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午餐豐盛而美味，雲十一無精打采地挨着漆雕月坐着，只有在路老師向漆雕月示好的時候，才能短暫地支棱起來，把他擋回去。

午餐結束，漆雕月把雲十一拉到角落，略有些擔憂地問他：“不喜歡這個老師嗎？”

她狹長的丹鳳眼總是宛如誘人的深潭，吸引着雲十一全部的注意力。

尤其此刻，那汪平日裏冷冷清清的潭水，帶上了關心的熱度，就更令人放不開了。

雲十一點點頭。

“不喜歡。他老看你。”

他說完，面無表情扭過頭盯着女人的臉，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一點波動。

然而，不出意料，漆雕月疑惑地反問：“談話時直視對方，不是最基本的禮儀嗎？”

她嘆了口氣：“小雲，姐姐理解你現在缺乏安全感，姐姐向你保證，不會因為任何事情忽視你。”

她目光包容，仿佛看着個不懂事的孩子，寵溺又寬和。

但是雲十一真的哭笑不得，但一想到漆雕月以後會有伴侶，而那個人可能不是自己，又覺得呼吸不暢。

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終強壓着情緒，嗓音低沉地說了句：“我去做測試了。”

便轉身上了樓。

路老師已經在樓梯口等他，見他過來，溫柔地笑了笑：“小雲不開心嗎？我們可以等一會再測試。”

他的視線時不時越過雲十一肩膀，含情脈脈地望向她身後的漆雕月。

雲十一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綻開一大朵笑，他嘴角上咧，卻滿是陰森的味道。

“我現在特別開心，路老師，我們開始吧。”

路老師惴惴地點了點頭，跟什麽受驚小動物一樣，跟着他上了樓，還時不時回頭往漆雕月那邊看去。

好在雲十一暗暗注意着，發現漆雕月并沒有對路老師的目光做出任何反應，這才扯了下嘴角，打開房門笑着邀請路老師進去。

雲十一眼神暗了暗。

姐姐身邊那個人，只能是自己，不會是別人。

漆雕月還有工作要忙，中午短暫回來一會兒就是因為路老師說找不到她家，才送他回來。

見雲十一帶着路老師上了樓，她收拾了一下，急匆匆出了門。

晚上再回來，家裏就只剩下雲十一一個人，正閑适地翻看着路老師留下的學生手冊。

見漆雕月回來，他擡眼笑起來，眸中仿佛帶着星星：“姐姐，我通過測試了。”

漆雕月脫外套的動作一頓，随即欣喜地加快動作，幾步走過去面對着他，張了幾下嘴，最終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怎麽表達心中的喜悅和自豪。

“小雲，真厲害。”

看着雲十一興奮地收拾着住宿要帶的東西，一股即将成為空巢老人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漆雕月狀似随口提起：“小雲打算一直住宿嗎？”

心中似乎有隐約的不舍和酸澀湧起，又被她強行按壓下去。

雲十一收拾衣服的手停下動作，轉過身來，笑了笑：“我畢竟成年了，跟姐姐又沒有血緣關系，一直住在一起，怕姐姐以後的伴侶誤會。”

說完，他低下頭，聲音也暗了下去：“我已經給姐姐添了很多麻煩了，不能連姐姐的日後生活也……”

男生睫毛微顫，細軟微卷的淺栗色頭發讓他看起來像一只無家可歸的小動物，乖巧又可憐。

漆雕月心裏止不住酸軟。

她上前摸了摸男生的頭:"你怎麽會這麽想？我們就像親生姐弟一樣，你遇到任何事，姐姐都會幫你。姐姐是你永遠的後盾。"

她是想将青年納入羽翼之下，給他庇護的。

他那麽乖，那麽可愛。

然而，那發絲柔軟的人，卻是一反乖順，突然躲開了她的手。

漆雕月手背一疼，有些沒反應過來。

“小雲？我……說錯什麽話了嗎？”

眼前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眸中是十足的在乎和關心。

能看出來，她願意付出極大努力，逗自己開心。

可是那又如何呢？

雲十一心中自嘲地冷笑一聲。

她這些關切和愛護，是給弟弟雲十一的。

而不是……給一個心存欲念的雲十一。

他不需要姐姐。

他只想自己的感情得到回應。

她答應他，他會對她好。

她不答應，他會加倍對她好。

然而，即便是一個對她好的機會，似乎也只能借着弟弟的名義，而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

她揉他頭發的動作，就像在安撫一只幼崽。

雲十一閉了閉眼睛。

自己還是太弱了，她甚至不會把自己看成能夠與她比肩的男人。

眼前的女人在眼巴巴等他的回複。

雲十一突然咧嘴笑了一下，“抱歉，姐姐。”

