。
她記得族中的孩子在這個年紀,是最怕早起念書的,對方完全沒接觸到這種環境,竟然也會有這種認知,可見高貴的品格,或許仍是在血脈之中。
她於是回禮,道:“臣學識粗陋,多的也不能教殿下,只是識字,應當還是行的。”
剛好是在郡守府中,於是這兩日除了采買糧食,薄孟商也向郡守要了兩本書過來,一冊是《詩》一冊是《論》。
但第一日只教寫字,薄孟商在一張紙上寫了“一二三大小”,然後叫傅平安看着描。
【失眠的一天天:她居然真的會教,我以為她會直接讓你背課文呢。】
薄孟商确實是會的,她小時候是在族學中念書的,薄家是大族,有一套完整的教育蒙童的辦法,薄孟商教的循序漸進,傅平安卻急了。
從“一二三”認起,她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知道“設置”和“商城”怎麽寫啊?
這時候她還不知道,薄孟商才不會教她“設置”和“商城”。
離開安邑之後條件有限沒了筆墨,薄孟商做了個沙盤,好讓傅平安每日練習,傅平安恨不得抱着沙盤睡,但是學文字只能循序漸進,從安邑出發到了下一個小城,傅平安也只學到了“黍”,薄孟商告訴她這就是她每日吃的黃米,又教她一首《詩》——“黍稷重穋,禾麻菽麥”,順便說了句:“這江山社稷,便在這土地五谷之中。”
她說完這句,見傅平安若有所思,心中十分滿意,隐約竟然真的有了點為人師的自豪感,便說:“今日除了練這幾個字,便再來教你一首詩吧。”
“這詩名為《七月》。”$$
薄孟商本以為傅平安會覺得難,因為這是《詩》裏最長的一首,沒想到對方一臉興奮,連連點頭道:“謝謝薄長史教我。”
薄孟商暗暗點頭,對傅平安的印象提升了不少。
至少對方上進好學。
但實際上傅平安的“若有所思”并不是因為她說的話。
薄孟商根本沒解釋詩的意思,傅平安哪能知道她在說什麽,只是眼前時常有文字出現,為了掩飾自己在走神看文字,她便故作“若有所思”,這不能不說是為了“開小差”而習得的技能。
但其實彈幕裏也在跟她說話,上次出現的“長安花”似乎也留了下來,對方是個學識廣博的人(在傅平安看來),薄孟商解釋的晦澀的地方,長安花立刻出來更詳細的解釋,兩相結合,傅平安學的很快。
【失眠的一天天:所以你是幹什麽的?你不會是老師吧?】
【長安花:哈哈對啊我是小學語文老師。】
【失眠的一天天:可以說是專業對口了。】
傅平安自然不知道專業對口是什麽意思,她只隐約覺得“長安花”說的還比薄長史好懂一些,三日後午飯時,她流利背誦了這詩,薄長史有些驚訝,道:“你這幾天也沒來問我,居然一字不漏地背下了,難道第一次就全記住了麽?”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可是要解釋也很麻煩。
於是傅平安只好點了點頭。
【失眠的一天天:……小騙子。】
【長安花: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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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