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三年前

三年前

小助理和總裁的同居生活就此展開了。

在兩個人同居的半個月裏，在家裏沈渡堅持了做司機，做廚娘，做洗碗工，做點餐員的工作，江涼川為了不顯的太安逸，雖然有每周大掃除的鐘點工，但是日常還是要做些基本的清潔工作，于是江涼川主動承包起了打掃工作。

只不過江助理在做家務方面真的是沒什麽天賦，遠不及在公司裏的井然有序。

這天晚上，沈渡工作完從書房走出來，看着客廳米色瓷磚地上的幾根頭發，無奈的搖搖頭，用手紙撿了起來，江涼川正在客廳沙發上投屏玩着VR賽車游戲。游戲手柄被他按的啪啪響。他戴着游戲頭盔，眼睛被遮擋着，耳朵裏充斥着機車的哄哄聲，一點都沒注意到沈渡已經坐在了他的旁邊。

沈渡自從和江涼川住在一起，才發現他是真的不了解江涼川，工作中可以把各部門複雜到人神共憤的報表，整理的井然有序，分毫不差，生活中卻連沐浴露和護發素都可以混着用，這還是有次沈總經過剛洗碗澡的江助身邊，聞到味道不對才發現的。還有江涼川對房間的整潔的也是基本沒有要求，這在他第一次去江涼川的出租房就注意到，他對物品的擺放非常随意，所以同居的第二天早上江助就已經說明，他可能不會保證自己的房間能整潔到讓沈總認可的程度，這也是他不想住在一個房間的原因，但是他會盡自己最大努力保證公共區域維持原樣嗎，如果他弄亂了會及時收拾，沈渡也可以随時對公共區域的衛生提出質疑。

沈渡還發現了兩個江涼川的愛好，吃零食和打游戲。

只要晚上沒有加班和飯局，能提早回家的的江涼川晚上的休閑活動就是抱着一堆零食打游戲，但是其實他們工作都很忙，這種機會一周也不過一兩次。

而沈渡則是覺得任何游戲都是幼稚至極，玩物喪志的，所以在玩了萬達給他推薦的消消樂游戲二十分鐘之後，大罵他怎麽會玩這麽低智商的游戲，至于零食，在他三十年的直男思維體系裏，這東西應該是青春少女才喜歡的。在江涼川經過他的允許第一次在客廳吃着零食打游戲的時候，他內心是崩潰和拒絕的。

就像現在，沙發前面的白色木制定制款長方形大茶幾，已經擺滿了薯片，牛肉幹，果凍，瓜子......現在江涼川正在邊打游戲，邊用忙裏偷閑的手摸索着薯片的袋子，但是由于剛才放的太遠了，他摸了半天也沒夠到，于是沈渡伸出了援助之手，把一片薯片遞到了江涼川的嘴邊。

江涼川剛開始有一點詫異，但手上賽車游戲正好到了角逐冠軍的激烈時刻了，于是在江涼川吃到沈渡喂過來的第二片薯片的時候，就已經接受并習慣于邊被沈渡投喂邊打游戲的這件事了。

“Yes。”江涼川摘下了游戲頭盔，雙手舉起做了個勝利的手勢，然後扭頭看了看已經喂了他十多分鐘零食的沈渡，很天真的笑了笑。

沈渡被這個笑容驚了一下，江涼川很少笑，他無論生活中還是工作中，好像很少有能勾起他情緒的事情，無論多麽苛刻的要求，他都是平靜的回答“好的”“我知道了”，面對質疑他也絲毫沒有委屈，只是說“明白，我會改正”，這就是江涼川，你覺得他是寒風中被肆意吹動的野草，其實他是野草下面的那塊頑石，在隐秘的地方孤獨靜寂的無動于衷。

沈渡想要看到有血有肉的江涼川，就像現在。

“有沒有人說你笑起來很好看。”他看着嘴邊還沾着薯片屑的江涼川。

“很多人，你要不要玩一局，很有意思。”江涼川繼續沒心沒肺的笑着，游戲能帶給他忘記真實世界的沉浸式的愉快與輕松。

沈渡沒有回應，但是江涼川看到他的眼神開始變得炙熱，喉結不自然的滾動了一下。

“你嘴角有東西？”他看着江涼川的嘴想象着江涼川用舌頭添下去會是什麽樣子，只是江涼川并沒有做出他想象的動作，而是慢慢的把頭探過去，嘴唇微動，在他的耳邊說：“你可以嘗一嘗，薯片很好吃。”

那天晚上，沈渡如願的吃到了江涼川嘴邊的薯片。

第二天清晨，江涼川被刺眼的陽光叫醒了，身邊的位置還溫熱着。江涼川記得他每天都有固定七點的手機鬧鐘，可是現在都八點半了，他看一眼手機，今天的鬧鐘已經被人手動取消了，江涼川感嘆，沈總這是吃了多少本戀愛秘籍，體貼關心照顧人是讓他玩明白了。

