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Ch35
Ch35
9月,分班前的最後一節課是化學實驗課。
從教室去實驗樓需要越過整個操場,趙影在中間,塗伶和寇燃各在一邊,三人挽着手走得很慢。
塗伶眼睛紅彤彤的,随時都會掉眼淚。
寇燃嘴上說着沒關系,卻始終把趙影的手捏得極緊。
趙影一面安慰塗伶,一面努力地平複自己混亂的心——盡管早已作出決定,但事到臨頭果然還是異常難過。
對于分離的焦慮,在莫伊離開為民、葉葉愛搭不理之後再次攀上高峰,想到也許不久之後,身邊這兩個性格迥異的姑娘也可能漸成路人,趙影覺得心口堵得慌。
幾人走得越發步履沉重起來。
還是寇燃先開口:“說好了,分班歸分班,關系不能斷。”
“對,不能斷。”塗伶甕聲甕氣地說,“沒事兒就回來找我們玩。”
趙影點頭:“一定。”
化學實驗室的門虛掩着,教室裏寂靜無聲,推開走入的時候,趙影才看見陸靳泓正伏案在一堆瓶瓶罐罐後面,正在寫着什麽。
三人走過去時,他已經将那頁紙合進化學課本裏,托腮擡頭,漫不經心地開口:“這麽慢。”
塗伶和寇燃相視一眼,默契地放下課本相攜去洗手間,留下趙影和陸靳泓兩人,在布滿溫暖陽光的化學實驗室裏獨處。
“剛你在寫什麽?”趙影剛落座就不安地問,“不會有随堂作業吧?我怎麽不記得。”
陸靳泓側臉看着她驚慌地翻着課本,依舊是不疾不徐的語氣:“要背的元素表,你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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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背?我都快轉文科了,不背也沒事兒了吧。”
陸靳泓從課本裏取出一張橫紋練習紙:“用這個背。”
黑色水筆默寫的元素表,因為沒幹透就被夾進書頁,最末幾位有些模糊。
趙影不經意地瞥了眼模糊的幾個符號,總覺得有些眼生,不由得擡起紙細看。
“算了,”陸靳泓一改先前氣定神閑的态度,一手按住那張紙,迅速把它夾進趙影的課本裏,又順手翻到書裏的元素周期表那頁,“你還是按這個背吧。”
“幹嘛古古怪怪的……”趙影嘟囔着,但還是乖乖地默背起元素周期表。
然而上課之後,剛剛從師範學院畢業第一年教書的化學老師趙燕,卻并沒有抽背元素表,而是出人意料地打起了煽情牌。
或許是剛剛從大學校園裏出來,尚未遺忘黑色七月所帶來的離別苦,趙燕說起分班在即,甚至比鄭春桐還要感懷三分:“無論是留在數理化,還是投向文科,我只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學,珍惜過去的一年裏結下的友誼,因為人生的路越走越寬,結識的人越來越多,但你會發現大浪淘沙最後剩下的往往是最開始的那一群人。”
“童年的我們很可愛,鬧脾氣的時候我們愛說‘不和你玩了’,但第二天又重新拉手稱兄道弟。或許,未來的某天你在風口驀然回首,會發現很多回憶都和此刻有關,和此刻你身邊的朋友有關,珍惜當最純粹的友誼,在将來你會發現它們是最寶貴的財富。”
臺下漸漸有人小聲啜泣,離別的傷感快速地蔓延開。
趙影這種淚腺發達的孩子,早已繃不住地伏在胳膊上,只留兩只淚眼朦朦胧胧地看向趙燕,餘光裏,是身畔挺拔的少年清峻的側臉。
“有紙嗎?”陸靳泓問。
“……有。”趙影從兜裏摸出面紙放桌上。
陸靳泓抽了一張疊好,遞給她:“鼻涕眼淚一把,太難看了。”
她紅着一雙兔子眼,狠狠地嗅了嗅鼻子,瞪了他一眼,輕聲:“鐵石心腸。”
陸靳泓沒接茬,垂眸伸手把她落在課本書頁上的淚滴,輕輕揩去了。
國慶假期的第四天,為民的高二年級學生都集合在學校操場。
有了軍訓的經驗,這一次幾乎沒有家長陪同而來,學生們各自背着行李,三三兩兩地聚集。
前一晚林韻仍舊特意趕來替趙影收拾行李,帶着林冉和陳亞飛、趙影一起在樓下吃了個便飯。
林冉剛升畢業班,對于為民的軍訓和學農安排滿眼豔羨,難得地追着趙影問了不少軍訓逸聞。
陳亞飛和林韻自然樂見兩小只竊竊私語,最終小型聚會以趙影答應把軍訓帶回來的子彈頭送給林冉,作為愉快收尾。
寇燃最後一次履行班長職責,捧着學農分組名單大聲宣布。:“……第7組,陸靳泓,王炜珺,陳趙影,塗伶……第8組……”
“耶!”趙影和塗伶欣喜擊掌慶祝。
念完了名單的寇燃,從花壇邊上跳下來,走近兩人:“重色輕友!4人小組,你們把我放哪兒?”
