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2章

說着,在他手中出現一面精致怪狀的鏡子。

手的主人對着鏡中施法術,平靜如湖水的鏡面瞬間出現畫面,正是在蘭城,數幾個月前,祁安寧腳踹在一個年邁瘦弱的老人身上,老人被他踹倒當即斷氣的畫面。

鏡像中的祁安寧穿着一身粉衣,見到這一幕臉上驚吓了一下,緊接着,猙獰着臉色讓自己的侍從們将敢反抗的人都打得半殘,短短一個下午蘭城失去了上百條人命,傷者更是數不勝數。

最後以整個蘭城百姓恨恨地交出八十兩銀子修建書院告終,而祁安寧,由人搭着手走進早已搭建好的暖棚內,惬意地躺在搖椅上由侍從捏着肩喂食糕點。

祁安寧哭着看到鏡子中放的是什麽,搖着頭再爬起來要朝沈清灼撲過來,嘴裏喊着停下,被沈清灼一道玄力再打回去,封上了他的嘴巴。

祁安寧再發不出一點聲音來,無助地跪倒在原地搖頭。

“君公子,有留音石嗎?”

沈清灼突然轉過頭,朝身後有些怔神的君折羽問道。

君折羽還從沒見過沈清灼對誰動手,不知道他以為的脾氣很好的讓他敬仰的人,脾氣竟真的一點都不好。

他愣愣的,接着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一顆留音石,這是修煉者們用來記錄下某一刻影像的東西。

不等君折羽遞出去,沈清灼兩指掂起将石頭從他手中拿過,“謝了。”

遠處,法障之外,祁安寧還在搖頭。

沈清灼任由他趴在地上哭泣,将鏡子中的畫面全部封進留音石中,再将石頭還給君折羽。

君折羽還沒反應過來,手掌心便多了一物,他收緊手指,将那顆沈清灼交還給他的留音石在掌心握緊。

全場除了沈清灼方才的說話聲,還有祁安寧哭哭啼啼的嗚咽,再無一點旁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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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城百姓們也是從沒見過這般樣子的沈清灼,加上從前沈清灼易容成普通樣貌讓他們覺得更可親近一點,如今見到真實容貌的沈清灼,只覺得這樣一個清冷出塵的貴人不應該出現在他們面前,不該讓他們看到。

這樣的貴人,就應該遠遠的站立在高山之巅,站在讓任何人都觸碰不到的地方,只能仰望。

有人先反應過來,不再像從前那般敢與沈清灼親近,怯生問道:“沈公子,我能踢他一腳解解氣嗎?我家五口人被他打死了兩個,傷了一個現在還在家裏躺着!”

其他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氣,卻接着,站出來有這樣請求的人越來越多。

如今他們雖不敢觸犯了沈公子,舉步舉止小心翼翼,但心中的恨始終不能解,尤其當看到讓自己恨的人就在眼前時。

“是啊,沈公子,我們雲城死了多少人,全部都是拜這牲畜所賜,這兩個月我們過得是什麽日子,若不是君公子與沈公子心善相救,我們一城人如今不知道還能活下多少!”

沈清灼臉上冷意降去些許,淡淡地看去四周一眼。

“我要走了,你們有仇恨問他,不必問我。”

祁安寧一聽,直接驚吓地從地上爬起來。

沈清灼讓他們問他,這不是直接默認了讓那些人來踢自己的意思嗎?不,沈公子不能這樣對他,不可以!

“唔……嗚嗚……”

奈何他說不出話,祁安寧站起來想跑走,身後一群人已經來到他身後,個個氣勢洶洶,有人恨恨地,“混賬!畜生!今天就算是我死,我也一定要打死他!”

祁安寧搖頭,內心從所未有過地恐懼,他确實當時太生氣了叫人打過一些不聽他話的賤民,也确實自己動腳踢過他們,可是他給他們建了十六座書院,他辛苦了好幾天呢,為什麽這些人不懂得感激,還要這樣對待他……

這些低賤、愚蠢的賤民!怎麽配跟他相提并論,祁葉在雲城所有人眼中已經被除名,他可是祁家唯一的子嗣!

那些人争相将無處可逃的祁安寧圍住,手指上筋骨咔咔作響,眼看就要落到祁安寧臉上、身上。

沈清灼看着一切,心中一片冰冷,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突然,一道青色的法力穿過人群中将正要動手的衆人推開,久久未動過的君折羽自衆目睽睽之中站出來。

他看向沈清灼,見沈清灼那張驚豔衆生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甚至沒有一點不悅,放心了些。

倒是那些記恨在心的城民們不滿,“君公子,您這是什麽意思?他害死我們這麽多人,我們今天想讓他償命,這有錯嗎?皇帝和祁家怪罪下來,我們也自己承擔,這條命不要也罷,絕不會拖累君公子和沈公子!”

