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做夢

做夢

假期後的半個月裏，沈渡和江涼川又恢複了最開始的工作狀态，誰也沒有再提三亞晚上那件事，更加不會提更早之前的那個夜晚，兩個人好像商量好一樣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只是有些東西在沈渡心裏慢慢滋長着，如春天泥土裏萌發的鮮綠色幼苗，激情勃發不可抑制的生長着，他內心的真實逐漸顯現，但是在他面前的江涼川卻像冬天車窗上的霧氣，越發模糊了。

北方二月的冬天依舊冷的刺骨，江涼川昨天和葉赫一起去了工地看現場，回來就覺得有些頭疼，自己身體像年久失修的機器，總是時不時的犯着各種小毛病，也就沒太在意，藥也沒有吃，以為睡一覺就好了，結果晚上沈渡又臨時安排了工作，江涼川加班到淩晨一點的時候，覺得頭疼的厲害，今天早上起來就真的有幾分鐘的意識模糊，四肢酸疼，于是江涼川給自己做了病理性診斷，這是感冒了。

江涼川撐着一副被酸疼禁锢的身軀來到了辦公室，上午九點的朝陽辦公室透過半落地大玻璃窗照進大片燦爛溫暖的陽光，照在江涼川辦公桌的仙人球上，這顆小小的仙人球就是半個月前在三亞的酒店裏，沈渡帶給江涼川的禮物，當天拆開藍色紙質小禮盒看見這個小仙人球時，江涼川第一反應是，沈渡單身這麽多年是有道理的，不過回想這麽多年，江涼川身邊的追求者送的東西，各色名表，黃金珠寶，更有甚者願意為抱美人歸一擲千金要送豪車豪宅游艇的，江涼川一概都拒收了，這個仙人球他倒是從三亞帶回來了，鄭重的放在辦公桌上陽光最好的位置，小小的毛茸茸的腦袋，倒有些繼承了沈總的可愛。

沈渡又第不知道多少次不敲門進了江涼川的總裁助理辦公室，他以前都是內線電話呼叫江涼川來他辦公室，但是年後回來都是有事就進江涼川的辦公室，并且不敲門，江涼川還發現，對比工作來說他好像更在乎放在江涼川桌子上那盆毛茸茸的仙人球。

“恒水山莊的開發報告夏總那邊已經看過了，哪天約個時間我們跟夏總他們一起過去一趟，他們肯定要實地考察，才能覺得後期的投資份額，還有”沈渡坐在沙發上，長腿舒展的伸向前面，視線從手中的電腦移向離他兩米外的仙人球“我在網上查了，仙人球不能多澆水。”

自從沈渡看見自己送的仙人球擺在了江涼川的桌子上那一刻起，沈總仿佛就把這顆植物作為了他們這段還沒開始就已經破碎了的感情的見證，每天都借工作到助理辦公室看看他的小可憐，而且經常普及江助各種他在網上查的照顧仙人球的知識，就差送江助一本《照顧仙人球的一百個問》和對這個小球球說一句：“可憐的娃啊，雖然你爸很愛你和你媽，可是你媽已經跟別的男人跑了”

江涼川本就恹恹的狀态，剛才聽沈渡說工作時已經有些跟不上思路了，奈何沈渡的人設就是不會察言觀色，不會照顧人，進來了半個小時都沒發現江涼川不時的捏捏眉間以及臉上幾乎無血色的蒼白。

在沈渡說完最後一句話時，江涼川嘴比腦子快的重複了一句：“嗯，多澆水。”

