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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簡直就是一場鬧劇。
即将入夜的黃昏時分,正是白晝交替的時機,卻因為突然驚了馬而搞得一片混亂。
沒人能預料到奔忙大半天後的馬匹竟然會莫名其妙受驚,高聲嘶鳴着,甩脫了缰繩直接沖進人群中,頓時,四面八方傳來的都是驚呼和尖叫,衆人的腦子都在那一瞬間懵掉了,然後眼睜睜瞧着受驚的馬甩着四個蹄子,就這麽直直朝着左邊撞了過去。
而在那邊,是因為來遲而被皇帝責罰的六皇子所在的地方。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眼睜睜瞧着那瘋馬沖着輪椅上的人撞過去,竟然是都愣住了。
侍衛離得太遠,眼看着就要來不及,側面卻忽然間撲出來一個水藍色的身影,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是在瘋馬撲過來的那一瞬間,直接把輪椅整個撞翻了,兩個人滿身狼狽地翻倒在旁邊,馬蹄踩着衣擺,把搖搖晃晃的木輪椅直接給撞了個四分五裂。
就那麽一眨眼的功夫,可能被沖撞到的,就是輪椅上的人了。
真可謂是驚險一刻。
而在這時,侍衛們也都終于趕到了近旁,長刀一揮,瘋馬悲鳴一聲,卻只能軟倒在地,和那四分五裂的輪椅一樣,葬身在這圍場之中了。
危急時刻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見到險情被迅速解決,衆人紛紛松了一口氣,這才忽然發現,背後竟然已經被冷汗給浸透了。
而成功在關鍵時刻‘美救英雄’的尤嫣,雖然早就已經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可也仍舊是被吓得不輕,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個不停,張張嘴,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整個腦子都是空白一片。
直到緊緊抱着的那個人伸手推了推她,她才頂着一臉茫然的臉,轉過頭去。
“你……起來。”
陳景律緩慢地深呼吸了一下,臉頰有些發紅,但只是因為被猛地撞出去給摔成這樣的,“我要憋死了。”
然後尤嫣才發現,她胳膊就壓在對方脖子上,再用力一點堅持一會兒,可能這就不是救人,而是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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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慌慌張張爬起來,好歹是沒忘記自己現在和對方的身份是什麽,做出一臉緊張尴尬的模樣,低着頭,等兩旁跑過來的宮人們把他給扶起來,然後就聽見有些站不穩的陳景律沉聲說:“多謝。”
語氣帶着點生硬,好像是頭一次對人說這話一般,說完,臉色更加不好了。
這是六皇子待人的一貫模樣,所以邊上的人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只是沉默着低頭,趕緊把人扶着往旁邊挪。
周圍亂糟糟一片,尤嫣有些茫然地看他離開,身影有些搖搖晃晃——六皇子不是不能走路,只是他天生腿有頑疾,不能久站而已,幾步路倒是沒什麽問題。
沒走幾步,他頓了頓,在衆人目光下轉過身,用一種非常一言難盡的眼神看了尤嫣一眼,而尤嫣則是迅速低頭,沖着他行了個禮。
啧,互相裝模作樣,裝得倒還挺認真。
再擡起頭的時候,就看見長公主趙青瑜在不遠處,給她使了個眼色。
一盞茶的功夫,原本好端端的馬是為何會受驚,總算是被找出了原因。
老皇帝怒極,前來禀報的人都還沒說完,他就已經暴喝出聲:“徐誠!給朕死過來!”
聲音極具穿透力,帳外的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而始作俑者則是一臉淡然,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在外頭跟弟弟們喝茶。
其實事情也無非就是那樣,因為有人讓馬兒聞到了刺激的味道,偏偏它們最受不得的就是那個味道,剛一聞見,幾個眨眼之後就絕對要發瘋的。
徐小姐的香囊裏被摻進了那種會讓馬兒發瘋的香料,再被人‘一不小心’掉在附近,就算最開始瘋馬聞到的不是香囊裏的氣味,但馬一瘋,誰還來得及去看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之後再搜出來香囊,還能解釋什麽呢?
