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Ch44

Ch44

從手肘相距不過6公分，到相隔600公裏。

大學對于趙影和陸靳泓來說，可謂天南海北。

幾乎從在楠都火車站送走陸靳泓的第一天開始，趙影覺得自己的分離焦慮症又要複發了，軍訓的日子裏不允許随身攜帶手機，每天結束後顧不上吃飯第一件事是奔回宿舍查看手機。

但軍校的管理顯然比楠大嚴苛得多，所以大多數的時候手機都安安靜靜地躺在書桌上，間或有來自莫伊、塗伶的短訊，而陸靳泓的消息多半都在深夜和清晨。

并且直到楠大軍訓結束，陸靳泓那邊的情況也沒有好轉。

“趙影，哪天讓你小男友來學校見見啊。”臨鋪的唐小婉一邊敷面膜，一邊說，“天天短信來去，你也不嫌累。”

趙影放下手機，嘆氣：“都說了不是男朋友，就是朋友，很要好的那種。”

“天天早安晚安，你跟我說是普通朋友，當我沒談過戀愛嗎？”唐小婉按着眼角的面膜，“和你說，喜歡就不要暧昧着，過幾年你想找男朋友就會發現，适齡的好男人不是已婚就是同性戀”。

這話曾經是葉葉的口頭禪，現在從唐小婉的嘴裏說出來，讓趙影感覺恍如隔世。

“不着急，日子長着呢。”趙影攤開記事本，想了想補充說，“他在軍校，想來也來不了。”

“你怎麽會跟當兵的男生談戀愛？”唐小婉站起身，肢體語言豐富地比劃着，“從談戀愛到結婚生子，甚至以後帶孩子，他都有心無力，全靠你一個人……天啊，軍嫂難當。”

“你想太多了……”

唐小婉從身後搭着趙影的肩：“妹子，別說姐沒提醒你，異地戀成功率幾乎為0啊。”唐小婉為考上楠大複讀過一年，比寝室其他幾人大一歲，說起話來常以姐姐自居，有個年長五歲的男朋友，在楠大法系讀研。

“他真的不是……”

“別解釋了，你每次對着這小小的屏幕含情脈脈的眼神，百煉鋼都能化繞指柔，就算現在不是……遲早也得是。話說回來，你怎麽認識的兵哥哥？”唐小婉拖着椅子坐在趙影身邊，饒有興致的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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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午後，寝室只得她倆在，陽光鋪滿整間屋子，幹淨的地磚上投射着晾曬的衣物長長的影子在風中搖曳。

“認識他是我10歲的時候……”

故事有點長，趙影有種無從尋覓開頭的感覺。

整個中午的時間，她都在給唐小婉講和陸靳泓的點點滴滴，講到後來險些錯過的上課的時間。

最終，唐小婉一聲嘆息：“不怪世上沒好男人，只是預定得太早，等開售的時候已經賣光光。”

四年，回想起來見面的次數，兩只手都能數得完：春節、春節、還是春節。

每年春節前後，陸靳泓才有假期回楠都，仿佛來陳家過年已經約定俗成，不需特殊知會。

陳亞飛和林韻在趙影大一那年的元旦領了結婚證，沒辦酒，一家4人吃了頓團圓飯就算落定。婚後趙影和林冉也都沒有改口，仍舊陳叔叔、林阿姨的叫喚，只是周末趙影從學校回家的時候，家裏比從前熱鬧了許多。

再到過年，陸靳泓和林冉擠一間屋子，倒真有點一家五口的親近。

只是他們兩人之間，始終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陸靳泓在陳家素來是以林冉的學長身份自居。

心知肚明也好避而不談也罷，總之直到趙影大四這年的春節，她仍舊是名義上的單身貴族、待字閨中。

“小影，阿姨問你個事，可別嫌煩。”林韻趁着陸靳泓在廚房給陳亞飛幫忙，林冉在游戲裏厮殺的工夫，拉着趙影的手拐進卧室。

“阿姨你說……”

“靳泓這孩子人不錯，聰明也踏實，這麽多年我跟你爸都看在眼裏。現在你們也快畢業了，有什麽打算？”

“他是七年制本碩連讀，還要好幾年才畢業呢。”

“別轉移話題，”林韻依舊幹脆利落，“你知道阿姨想問什麽，你們倆現在算什麽關系？”

“……朋友關系。”

“男女朋友？”

“不是……就是很好的朋友。”

“什麽樣的朋友年三十都能在家裏過？”

趙影哭笑不得：“什麽樣的男女朋友一年只見一次面……”