“這不是老師給排的……沒事兒,阿燃你随時做我隊第5人啊。”
“你真以為是老師給排的啊?鄭老又不是月老,憑什麽這麽善解人意?”寇燃皺着鼻子說,“要不是陸靳泓他……”
“集合了,還不快走!”陸靳泓忽然拎起行李,推着趙影後背就走,打斷了寇燃的話。
“算了,”寇燃嘆口氣,“你倆開心就好。”
“謝啦……”塗伶親熱地靠在寇燃肩頭。
學農地點安排在N市城郊的村落裏,學生們統統安置在一所村裏的小學宿舍裏。
一間屋子裏塞着6張上下鋪,中間走道窄得只夠兩個人背貼背站着。
好在學農期間活動計劃排得極滿,沒多少時間能耗在寝室裏,加之這一次的室友之間早已熟悉,摩擦也就幾乎為零。
白日裏各個學農小組跟随分配的農戶,下田勞作,天黑了回到小學校,聚集在學校操場上聽優秀事跡報告,看露天電影,順便……喂蚊子。
第一晚散會時,趙影成為了當之無愧的“紅包之王”,全身上下四處都是蚊子留下的愛的印記。
第二天晚間集合,陸靳泓穿着黑色休閑短褲和白色短袖剛出現,趙影立馬把兜裏的花露水遞過去:“穿這麽少,你是來給蚊子送宵夜的嗎?”
陸靳泓随意的噴了兩下就還給她:“你還是先給多上點香料,腌制好了等蚊子君享用吧。”
結果一整晚,蚊子都圍着一群人裏穿的最少的陸靳泓轉悠,而紅包專業戶趙影破天荒顆粒無收。
集會結束返回宿舍樓,借着燈光才看見他胳膊腿上的疙疙瘩瘩,趙影趕忙把花露水丢給他:“你拿去,洗過澡多抹抹。讓你穿這麽少,果然喂蚊子了吧?”
陸靳泓一味地笑,接了瓶子塞褲兜裏,揮揮手就往左手樓梯上樓去了。
塗伶一面給胳膊上的紅疙瘩抹清涼油,一面說:“要不是他穿的少,那些包都得長你身上。趙影,你真笨假笨呀?”
趙影如夢初醒地回頭去看陸靳泓離開的方向,他早已不見人影。
睡前,戶外水池洗臉的時候,趙影特意磨蹭了一會,終于等到陸靳泓端着臉盆出:“明天你穿長袖長褲吧,我也穿嚴實一點。”
陸靳泓的兩顆小虎牙在大照明燈的強光下略顯淘氣,把花露水瓶遞給她:“給你,你還得多碼幾層香料。”
“好。”趙影收下瓶子,乖乖地應下。
連續幾日跟着農戶學犁地、掰玉米、采茶、網魚……
雖然人人被日頭曬得黑裏透紅,但與城市截然不同的生活氛圍,倒也充實有趣。
盼得半日自由活動時間,寇燃帶着塗伶的害羞同桌魏翊,一起投奔趙影小組而來。
一行六人在村間的黃土小徑上閑逛,人手一根蘆葦草,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村落裏本就只有老弱孩童,大一點的孩子也都離村念書去了,午後的村莊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作響,和時不時從各個角落裏傳來的學生們的笑鬧。
一條清可見底的溪流橫穿了整個村子,幾人尋了一處石階拾級而下,沿着河岸一字排開。
趙影的左手邊是陸靳泓,右手邊是塗伶,彼此間靠得很近,近到能感覺到彼此肌膚的熱量。
“好熱。”塗伶扇着蘆葦,又問右邊的王炜珺,“你熱不熱?”