更何況她還被故意引着去過了馬廄的方向附近,這麽下來更是百口莫辯。
她是沒有故意為之的動機,但因此折騰出來這樣一場鬧劇,照樣會受罰,連帶着她那個讓長公主很是不順眼的父親也要跟着一起受罰——這麽折騰确實不會讓人脫層皮那麽嚴重,但在皇帝眼裏紮了釘子,他以後這仕途,肯定是不會走太順暢了。
同時,尤嫣也借着這個機會表演了一出‘美救英雄’,為的就是讓長公主看清,她當初對六皇子下的預判沒有錯,六皇子确實就是那種表面上陰雲密布,實際上卻會因為一件小事情就動容的人,這樣子,她才能徹底放心。
不過說實話,也确實有夠無聊的,這麽一出。
冬狩是會持續整整一周的大活動,手上被蹭破了一片的尤嫣幹脆就借着這個借口,裝作自己很不舒服的模樣,直接進了帳子再不出來,等着冬狩結束他們回城內再說。
有驚無險的小插曲過後,六皇子明明是受害者,但在皇帝眼裏,卻成為了更加不待見他的理由。
即便是尤嫣躲在帳內都有聽說過,皇帝覺得他在性命攸關的時候自己沒辦法自救,還要靠着一個弱女子豁出性命來救人,未免是太丢人、也太無用了些。
別人怎麽想的,尤嫣不知道,但她覺得,這老皇帝才是真正的事兒精。
本來嘛,兒子天生身體不好,不寵着就算了還嫌棄這個嫌棄那個,有意無意就讓其他兒子孤立、排擠人家,完了還覺得人家太不中用,這種嘴臉實在是讓人無話可說。
這種人,也實在是不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遲早有一天被兒子折騰死都活該吧。
反正尤嫣覺得,給這種人當兒子,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好在冬狩很快也就過去,浩浩蕩蕩的大隊伍重新回了長安城。
明明幾乎都沒做什麽事,尤嫣卻覺得累得要命,跟那些個大人物們出去一樣,簡直就像是脫了一層皮似的讓人難受,她現在就先趕緊回去舒舒服服泡個澡,然後躺下好好睡一場。
但卻沒想到,這事兒是一出接一出的來。
剛回到尤家,就在庭院裏頭瞧見了大夫人,沒等她上去問好,對方就直接過來,“嫣兒啊,累壞了吧。”
說着,拍了拍她肩膀,笑容有些莫名,“快去泡個澡休息休息吧,等你緩過來勁兒,來祠堂一趟吧。”
“去那裏做什麽?”尤嫣有些摸不着頭腦。
但大夫人只是笑笑:“先去休息吧。”
說完,擺擺手,讓人過來帶着她先走。
這樣子莫名其妙的狀況,尤嫣直覺是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但是這剛忙活完回來,她腦袋也是混混沌沌,就幹脆先去收拾,想着過會兒再看吧。
但等她再出來,按照大夫人說的,直接去了祠堂之後,就發現尤老爺在場,正和大夫人在給靈位上香,而在靈位前,卻跪着兩個年輕男子,從他們那和尤老爺有些許相似的眉眼上看,估摸着應該是她一直沒機會見到的尤大少爺和尤二少爺——也就是原主那兩位常年出門在外不怎麽回家的兩個哥哥了。
頭一次人聚得這麽齊,而且尤老爺還一臉嚴肅的表情,這就讓尤嫣當時後背一涼,覺得肯定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但她想來想去,卻沒想到那大事,竟然是跟她有關系。
尤老爺看了她一眼,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低聲說:“出來吧。”
随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粗壯的木柱後頭,忽然就繞出來了一個人,一身利落的勁裝,頭發高高束起,剛一出來,就默默跪在了尤老爺面前。
尤嫣瞬間感覺心裏咯噔一聲,不由自主開口道:“連翹?”