林韻被趙影一句話堵得接不上，深覺這姑娘自從上了大學漸漸牙尖嘴利，想來是托了兼職做記者的福，幾年裏練出了好口舌。

趙影做出一臉可憐相：“阿姨，我倆這不還沒畢業嘛……我知道一定是我爸也在問，你跟我爸說，別着急，最晚二十五歲我一定把自己給解決了。”

“你這孩子！什麽叫解決了？”林韻無可奈何，“好孩子不多，時間不等人，确定要乘早。”

“那他不開口，我也不能……”

“林阿姨，小影，出來吃飯了。”陸靳泓剛好探身進來，與趙影面對面，見她緋紅着臉一挑眉，“被批評了？”

“你以為我是你啊……”推開他的肩，擠出房間，趙影朝着林冉方向一吼，“林冉，吃飯！要轎子來擡你嗎？”

“來了來了，”林冉小跑到客廳，嘟囔着，“姐，你小點聲，這麽大嗓門當心把人吓跑了，嫁不出去。”

趙影一個毛栗子敲在林冉腦門上：“盡胡說，你——”一句話沒說完，皺着眉頭捂住小腹不吱聲了。

“怎麽了？”陸靳泓原本正在給她倒可樂，見她捂着小腹不說話，伸手拉起她的手腕放在餐桌上搭上脈。

林冉滿臉崇拜：“帥呆。”

林韻把趙影面前的可樂杯換成了熱開水：“特殊階段別就不要喝冷的。”

陸靳泓也松開手，眉頭微蹙，滿是嚴肅：“這種時候，你昨晚還跟着林冉起哄要吃冰淇淋？體內濕氣、寒氣一個賽一個，多大人了，怎麽照顧自己都不知道？”

“你這脈把得準不準啊？”趙影抱着熱水杯，弓着腰。

“你說呢？”陸靳泓微笑，露出潔白的虎牙，使得他看起來平添幾分少年感。

“準，一定準。”她狗腿地連聲答，“有什麽好辦法嗎？”

陸靳泓站起身，從包裏拿了紙筆，走向書桌，一面寫一面說：“我立了幾味藥，你拿着，去中藥房抓，平時帶着服用。這種事只能靠調理，急救都是治标不治本。”

趙影看着臺燈下陸靳泓的背影，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陳亞飛和林冉相視一眼，林冉則一臉看好戲的神情。

年初八，陸靳泓就要回校報道。

仿佛一年一度的盛典又要落幕，趙影提着林韻給他準備的零食飯菜跟在他身後，到了檢票口，他停住腳步回身看她。

四年時間，她早已長發及腰，出落得瘦削白皙，整個人再也看不出半點小時候糯米團子矮坨坨的模樣，只有這種離別時刻，垂着頭劉海遮住了眼眸，才依稀有了小時候分別時可憐兮兮的模樣。

陸靳泓擡手在她柔軟的頭發停留：“記得按我給你的方子拿藥。”

“知道……”

“少喝冷的，多喝熱水。”

“知道……”

“給你爸買的按摩儀記得每周充一次點電。”

“知道……”

“林冉高三情緒不好，你多讓着他點。”

“……他是我弟還是你弟？”

“都是。”

“你贏了。”

陸靳泓微笑着，捂着她的耳朵讓她擡起臉來，四目相對：“開學你開始找實習單位，沒空就別寫信，不過記得告訴我你的收件地址。”

趙影眨巴眼睛不說話，盯着他的面孔出神。

比起曾經那個柔軟溫和的少年，如今的陸靳泓更像個可靠的男人，話少了，人穩重了。

幾年軍校生活，曾經白皙隽秀的少年早已煉成肌肉結實的麥色肌膚，也早已習慣地留着極短的頭發，一雙眼尾上挑的眸子因此顯得格外明亮。

這雙眼睛已經看了十多年，在這雙眸子裏自己的倒影也變了再變，卻還是感覺溫暖依舊。趙影雙手推着陸靳泓的胳膊：“都要發車了，還不趕緊走？。”

“走了。”陸靳泓提過她手裏的便當盒，“沒什麽想跟我說的？”

“沒有，拜拜了您！”她連連揮手。

陸靳泓抿了下唇，最終沒有說話，經過檢票口離開了。

趙影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墨藍色的呢子大衣被瘦高的體型撐得極挺拔，有時候她覺得時尚雜志裏的男明星也不及他八成魅力。

可是每當此時，她都沒有精力去欣賞，幾乎在他轉身的瞬間，眼淚就已将視線模糊。

站在候車室二樓的落地玻璃窗前，她遙遙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行走在大巴之間。

他背對着這棟樓，卻在上車之前忽然擡起手揮了揮。

于是淚水斷了線一般奔湧，直到身旁候車的大媽疑惑地問：“丫頭，還好伐？哪裏不舒服？”