洗漱過後，江涼川來到餐廳，看到剛摘下圍裙的沈渡，他覺得只要自己沖破心裏障礙，沈渡絕對可以成為神仙男朋友。

沈渡給江涼川倒了杯剛熱好的牛奶：“江涼川，我可不可以把你昨天的行為理解為愛的鼓勵。”

“可以，而且你昨晚的表現有進步。”江涼川并不覺得他昨晚的行為有什麽問題。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你第二次主動了，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有那麽點喜歡我？”在沈渡的思想體系裏，喜歡才會接吻，擁抱，纏綿，不喜歡是絕對不會對對方産生生理沖動，他知道江涼川并不是和他一樣的人，江涼川能把感情和身體分開，可是他能夠分的多清楚，是不是有那麽一瞬間，在慵懶溫吞的午後，在滿屋旖旎的傍晚，自己對他來說有那麽一點點的不一樣。

江涼川愣了一下，他竟然在思考這個問題，有沒有對沈渡産生哪怕朦胧的感情，江涼川在結束了那段刻骨的愛戀之後，便對感情看的極其輕賤，太對人對他愛而不得，他有時候都在譏笑自己，八年的時光，困在一個男人的枷鎖裏，化作塵埃，等待施舍，最後在一片血腥和肮髒的嘔吐物中慘淡收場。他曾經把那個男人當成生活的唯一信仰，到頭來才發現，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變成很多人的信仰，只是他已經失去愛和被愛的能力和意願了。

愛情之于他是不重要的，除了愛情以外的呢，同樣不重要。

可是沈渡不一樣了，在無邊的暗夜裏他似乎看到一絲微光，他慢慢的向光的方向走去，逃離背後的黑暗，但他走了兩步就停下了，那束光會一直都在嗎，它會不會在自己即将到達時再消失不見呢？自己努力追逐的腳步，最終會不會再一次變成無疾而終的笑話呢？

不如從未出現。

不如就視而不見。

“沒有，沈總不要誤會，只是昨天的情緒到了，而且你的臉貼近了看很好看，很有迷惑性，就只是這樣。”江涼川打開的外殼再一次包裹住，他碎了的東西并不想被黏住，就那樣散落一地吧，他懶得撿起來。

沈渡很失望，對這個回答失望，對江涼川失望，更對自己失望。

八歲的那年他也是這樣用盡全力的做一個優秀的兒子，仿佛他乖巧溫順，懂事聽話，媽媽就不會義無反顧的抛棄他，可是他發現一切都是無濟于事的。

那次對話之後，沈渡對江涼川的态度冷了許多，日常對江涼川的照顧沒有變，只是明顯的話少了，兩個人好像盡力維持着一個很平和的相處狀态，沈渡确實在那次談話後很挫敗，他确定自己是喜歡江涼川的，只是他暫時還不能從這種挫敗感中掙脫出來，以及他也想探尋江涼川對待感情的輕蔑，最根本的緣由。

而江涼川就默認沈渡已經放棄追他了，和他最開始的預想一樣，他的新鮮感結束了，時間比他預想的還要長一些，是不是可以考慮結束合同了，也快要從沈總家搬出去了。

最讓江涼川遺憾的是，他的卧室裏幾萬元定制的大床以後沒機會再睡了，江涼川有點後悔，那天沒把話說那麽重就好了。

兩個人這樣默契的過了半個多月，北方的溫度逐漸回暖了，漫長的冬季裹挾着漫天大學降臨了，消失了。

四月，初春。

這段期間江涼川本着既然已經不能恃寵而驕，那麽像照顧沈渡飲食起居這些工作自然也應該接管過來了，不能失了做助理的分寸，結果江涼川剛提出來這個想法，就被沈渡無情的拒絕了，他照樣在家裏享受着沈渡的照顧，并發覺沈渡的廚藝逐漸精湛了不少，江涼川依舊白天做一名出色的助理，下班沒有應酬就在客廳裏打游戲，他對這款賽車VR游戲越發着迷，搬到沈渡家一個月就把游戲打到了50多級，沈渡也做到了最開始的承諾，只要江涼川能在打游戲之後把鋪滿零食的桌子收拾幹淨，并保證不發出過分的聲響，沈渡都可以接受，包括江涼川自己卧室裏的衣物，文件混亂的堆放，沈渡只是經過門口時嘆嘆氣，絕不過問和指責，江涼川認為這是沈渡這麽多年在商場養成的協議大過天的原則。