沈渡這才發現從進門就一直克制身體疼痛的江助蒼白的不自然的臉色和額角滲出的細密的汗。

“江助，你是不是不舒服。”沈渡起身來到江涼川的身前，本想擡手摸一摸他的額頭，轉瞬又遲疑的把手搭在了桌子的一角上。

“有些感冒，可能昨天去工地時着涼了，沒事，我一會在沙發上休息一下就好了。”江涼川一直低頭，雙手中指用力的揉着太陽穴。

如果江涼川現在擡頭，會看見沈渡心疼，氣憤，懊惱，無奈的表情混在一張臉上的表情。

他氣憤昨天江涼川明明和葉赫一起出去，卻沒有被好好照顧，懊惱昨天江助就應該已經生病了卻不說，倔強的熬夜完成自己安排的工作。而且沈渡昨晚明明說過，文件不着急要，江涼川非要超前完成。

江助之前就是因為各種艱巨的工作都能熬夜加班保質保量的完成，才能在沈渡這個極盡挑剔的老板手下成為常駐總裁助理，可是現在的沈渡卻很不喜歡他這個要強的特質，沈渡現在一點一點的在确認，他對江涼川的感情不一樣了。

沈渡帶着點情緒的把江涼川還在工作着的電腦直接扣上了：“江涼川，我送你回家，今天你請病假一天。”

江涼川緩慢的擡頭，眼裏因着身體的疼痛帶着點點水汽，沈渡無法形容他看到這個眼神那一瞬間的感覺，像是有一條電流從心髒瞬間連通四肢百骸，整個身體都是酥麻的，他覺得病着的江助更像熟透的紅蘋果，引人想咬上一口。

“如果我說我不休息，你會不會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把我直接公主抱到樓下的車裏。”江涼川看着沈渡微微泛紅的兩頰和晦暗的像是看着某種美味的眼神。

“會”沈渡身體前傾，手控制不住的居高臨下的搭在了江涼川骨感的肩膀上。

江涼川瞬間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從皮質轉椅上站起來：“那麻煩沈總送我回家吧。”

同一輛車，只是兩個人的位置對調了一下，沈渡坐在駕駛位，聽着江涼川給他指路，沈渡才發覺，這麽久他一次都沒有去過江涼川的家，也沒有注意過他房子的地址。

車子在高速上走了一會，就下高速進入了市內的一處老舊小區，沈渡根據江涼川的指路，七拐八拐的終于到了江涼川租住的居民樓樓下。

沈渡知道這種老小區在城市裏是很受歡迎的，城市中遺留未拆遷的老房子，居住環境惡劣，租戶魚龍混雜，但是優點是離市中心近并且租金便宜，确實是外地打工人最好的租住選擇。

沈渡萬萬沒想到平時穿戴考究的江助會住在這種地方，沈渡的車開不到最裏面，他一路踩着北方冬天的冰面，跟着江涼川走在昏暗并堆滿雜物的老舊樓道裏直到五樓，滿是小廣告的豬肝紅防盜門打開就是江涼川的家。

“随便坐，冰箱裏沒有飲料，礦泉水可以吧？”江涼川轉身去沒幾步遠的冰箱拿了一瓶水。

沈渡沒回話，長腿坐在小客廳裏的布藝沙發上，心思都在觀察這個屋子，簡單裝修的一室一廳，已經竭盡全力的彰顯主人的品味了，奈何空間和格局有限，只能以簡約風為主，但是屋裏主色為白色，采光也不錯，上午的陽光能充分照進來，使本來窘迫的屋子溫暖了許多。

“你為什麽住這麽便宜的房子，公司給你開的工資不夠花，還是你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隐情，吸毒”沈渡極盡想象力。

