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家鄉
家鄉
“你怎麽知道的?是,我把你欠的錢都還了。”沈渡如實回答。
沈渡本打算挑一個天空放晴,萬事順意的日子告訴江涼川這件事,他知道江涼川一定會生氣自己自作主張替他還錢,可是現在面前的江涼川情緒平靜,眉眼也似雲淡風輕。
“是那個債主告訴你的。”沈渡用陳述的語氣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江涼川不置可否,沈渡心中便已有了答案,他在還錢的這一系列不尋常的操作中早已看出玄機,不存在的任何借款憑據,不需要任何抵押,根本沒想催債的債主,和他那些直白的宣告主權的警告。
屋裏的煙味散盡了,屋外的熱浪伴着夏夜市中心的吵鬧聲一同灌進屋內,沈渡覺得異常憋悶,江涼川今晚抽煙的行為更讓他無名火憋在心裏,而對面的江涼川就那麽看着他,兩人無聲的對峙仿佛一個世紀誰都不打算再開口。
“就是你想的那樣,”長久的沉默之後,江涼川像是破釜沉舟一樣,用着因極少吸煙而被刺激的略微沙啞的嗓音,卻字字有力的說“淩少東并不是真正的債主,從我媽媽生病我到處借錢開始,淩少東就多次找到我,我認識淩少東,我知道那筆錢真正的來源,我開始讓他拿着錢趕緊滾,我又不是那個人不要了給點青春損失費就給打發了的床伴,可是後來我媽病的要死了,你看過那種臉頰眼睛都深深的凹進去,整個人就像被抽掉了所有的精神,仿佛一具提線木偶的病人嗎,當時我媽就是那樣。”
沈渡沒有經歷過親人的重病,他的媽媽年幼時抛棄他之後,仿佛沒有得到任何小說電視劇裏所說的報應,整個人年紀大了卻越發的滿面紅光,沈輕舟更不必說,近六十的年齡卻也保養的格外年輕,他真的沒有辦法對江涼川當時的絕望無助感同身受,可是心髒卻像有無數根鋼絲緊緊的勒着,異常疼痛。
“你沒有錯,你救了你媽媽。”沈渡伸手握起江涼川即使夏日也異常冰冷的手,語氣輕柔,心裏卻酸楚難耐,他多希望三年前就遇見江涼川,希望那筆錢是他給江涼川的。
江涼川苦澀的笑了笑:“我開始也只是想,我和他早就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就當作我借了銀行貸款,每個月慢慢的還了就好了,可是慢慢的,我把它當成了我和他之間的一條秘密繩索,雖然我們沒有任何方式的聯系,可是我還是隐秘的開心着,後來我慢慢的強迫自己接受一個事實,我......”
江涼川的身體開始輕微的顫抖,連被握着的手都不自然的抖着,沈渡看着江涼川漸漸蒙上水汽的眼睛,他能感受到那種巨大悲傷被竭力克制着的隐隐痛楚。
“忘不了他。”
江涼川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終于克制不足洶湧的情緒,他的身體随着止不住的眼淚劇烈顫抖。可是即便此刻,他的哭泣都是無聲的,那種隐忍克制仿佛是刻在每一個神經細胞裏,即使蝕骨的絕望與疼痛都無法讓他發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聲響。因為他知道沒有人能救他,沒有人能把他從這片黑暗的深海裏帶走,所以不如不要求救,不要出聲。
沈渡在聽見那四個字時,心裏原本的氣憤變成刺骨的涼意,他以為江涼川早就忘了,他只是需要時間慢慢的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慢慢的接受他,只要自己竭盡全力的去照顧他,溫暖他,他慢慢的會打開堅硬的殼,會喜歡上自己。
原來是妄想了,原來根本就沒有結束,怎麽開始。
沈渡覺得有些克制不住的情緒淹沒了自己,他松開江涼川的手,起身走到窗前,腳下是車水馬龍的喧嚣馬路,擡眼是無數霓虹代替的鱗次栉比的城市高樓。
“所以是我切斷了您最後那一點藕斷絲連是嗎?”沈渡忽然轉身看着床邊的江涼川大聲質問,語氣裏帶着不可抑制的憤怒。
江涼川被沈渡激烈的語氣驚的肩膀微震,淚痕未幹的臉慢慢擡起,他眼尾侵着水汽的一抹紅色讓沈渡看着生氣又心疼。
空氣仿佛已經凝固,沉默的對峙仿佛一個世紀,當沈渡已經要擡步走出房間時,他聽見江涼川輕輕的說:“不是這樣的,我是想告訴你,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些,謝謝你把我從昏暗的出租屋帶來這裏,謝謝你的每一餐飯,每一個擁抱,每一句關心,”江涼川搖搖欲墜的淚水再次決堤,“謝謝你讓我有勇氣好好活着。”
沈渡覺得一股熱流如涓涓溪水流進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原本的冰冷漸漸褪去,身後窗戶吹進來的暖風也再喚醒原本麻木的身體。
沈渡走向江涼川,就這樣站着把他的頭輕輕摟緊,貼近自己溫熱的身體,這個姿勢讓江涼川感受到巨大的安全感,沈渡就像一個溫暖的港灣,讓江涼川毫無保留的禁锢在他的懷抱裏。
“你可以信任我,依賴我,我會好好的照顧你,這裏就是我們的家,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沈渡摟着懷裏泣不成聲的江涼川,他第一次覺得江涼川那麽無助,也許他的心從來沒有真正的安定過。
他們那天做的很兇,江涼川混跡風月那麽久,以往也是各種技術變着花樣的取悅沈渡,可是沈渡卻總覺得缺了東西,身體上極度愉悅,心裏卻總是空空的,今天的江涼川,他仿佛能從那雙微紅的眼眸裏看到他的靈魂深處,那是一種毫無保留的心靈交換。
“忙完這段時間,陪我回一趟家鄉吧。”
那天他們一直折騰到清晨,天幕破曉時,江涼川依偎在沈渡懷裏,想起了年少的家鄉。
第二天他們就買了機票,沈渡當天本來有一個很重要的建築協會晚宴要參加,公司最近還有幾個項目要研究下一步的計劃,不過沈渡都盡力安排妥當,江涼川難得開口有要求,他不想讓他失望。
飛機落地,轉當地分公司的專車,輾轉了一天,下午接近傍晚他們終于到了江涼川的家鄉,一個南方三面環山的村鎮。
“哎呀,這不是小川嗎,好幾年沒回來了啊。”胡同裏,石板路上,年過七旬的老大爺經過身邊時朝他們打招呼。
“這是小川吧,長的越來越俊了,都要認不出來了。”吃完晚飯坐在門口聊天的大娘們也都熱情的和江涼川說話。
不多時,他們走到江涼川小時候的老房子,南方小鎮那種常見的小院子,推開木制大門是一個小小的院子,走進去是東西廂房,江涼川拿着小小的鑰匙,打開正對着大門的那間屋子。
兩個人收拾完屋子時已經是深夜了,隔壁大娘給他們送來了新做的炖肉和米飯,這讓沈渡感受到了久違的人情味。
晚上睡覺前,江涼川對着客廳江父的遺像拜了拜,他拜完起身時,發現沈渡也在他身旁,手裏舉着點好的香,虔誠的彎腰拜祭,嘴裏還不知道在嘟囔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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