他搖搖頭，十分認真地盯着漆雕月的眸子，仿佛要看進她心裏:"我也想成長起來，保護你。"

青年目光堅定而炙熱。

漆雕月內心突然有點震動，就好像嫩芽頂破泥土，雖然微弱，卻仿佛有勃勃的生機，有無窮的後勁。

*

"老板，五點三十，有個會。"

"推掉。"

漆雕月摘下眼鏡，捋了把頭發，大步不停地往門外走。

"那軍部那邊"薇妮絲有點為難。

漆雕月突然站定，回過身來，面上是薇妮絲從未見過的期待與熱情。

"就說，我去接家裏小孩放學。"

薇妮絲愣怔地點點頭，目送她大步離去。

一旁的技術部總管，探頭探腦，看了半晌，突然戳了她一下。

"總助，老板這是——"

薇妮絲看了她一眼，"接孩子放學。"

說完，也離開，去忙自己的工作。

技術部主管站在原地，摸不着頭腦，"我又不是問這個……"

十一中的大門外，有一條飛行器專用停泊道，家長們的飛行器排着隊輪流泊在大門口，孩子們則對應着家長排隊的順序離開。

漆雕月第一次動用了首富的特權——進校。

她去得不算早，前面已經排了168組飛行器，這樣的話，三點放學，接到雲十一的時候可能已經五點了。

于是，她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首富優先的通行燈，使飛行器自動駛入了校內特殊行道。

于是，雲十一與同學相伴着走出教學樓時，就見樓門口停着一輛最新款飛行器，而那個熟悉的美貌冷豔的女人，正靠在飛行器壁上等待着自己。

她本像一朵不近人的高嶺之花，卻在看見自己的瞬間，帶着融融暖意悄然綻放。

雲十一眼神暗了暗，跟同學道了別，朝她走過去。

同學一邊往校門口走，一邊驚異地屢屢回頭看過來。

然而無人在意他。

漆雕月自然地将雲十一背上輕飄飄的書包卸下來，自己拎着，随後揉了揉他發頂。

"小雲，這一周累不累"

雲十一笑笑:"不累，十一中的課程很合理，同學也很好相處。"

他的目光中閃耀着歡欣鼓舞，滿是對新事物的好奇和喜悅，沒有留給自己的位置。

漆雕月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回程，雲十一興高采烈地跟漆雕月講述自己一周的住宿生活，直到進了家門，仍沒講完。

漆雕月溫和地傾聽着，時不時微笑着附和他幾句。

她心情喜悅，喜悅分別一周又見到這個可愛的男孩，但她又有點失落，失落于，這一周，自己無比想念對方，對方的生活，卻好像根本不需要自己參與。

她害怕自己流露出低落，忙着維護表情，也并沒有注意到，對面笑語喋喋的雲十一，在捕捉到自己不經意洩出的一絲失落時，那計謀得逞的淺笑。

兩人于餐桌前落座。

雲十一闊別這座房子五天，漆雕月甚至親自動手做了幾個菜，色香味俱全，滿是機器做不出的味道。

她見對面男生露出驚喜的表情，便也笑着吩咐小凱。

"小凱，拿瓶酒來。"

對面的身影突然僵住。

可惜她沒有發現。

待陳釀的紅酒被小凱開了封，細細倒滿高腳杯的杯底時，漆雕月伸手去端那晶瑩剔透的杯子。

然而，沒等她摸到杯子邊，眼前一只白皙修長的手猛地掃過，将兩個杯子狠狠掼在了地上。

即便鋪着厚實的地毯，兩個杯子也碎了一地細渣。

漆雕月震驚地擡起頭:"小雲，你……"

她沒辦法繼續說話，因為眼前的男生雙眼眼眶通紅，拳頭緊緊握在身側，正一步步朝她走過來。

他像是注意不到腳底的玻璃碎片，一腳踩了上去，鮮紅立馬浸潤了米白色的地毯。

他像只發了瘋的小獸，顫抖着身子，還要硬撐着呲牙。

漆雕月被他的視線盯着。

那裏面是驚怒，是瘋狂，是……一絲哀求。

他聲音顫抖，幾不可聞:"姐姐為什麽要喝酒？"

“你也要喝酒嗎？”

他兩只眼睛泛着紅，凄凄然望過來，揪得漆雕月心間一顫。

漆雕月愣在原地，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

冷靜了一下，她才沖上去将人打橫抱起來，放到沙發上，接過一旁小凱遞來的醫藥箱，給他挑玻璃渣止血。

男生仍是那副模樣，只是眼裏的一絲哀求漸漸變成了滿眶的死寂。

漆雕月迎上他的目光，猛地心跳了一下。

小雲他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