君折羽搖頭,緩緩上前将他們勸阻開。

“你們說不連累沈公子,可你們若真将他打壞或是打死了,沈公子先将他擒住的,到時候還是沈公子的罪責。”

沈清灼淡淡地,“無所謂,都算我身上好了,我不在乎。”

反正在世人眼中,更過分的事他也做了。

君折羽搖頭。

世人只知道沈清灼,少有人在意君三公子君折羽,相比起來,體虛多病的君折羽才更應該算作溫文儒雅。

他道:“沈公子自然不必在乎,只是祁家家主如此在意這位養子,等沈公子走了,祁家會饒過這一城的人嗎?不如将他交由我帶回去,連這留音石一起交到雲帝手中,看皇家到時候怎麽處理。”

君折羽考慮得很周到。

祁安寧見不用挨打了,連連高興贊同地點頭,手舞足蹈。

沈清灼“嗯”了一聲,并不在意這些,轉身要走。

“沈公子。”

君折羽又叫住他。

沈清灼回頭,等着他說什麽事。

“如果你也是沖着祁葉來的,你不是我的對手。”沈清灼道。

君折羽剛見證過皇甫瑛如何在沈清灼手底下被扔出去,當然知道不是對手,連忙搖頭,“不是的,沈公子,您既然堅信把人吸成幹屍的不是祁葉,又有這樣的法寶,為何不讓大家看看殺人的究竟是誰呢?”

他說這話并非質疑,而是真心為沈清灼想辦法,當然,如果雲城那上千人确實死在祁葉手中、沈清灼知道而包庇祁葉,他也會竭盡他所能,勸說沈清灼。這是他第一次與沈清灼如此近距離,說完,大膽地看向沈清灼的眼睛。

沈清灼沒說話,再次拿起往生鏡。

淡到幾乎看不見顏色的法術落到鏡面,鏡子再次亮起,畫面回轉到雲城街巷,兇手行兇、血泊彌漫。

彎路上屍橫遍野,在長巷的盡頭,嘴角殘留着血正将頭埋在驚慌失措普通雲城城民脖子上吸食的——是雷雨澤。

那張臉、雙手,都沾滿了血,每一個枉死的雲城百姓的血。他們呼喊、哭叫,卻被雷雨澤下了法術,沒人聽到,也沒人能救他們。

君折羽驚吓得不輕,想不到人真不是祁葉殺的,只是他沒想到……竟然是雷雨澤。

他轉頭看沈清灼,見沈清灼裝着樸素卻惑亂衆生的美顏之下并沒有太大波動,依舊一如方才的冷漠。

君折羽吸了口氣,“沈公子早知道罪魁禍首是雷雨澤,為何這半個月裏不澄清,現在雲城裏到處在通緝你們二人,皇甫帝和許多修煉者都很重視這件事。”

沈清灼搖頭,“我并不知道是他。”

他只是下意識相信祁葉,祁葉說人不是他殺的,他便堅信一定不是祁葉殺的。

沈清灼回頭朝他淡笑,臉上冰冷與怒氣收去些許,“君三公子還有留音石嗎?能否送我一個?”

君折羽愣愣的,好久才讀懂沈清灼一句不知道什麽意思,聞言,又拿出一顆光滑透亮如鵝卵石般的留音石給他。

沈清灼接過,将這一段影像也存入留音石中。

然後,他又将石頭交入君折羽手中。

君折羽失措,石頭在他手中仿佛燙手山芋,“沈公子……這是何意?”

“既然君公子不是沖着我們二人來的,今日一見是緣分,能否請君公子再幫個忙,順便将這顆留音石也帶回雲城。”

沈清灼雲淡風輕的姿态,見他猶豫,并不強求,“不方便就算了。”

君折羽卻是愣愣的,偏白的臉色被這一驚吓更白了。由着侍從給他順了順氣,過了許久,重重點頭。

不是他不願意,而是怕,如此重要的事交到他手中,他做不好。

方圓之內鴉雀無聲,剛才鏡像中的畫面在場的蘭城人都看到了,他們屏緊呼吸,這些天,受過二人的恩惠,下意識也是希望人不是祁葉殺的。

只有遠處祁安寧掙紮抽泣的沙沙聲。

他們看向沈清灼的目光更欽佩了,許多人驚喜這才是沈清灼真實的樣貌,那人穿着一身素淨的白色衣服,衣服本身似乎并不名貴,卻因為穿的人氣質矜貴,而顯出高貴感。

突然地,在沈清灼身邊多出一個人來。

人們正驚訝誰敢這樣肆無忌憚冒犯沈清灼,待看清楚來人時,紛紛再一愣。

一只黑色的小龍從沈清灼領口鑽出來,在所有人都沒看到時,化成人形落在地上。

“主人。”祁葉走到他正前面,在與他極近時,抓住他的手,又緩緩往上将手扶在他腰上,神色閃躲着,惶惶不安喚了一聲。

祁葉昏倒好多天都沒醒,沈清灼見到他醒,也驚喜,臉上不再是以往故意做出來的淺笑,而是發自內心高興地笑出來,“你醒了。”

祁葉點頭,臉上仍有些驚慌,一雙眼睛卻是緊緊看着沈清灼的眼睛,“我看不到你,就出來找你了,你別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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