那勁裝女子雖然說瘦了不少,但的的确确,就是離開許久的連翹沒錯了。
她雖然仍舊是老樣子,木着一張臉,可是那眼神卻是透露出來一股子郁郁寡歡的味道,再聯想到她當初是因為什麽而離開的,尤嫣忽然一下子就悟了。
這恐怕是沒有找到消失不見的原主,無功而返了。
但是這樣的架勢,卻讓她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了,也不知道連翹什麽時候回來的,和尤老爺說了什麽,現如今全家齊聚又是為了什麽。
所以她只能沉默着,打定了主意絕對不先開口。
不過她不說話,尤老爺可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我的嫣兒究竟去了哪裏,到現在,你們還是不能給我個答案嗎?”
連翹直挺挺跪在那裏,聽到這個話題,瞬間紅了眼眶,“是奴婢的錯,想出這個點子的也是奴婢,倘若小姐要是因為這個而出了什麽事,奴婢是定要随着小姐一同去了的。”
兩個人這麽一對話,尤嫣也就更加明白現在的狀況是什麽了。
很簡單,連翹只怕是因為到處都找不到尤三小姐,所以也是慌了神,想着僅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是沒辦法在這茫茫人海中找出三小姐究竟去了哪裏,然後就趕緊趕回來找尤老爺坦白實情了。
畢竟都到了這種關頭,再選擇隐瞞下去,那就不是那個忠心護主的連翹了。
她自然是要以她真正的三小姐為重,這個時候不坦白,難不成要等到以後在哪裏找到了三小姐的屍體之後再坦白嗎?
也不對,到那個時候,繼續隐瞞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但那不是連翹會做出來的事情。
尤嫣深呼吸一口,知道了這些以後,反而就瞬間沒那麽緊張了,有種終于是塵埃落定的感覺,心裏一直壓着的一塊大石頭也就這麽放下了。
她沒去看尤老爺的臉色,自顧自地坐在了另一邊的椅子上,正好和他們面對面。
而對面,大夫人皺着眉:“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存在?這未免太讓人難以相信了吧?”
說着,她的目光忍不住在尤老爺身上轉了幾圈。
尤嫣一看那個眼神,就知道了她心裏頭在想什麽,趕忙解釋:“大夫人,小女确實和尤老爺沒有半點血緣關系,也并沒有戴那個什麽奇奇奇怪的人/皮/面具,雖然說起來有些難以置信,但确實是真的,您也不用太過懷疑。”
話音未落,旁邊沉默跪着的其中一人開了口,“大娘,現如今還是小妹的事比較關緊,這些無關的就莫要太過糾纏了吧。”
他的聲音倒是那種很悅耳的音色,只是聽起來有些冷,像冬日裏嗖嗖吹的冷風,帶着一些沉甸甸的感覺。
尤嫣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心說這兩兄弟長得倒是挺相似,就是不知道誰是老大誰是老二,畢竟這一次,也才是他們之間的頭一次見面。
念頭剛一冒出來,那人身旁的另一名男子也開了口,跟她說:“不用看了,這是嫣兒的大哥,我是嫣兒的二哥。”
啧,還挺會分析人的目光和心理想法。
尤嫣抿嘴,“既然如此,連翹,不妨你把你這些日子都上哪裏的事情告訴我吧,其實當初在看信的時候,我就隐隐約約有種奇怪的感覺,雖然不知道這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
“不過想想,可能這就是我和三小姐之間的緣分起源吧,你講給我聽,說不定我能幫你找到她呢。”
這話純屬扯淡,她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只不過有一點可以确定,那就是真正的尤三小姐,現在估摸着就跟她情況一模一樣,莫名其妙就跑到了一個不屬于她們的世界裏去了。
那說不定直接說破身份的這件事,反而還是她的好運氣即将到來的前兆呢。
如果要是真的能找出尤三小姐消失的原因,那不就說明她是有機會回去的?
