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一年的三分之一已過
第34章 一年的三分之一已過
陳明月這幾個月以來,整個人瘦了非常多,她原本是不屬于特別苗條的類型的,現在圓滾滾的兩只前腿加起來都能抵得上她的一只手臂粗了。
池映輝走了進去,“給它剪了幾只腳了?”
“這是最後一只了,馬上就剪好了。”陳明月沒有擡頭,她剪的很專注。
她的發音很僵硬,聽得出來是用了大力氣才說完的這句。
“怎麽跑到這個房間來剪?”
池映輝給她捋順了垂下來的頭發,然後點了點圓滾滾的小腦袋,它一直在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是親近人的意思,見池映輝來了就喵了一聲,也沒動,老老實實地配合。
“我跟它說,你等一下……我給你剪指甲,它不等,一直走,我就跟着它走……它在這裏停下了,我就在這給它剪了。”
池映輝聽得一笑,像是貓在逗孩子。
這段時間以來,他不擔心陳明月自我封閉或者是低沉,唯獨擔心她突然開心起來,至此,終于沒有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
萬幸。
這天之後,陳明月發呆的時間減少很多,她的活動範圍開始不只是卧室和客廳。
下雨的夜晚她會讓池映輝帶自己去陽臺外面看夜景,她自己撐着傘,聽雨滴落到傘面上的噼啪聲,然後伸出腳去淋雨;池映輝看電視新聞的時候她也坐在一邊跟着聽;商場給家裏派送了東西過來,池映輝做分類整理,她也開始着手幫忙,完成之後池映輝“獎勵”了她一塊小蛋糕,她胃口并不好,吃了很長時間,但還是把它吃完了;甚至有一天,又到了小時工來家裏做飯、打掃衛生的時間,池映輝在書房辦公,她待在卧室,本來她是一直避免見到外人的,但那次她出來給小時工拿了一瓶葡萄汁,工人大姐對她說“謝謝太太”,她笑了笑就倒退着腳步,又回到卧室裏去了。
她夜裏還是會做夢,但是次數明顯減少了,而且夢境也不再出現具象化的場景,有時候只是黑暗模糊的一片,她沒那麽恐懼那些了。
吃飯也開始恢複到一日三餐,可以跟着池映輝正常吃了,盡管吃的依然不是很多。
她一直蒼白的臉色開始逐漸褪去病氣,精神看起來也在變好。
一天下午,她甚至開了跑步機的慢速,在上面走路運動,晚上吃飯的時候比平時多吃了幾塊肉。
這天上午,陳明月時隔120多天以後,第一次出了門。
120天,4個月,。
工作日期間,市內街道上的車輛并不多,池映輝繞開游客批量集中的區域,帶陳明月去了一個古園。
10月末的洖城氣溫有所降低,太陽高了之後至多會達到近20度,古園裏的環境很舒服。
入園之後就是一大片筆直高聳的大樹,穿林風徐徐不絕,林裏始終保持着清涼舒爽,讓人不得不佩服古代匠人造園的智慧。
林裏的石板路,是大塊不規則的平面碎石鋪就的,排列有種無序又有規則的感覺,迂回蜿蜒,引領着s人向前。
陳明月今天穿了一件薄款針織長袖外衫,裏衣是一個系列的吊帶背心,是前幾天品牌剛送到家裏的,按照現在的身材留的尺碼,她還挺喜歡的,一度擔心自己恢複了之後就穿不了了。池映輝告訴她,等她恢複了以前的狀态還會有好看的新款,這就是舊衣服了,她就沒再糾結。
他總能帶着她向前看。
池映輝牽着陳明月慢慢地走着,她的手很軟,這些日子也沒有再發熱,他習慣性地捏了捏。
石板路的盡頭是一座很小的山,山坡上有一個很小的涼亭,裏面沒有人,陳明月搖了搖牽着自己的手:“我們上去坐一會兒吧。”
“好。”
上山的臺階左右寬度比較小,不能兩個人并行,池映輝松開了陳明月,扶着她的肩膀,“你走前面。”他打算在下一級臺階跟着,像他們兩個人之前爬樓梯那樣。
陳明月這回不同意,她又抓住了那只手,“我要拉着你。”
池映輝有點忍俊不禁,“我們兩個人長手長腳的,這樣走不方便。”
陳明月往上看了一眼,還是沒松開他,邁上了臺階。
事實證明這樣走也沒問題,池映輝在下一級臺階擡起手,上一級臺階的陳明月伸手向後拉着他,一起走了上去。
“喝點水?”進了涼亭裏,池映輝打開了保溫水杯,裏面加了幾個冰塊,清涼恒溫。
陳明月接過來喝了一口,“金桔檸檬。”
“對。”
“好喝。可是,好像出門喝甜的,會越喝越渴的。”
“給你喝甜的是避免你低血糖。想喝水的話,我們等一下可以去湖邊的茶室。”
“哦。”陳明月把塑封水杯蓋好,放在旁邊的石桌上,緩緩走上前抱住了池映輝,還叫了他一聲:“池映輝。”
池映輝回抱住她,摸了摸她的頭發,“怎麽了?不舒服嗎?”