“沒，沒什麽……謝謝……”大巴緩緩駛離，她拍拍臉頰嗅着鼻涕對熱心大媽一笑，“我挺好的。”

回到家，拉開抽屜，打開最上層躺着的A4風琴包，裏面滿滿當當地塞着各種各樣的紙制品。

楠市到Q市的長途車票，用完的IP電話卡，明信片和月月一封的信箋。

趙影取出其中的一張邊緣泛黃的A4紙，上面是手寫的元素周期表，最後一行留着鋼筆暈開的痕跡，給桌上的陸靳泓開的藥方拍了照，然後将那張紙展平夾在元素周期表的後面。

手機忽然有短訊進來。以為是陸靳泓，興沖沖地打開，卻發現是陌生號碼。

【你好，SK傳媒通知您已通過筆試及面試考核。請您攜帶以下證件按時抵達我司HR辦理實習報到。】

腦海裏仿佛漾開一片漣漪——放在半個月前，這大約是她能收到的最好OFFER。

SK傳媒強勢的多元化經營決定了無論在它的哪一個部門實習，都将成為履歷上濃墨重彩又含金量爆表的一筆。

只是，直到面試結束回來，她才偶然從陳亞飛處聽說，SK傳媒的董事長正是宋彥的父親，退居二線的老長官宋鎮雄。

翻開手機，給陸靳泓發QQ：“SK傳媒發來OFFER了。”

“我知道你沒問題。”

“可我不想去啊……”

“就因為宋彥他爸？”

“嗯。”

“你面試、筆試托過他幫忙嗎？”

“沒有啊！”

“那你有什麽可避嫌的？”

“萬一……人家說閑話呢？”

“我都不在意，你還怕什麽？”

好吧……這到底是什麽邏輯？！可為什麽他怎麽說，她都覺得對呢……

直到趙影順利通過實習期，甚至作為那一批次裏為數不多的被實習留用的人之一成為S.K的正式員工，她非但沒有見過宋鎮雄，甚至連宋彥也沒見過。

因為宋少爺本科畢業後就去了大米國留學，一年也沒幾天日子在國內。

事實證明，一切果然只是多慮。

趙影再一次感謝陸靳泓的不動搖。

那之後，陸靳泓開始在醫院半實習、半讀研，分配的醫院也在清城，是國內數一數二的三家醫院。如同過去的日子，兩人聚少離多，只不過時間上稍微自由一點。

白天裏，偶爾兩個人也能通通電話，發幾條微信。逢年過節，雖然陸靳泓得值班，但總歸還有幾天假可放，要麽他回楠都，要麽趙影飛清城，見一面是一面。

趙影進入SK之後被分配在影視娛樂組，又因為是新人，所以總跑在第一線，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狗仔”。每天她都背着碩大的單反，奔走在機場、高鐵站、五星酒店等各個明星偶像們出沒處，休息時間并不比陸靳泓多。

偶然聊起，陸靳泓笑說同樣是争分奪秒，他是和死神搶奪生命，而她則是跟明星搶奪隐私。

趙影打小沒有追星的習慣，無奈被分配在影視娛樂部，以她的性格看見為了追星逃學翹課、拿學費給愛豆買昂貴禮物的小姑娘，就恨不能上前苦口婆心的規勸才好。

被陸靳泓一句無心的說笑戳了痛處，她終于第一次行使了作為主編公子的鄰居的特權，申請調組。

宋彥倒是毫不含糊，沒隔幾天，趙影就收到了調令，從娛樂組調去新聞部。

然而比調令來得更快的是緋聞。

也不知道宋彥究竟怎麽和HR總監溝通的，當天下午就連趙影本人都聽說了，宋大公子在米其林飯店向陳趙影求婚卻沒有得到正面答複，憤而将她從充滿小鮮肉的娛樂口子，調入跑斷腿的新聞組，然後自己返回米國療傷去也……

無論如何，趙影依然感謝米國教會了宋彥雷厲風行的辦事風格。

趙影沒預估到的是，新聞組的忙碌遠超她的想象，以至于她一連數月也沒能從層出不窮的新聞裏抽出身來休假，更別提去清城探望陸靳泓。

就連遠在米國的宋彥也對趙影拼命三娘式的作風有所耳聞，幾次三番來勸說她回娛樂組，奈何均被陳三娘婉拒。

等她終于從工作裏擡起頭來，才赫然發現自己和陸靳泓已經好幾個月沒見着面了——要麽是他回楠都，她跑異地。要麽是她承諾去清城看他，卻臨時接到采訪任務而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