“衣服都濕了。”王炜珺拎了拎黏在身上的T恤。
“給。”一直沉默的魏翊,不知道從哪裏掏出幾把印了gg的小圓扇,透過寇燃遞過來。
寇燃留了一把在手中端詳:“專業治療不孕不育?我說魏翊,你從哪兒弄來的?”
魏翊黑黝黝的臉瞬間紅到更黑:“出發前一天我看路口有人派發,想着也許有用……就……我沒細看。”
塗伶給了趙影一把,自己則自然地給王炜珺搖着扇子:“人不可貌相,沒想到魏翊你這麽有先見之明。”
魏翊被一番戲谑,頓時不再吭聲,繼續擔當沉默的背景牆。
寇燃踢掉腳上的涼拖,試探地把腳探入溪流中:“哇塞,爽!”說着招呼其他人,“一起一起,獨樂樂不如衆樂樂。”
陸靳泓接過趙影手中的圓扇,讓她騰出手來解涼鞋絆子。
六雙腳陸陸續續地浸入涼爽的溪水中,溪流很清也很淺,隐約可見微微擺動的水草和光潔發亮的鵝卵石。
寇燃帶頭踢水,其他人也跟着盡全力踢起水花,溪水濺得老高,沾濕了一群人的衣物。
“哎呀,我的手機。”塗伶心疼地把手機上沾上的水跡擦掉,“這才買的要是壞了,非得挨揍不可。”
王炜珺伸手拿過她的手機,放進自己的褲袋裏,她抿嘴笑笑,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蕩起腿。
趙影伸手摸自己袋裏手機,側臉才發現陸靳泓看着對岸的蘆葦叢發呆,手裏卻沒閑着正一下一下地給她和自己打着扇子。
“想什麽呢?”
陸靳泓偏過臉,微笑着看她:“太悠閑,樂不思蜀了。”
“我也不想回去了,這裏多好……”趙影輕聲附和。
“是啊,你們都在,真好。”塗伶滿眼幸福地看着王炜珺。
“得了,”寇燃故作生氣地說,“麻煩別在孤家寡人面前秀恩愛,可否?”
“誰在秀恩愛!”趙影忙反駁。
寇燃拿着手中的蘆葦朝他們指指點點:“你你你你,你們四個,如膠似漆都寫在臉上了,還不是秀恩愛?”轉頭半開玩笑地對魏翊說,“要麽咱倆湊一對?”
魏翊的臉毫不意外的瞬間變關公。
塗伶哈哈大笑地維護同桌:“阿燃你不要欺負魏翊,你明知道他臉皮薄。”
“臉皮這麽薄怎麽行,将來怎麽追女朋友啊?”寇燃故意逗着魏翊。
魏翊撓着頭,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是你的,不用追也是你的。”
寇燃放聲大笑:“看不出來,其實你是隐藏情聖!”
夕陽餘暈透過層層枝葉撒在白牆灰瓦的房舍上,抹上一層絢爛的色彩。
煙囪冒出縷縷炊煙,時不時有鳥雀從空中掠過,偶有雞鴨大搖大擺地從他們身後的鄉間小道散步覓食。
最後一縷晚霞隐去,整個村莊暮霭缭繞,萬家燈火微微閃爍,忽明忽暗,幾個人就這麽坐在溪邊笑笑鬧鬧,将一個下午揮霍得毫不費力。
回憶起來,那是最後一次,這一群人像這樣無憂無慮地聚在一起笑鬧。
青春和成長似乎總是伴随着一次次的離別,和一次又一次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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