“沒有,就是想抱一會兒。”
池映輝動作一滞,恍然——這是,在跟他撒嬌。
出事這麽久以來,池映輝的精神也一直是緊繃着的,眼看着陳明月狀态慢慢地好起來,他也沒敢放松,擔心她再受到什麽刺激。
但就這一次,懷裏的人簡單的幾個字,讓他的心驀地軟了一片。
陳明月能夠表達出依賴了,說明真的有在從內到外的變好。
他低頭看着眼前烏黑順亮的發頂,這麽近的距離可以聞到自家洗發水的香味,他很想低頭吻上去,但是他沒有這麽做,只是抱住人笑着道:“好。”
盡管是工作日,古園裏的游客也并不算少,只是園子也實在是大,所以亭臺樓榭的有很多,這一處就暫且無人打擾。
亭子裏的石桌石凳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個年頭,邊緣已經被磨的平滑,甚至有些發亮,他們兩個人坐上去看向亭外的風景,沒人說話,亭裏一時間只有遠處游人熙攘的聲音傳進來。
視線直觀看到的一處風景是湖的一邊,有一條窄河道,上面建了座小型拱橋,拱橋的左邊這一側稍拉開些距離,是一架看起來很舊的水車,勻速地轉動着,帶動起嘩啦的水流。
陳明月的視線從水車上調轉回眼前池映輝的身上,“我上大學的時候,去過一些洖城的景點,只是去的少,都是一些大衆知道的,到了假期人擠人的那種,後來就不去了。”
“好學生。我當年出去玩的時候,都是翹課去的。”
陳明月聽他說翹課,就笑了出來,大眼睛彎了彎,“那你都去哪玩了?有錢人家的小孩好像都是去國外。”
池映輝打開水杯遞過去,示意陳明月再喝一點,“國外是趁着寒暑假和爸媽一起去的,先是東南亞,之後是澳洲、歐洲一些地方。大學翹課是為了去國內的景點,一般一個地方3天左右的時間就足夠了。”
陳明月含着果汁點了點頭,咽下去之後說道:“也是。我那個時候去周邊的城市,一天就夠了,早上出門,晚上回來。”
“你上次說是在網上看過平江市井街的照片,那時候周邊游,沒有到過平江?”
“沒有。那時候我業餘時間比較少,有時候還要補覺,周邊游本來是打算從稍微遠一點的城市開始,平江最近,就把它排在了最後,結果到底沒能去成。大四那年更是哪裏都沒去,工作了以後,人也變懶了,不願意在假期去湊熱鬧,而且不停地到處出差,就更喜歡宅在家裏了。”
但凡涉及到從前這類的字眼,無論是對于陳明月而言,還是對于池映輝而言,都有着不可磨滅的痛苦記憶,可是此刻再說起來,都沒有回避,也沒有刻意為對方引導向其他話題。他們已經足夠了解彼此,他們終于可以雲淡風輕地,像是談論天氣一樣,談起各自的舊時光。
破而後立。
離開古園之後,池映輝帶着陳明月先是去飯店吃了午飯,然後在下午醫生上班的時間,準時出現在了整形美容科。
陳明月左手腕上,伴随了她接近四年的疤,就此祛除。
手術結束後,池映輝去辦理結算手續,領取醫生開的藥,回來的時候就見陳明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盯着又一次被包紮起來的左手腕看。
“怎麽了?”池映輝下意識地彎腰握了她的另一只手,發覺她掌心并沒有泛熱。
陳明月站起來回握住他,“沒事,回家吧。”
或許是術後疼痛的影響,或許是白天說了很多從前,這天夜裏,陳明月還是做了噩夢。
夢到了大四那年,她左手腕剛剛劃傷時候的樣子,夢裏的她不似真實經歷那樣眩暈迷幻,而是很清醒,看得非常清晰,鮮紅的血順着她的傷口往下流,她發着抖想喊疼,可是舉目四望就是找不見任何人。
她被叫醒的時候,已經淚眼模糊,池映輝那一邊的床頭燈一時有些刺眼,她想動一下左手發現被抓在池映輝的手裏,她就用右手擦了擦眼睛,然後擋着光看向眼前的人。
池映輝發現她沒有發抖,只是夢魇,就避開手腕又把她抱進了懷裏,“明天就不疼了。”
“嗯。”陳明月還有些許哭腔,長嘆了口氣之後閉上了眼睛,沒一會兒就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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