尤嫣求之不得。
她直勾勾盯着連翹,臉上表情都變得十分迫切,讓一旁盯着她看的大夫人和尤老爺都忍不住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古怪的眼神。
再次回到屋裏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
但尤嫣輾轉難眠。
倘若是沒有忽然的那麽一出事情,這會兒她估計是早就睡了,但是現在,她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
連翹說,她去到了山上,去找最後見過尤三小姐的人,得到的答案都是出奇的一致——她休息之前,說想出去透透氣,結果這麽一透氣,人就消失不見了,再也沒有回來。
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上哪兒去了。
但連翹說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說,在尤三小姐最後待過的地方,她找到了一串手環,那是三小姐從來不離身的東西,但是卻掉在一顆古木下頭,而那顆古木,根據廟裏頭的人說,已經存在了近千年,時間長的可怕。
所以尤嫣就在想,會不會是因為那顆歲數大到幾乎都可以成精的古木,所以尤三小姐才會消失不見的?
她想去看看清楚,但現在還不能離開。
一想到這個,她就忍不住煩躁,反正也睡不着,幹脆一咕嚕爬起來,坐在床邊開始琢磨陳景律給她的那幅圖。
其實那圖上頭,也不過就是畫了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還有一片朦朦胧胧的山谷,雖然看不清那個女子究竟是什麽模樣,但光從背影來看,就能感覺出那女子定然是個美人。
可是,美有什麽用呢?
“美你倒是給我美個提示啊……鬼才能看出來到底哪裏是路線圖。”
抱着美人圖往床上一躺,尤嫣忍不住哀嘆,書裏也沒說到底怎麽解開這幅圖,讓她這麽想,難不成要把能想到的法子都給試一遍?
那可不行,萬一沒試出來,最後反而是把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圖給毀了,她可就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人生……”
“為什麽人生這麽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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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難受,她想哭。
躺着安靜了一會兒,她還是覺得不甘心,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把美人圖在面前鋪開,盯着上頭的每一筆線條仔細看——萬一上頭是那種電視劇裏經常演的,把什麽字啊之類的給隐藏在畫裏那種呢?
……不過想想感覺可能性也不怎麽大。
“做人好失敗,唉。”
她啃着手指苦思冥想,一不留神有些用力過度,指尖傳來一陣刺痛,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下意識甩甩手,就好像這樣能把手上的疼痛給甩掉一樣。
但力度沒用對地方,手一甩,反而是把美人圖上給蹭了一小片紅,當時她就覺得背後一涼,心說完蛋,她大概長了個豬腦子,怎麽就把血給蹭畫上了?
這要是因為她的一個小失誤,而把整張畫都給毀掉了,那她可真就成了千古罪人。
——什麽也別說了,以死謝罪吧。
手忙腳亂跳起來,想趕緊趁着剛蹭上去還有挽回機會去把畫弄幹淨,餘光卻瞥見那美人圖上好像是出現了點什麽變化。
然後她一頓,默默又湊了過去,仔細盯着不小心被染紅的地方,發現上頭原本是空無一物的地方,忽然間,有密密麻麻的暗色線條開始往外蔓延。
就像是蜘蛛網一般,但蔓延到血色的邊緣處,就打住了。
咦?
那……試試看?
她飛快沉思過後,咬咬牙,忍着疼把剛才不小心咬破的地方用力擠了擠,看着又滲出了點血珠,就趕緊沿着邊緣再塗了點上去。
紅色“蛛網”再次動了起來。
她一骨碌從床上滾下去,一把推開了窗戶。
“哎,有人沒?”
一陣風吹過,連個鬼影都見不到。
尤嫣眨眨眼,不甘心地扒着窗戶,小聲又喊了一句:“有人沒?阿律?你在嗎你手下在嗎不管是誰你們有人在嗎?”
還是沒人回應。
她有些失望地低下頭,心說原來身邊沒跟着人啊,看來是她想太多,就準備把頭縮回去。
但就在那一瞬間,她忽然聽見房頂上,似乎是有什麽東西輕輕的響了一聲。
——當啷。
當啷當啷。
一個黑影冒了出來,挂在邊緣,靜靜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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