江涼川覺得剛才答應讓沈渡送他上樓就是個錯誤。他把水遞給沈渡，自己也打開一瓶自接喝了。

沈渡看着還發着低燒的江涼川就這麽自然的喝着冰箱裏剛拿出來的水，突然有一種感覺，他并不是不會照顧自己，而是根本不想好好照顧自己。

“前些年我媽患病的時候需要每個月透析幾次，我借了一點高利貸，還沒有還完。”江涼川再一次要喝那瓶冰冷的水時，被沈渡伸手輕輕的攔了下來，換上自己剛剛手裏那瓶。

江涼川接過來，發現已經不是冰涼的溫度了，顯然是用手溫過的。

“不是有葉赫......”沈渡的話沒說完就後悔了。

“那八十萬是換腎手術的錢。當時醫院催的急，我也不想再借高利貸了。我也說過我對出賣身體這種事沒有那麽大的心理障礙。但是如果之後再收他的錢我就要付出的更多，我還沒玩夠呢。”江涼川總是試圖能用幾句輕浮的話就把兩個人的三觀及社會地位都區分的清清楚楚，期望能制造一堵牆，把自己和沈渡牢牢的隔絕在兩個世界，沈渡最讨厭的就是他的這種故意自輕自賤的态度。

“江涼川，我讨厭你用這種語氣說話”沈渡的眼神暗了幾分，手中的礦泉水瓶被無意識的捏緊。

江涼川嘴角勾起無奈的笑容：“我也讨厭這樣的自己。我先去休息一會，原來感冒嚴重真的會渾身酸疼。”江涼川從沙發上站起來，轉身朝身後的卧室走去。

“你要不要給葉赫打個電話，如果你不願意我在這照顧你的話。”沈渡違心的試探道。

“不需要。一會出門時幫我帶上門就行。”江涼川即使生病也會挺直脊背，他走進了卧室，随後毫不猶豫的關上了門。

沈渡沒有走，他先讓公司小李去藥房買了些最貴的感冒藥送來，然後他走到江涼川的小廚房想給他做一頓可口的午餐，沈渡在廚房裏搜索了一圈，發現廚房簡單的只有的電飯煲和電磁爐，右手不遠處能看到置物架上能用來煮粥的白色瓦罐小鍋，這應該就是之前給自己做皮蛋瘦肉粥的鍋吧，沈渡打開單開門冰箱，上面的冷藏裏只有水和兩枚雞蛋。下面冷凍裏有幾袋速凍食品。

他之前只是一種直覺，如果他走了，以江涼川現在的狀态一定會一直躺到明天上班，不會自己給自己做飯或點外賣，他其實還并不了解江涼川，以前覺得對工作這麽盡心盡責的人，應該是積極陽光的，現在回想起來，他對工作的過分盡責也只源于他對錢的渴望，并且程度非常有限，他的眼神永遠是平和的毫無波瀾的，看不出悲傷，喜悅，憤怒或者任何一種感情，原來這種平和是來源于內心的冷漠，他不愛這世間，更不愛他自己。

很快時間到了下午一點，沈渡想起萬達家裏有個私人廚師，為了照顧萬達爺爺特意高薪聘請的營養餐大廚，據說獲得過好多次國內頂級的營養餐比賽冠軍。

“喂，什麽事阿渡？”萬達懶洋洋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應該是被沈渡的電話吵醒的。

“你家那個高級營養師借我用一下，幫我做個給感冒病人吃的飯，送到這個地址。”沈渡直接了當的說了致電原因，并且順便把地址也微信發了過去。

萬達睡眼稀松的看了看地址，這地址他熟啊，他還是個小屁孩時候，家裏還沒成暴發戶呢，小時候跟着爺爺奶奶就住在這個破小區。于是疑惑的問：“你怎麽跑那去了，你......”

萬達在腦子裏腦補了沈渡被綁匪綁架到了破舊的居民樓裏，然後沈渡剛才的話就是給他的暗號，于是蹭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語氣沉重并覺得自己牛逼哄哄的說了句：“好的，我知道了，幾點送到，我保證是營養餐。”

萬達還特意給“營養餐”三個加了重音。

“你他媽腦子裏想什麽呢，就是單純的送個飯。”沈渡對這貨的腦回路認知再次被刷新了。

沈渡補充了一句：“我現在想追求一個人，你要夠哥們就幫我出出主意。”

萬達聽完之後的第一感覺就是放下電話繼續睡吧，根本沒人打電話，這只是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