這天晚上，江涼川依舊在客廳帶着耳機打游戲，書房裏的沈渡看着私家偵探發來的文件。

“哥們，我已經盡力了，你家這位什麽來頭啊，這可是我禦用的私家偵探，哪個明星不遵紀守法，哪家公司老總找小三，那家夫妻店兩口子各玩各的，去的哪家酒店，住的幾號房，用的什麽牌子的東西，都能給你翻個底朝天，可這江助也太神秘了吧？”萬達語氣裏透着震驚之後的餘震。

“別在那故弄玄虛的，有什麽就說什麽？”沈渡的書房門開着，他看着客廳帶着耳機玩游戲的江涼川，确定他是聽不見的，轉身來到17樓的大落地窗前。

“你讓我重點查的江助的情史，高中，大學以及剛工作的幾年，所有履歷和人際關系，需要說的事情都乏善可陳。”萬達都要被自己驚豔到了，他居然文绉绉的用了“乏善可陳”這個成語，原來最近為了追一個學霸女，每天看點“文學類”的小說還是挺管用的。

“什麽意思，你是說他一直都是單身，感情生活一片空白？”這回換沈渡震驚了，如果沒有四個月前的酒吧偶遇，沈渡無論現實還是做夢，都不可能相信平時溫和守禮，謹言慎行的江助理會有那樣一面，即使現在回想都覺得妖冶的過分。

“是的，就是這個意思，沒和任何人談過戀愛或者舉止親密，男的女的都沒有，不止沒談過戀愛，連朋友也比較少，但是在老師和同學們中風評還是很好的，為人潔身自好，踏實進取是對他評價最多的詞，雖然學業方面也沒有拿過什麽特別的獎項，不過據說追他的人挺多的，江助年輕的時候應該就是個美人胚子。”

萬達這幾年流連歡場，男女通吃，語氣裏透出的意味不明讓沈渡很煩躁：“警告你，別打他的注意，所以你剛才說是剛工作那幾年，那後來呢？”

沈渡等着萬達的回應同時，腦子裏情景展示了好幾個版本的劇情，第一，江助被人騙財騙色，然後自甘堕落。第二，江助因為賣身救母，然後自甘堕落，第三，江助遭受了某種身體的傷害，然後自甘堕落。

沈渡在一分鐘以內，腦子裏播放了無數個江涼川變成可憐無助的小白兔，蹲在昏暗的牆角瑟瑟發抖，面前是張着獠牙和利爪的大灰狼馬上就要撲過來的鏡頭。

“阿渡，你在聽嗎”萬達聽沈渡那邊一直沒有聲音。

“聽着呢，你繼續說。”沈渡思緒回轉，樓下的八車道馬路上移動着星星點點的車輛。

那邊好幾秒的沉默之後“你确定要知道嗎？”

沈渡的神經在這場對話中逐漸緊繃，如果萬達在他面前的話，他就能看見沈總因為緊張，眉腳滲出的汗，以及握緊的拳頭。

萬達在聽到沈渡沉重的呼吸聲之後，覺得還是得識時務，在經過了頭腦風暴式的語言組織之後：“事情是在三年前發生改變的，他和一個同學經營的小設計公司經營不善倒閉了，好像兩個人之前就有很大的矛盾，公司倒閉不久他媽媽就查出來尿毒症，他那時候欠着開公司時的銀行貸款，一分錢也拿不出來，簡單來說就是，創業失敗加母親病重，無力支付手術費而賣身救母，之後便縱情享樂，聲色犬馬，據調查，這三年經他調教過的男人，不計其數。而且他和每個人的關系都持續不了一周，其中不乏有想花重金來和他維持長久關系的，都被拒絕了，典型的風月冷美人，情場狐貍精。”萬達再次被自己邏輯缜密，文采斐然的這段敘述給驚豔到了。

“那和他一起創業的....”沈渡覺得應該就是這個人。

萬達知道沈渡把江涼川查個底兒掉，無非就是想知道他心裏的那個前任是誰。

“不是他，那個人是直的，大學就有女朋友，雖然後來分手了，但多方了解，真的不喜歡男人，感情方面很純潔。調查的結果和照片我已經給你發過去了，不過....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別看照片了。”

沈渡挂了萬達的電話，打開電腦中剛收到的文件夾，手指顫抖的點擊鼠标，一張張酒吧和酒店監控視頻的照片被一一點開，或昏暗，或明亮，都是屋外正穿着米色小熊睡衣的那個人，客廳中的江助正激烈的天真的在游戲中厮殺，而照片裏的人，卻每張臉都泛着縱情的味道。

此時，萬達的微信發了條信息：那位私家偵探說，江助理三年前的信息有被人刻意抹去的嫌疑，而且做這件事的人財力和人脈關系網都極其強大。

沈渡看了看客廳裏江助的背影，他也許從沒真正認識過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