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四章

可能是王封聲誇大了她的病情，接下來秦越對她，簡直是呵護到了極致。

甚至連下馬車的時候，都不讓她單獨走，非要在一邊扶着她才可以。

到了府裏，也是天南地北的補藥全都送了過來，一天三頓地吃。結果當天晚上，阿花虛不受補，流了鼻血。

“這事就別和王爺說了，免得他又大驚小怪的。”阿花仰着頭，讓麗心為自己擦鼻子，小心地叮囑。

麗心紅着眼，有些心疼：“姑娘也不必這麽堅強，上次您被人打了，不讓婢子和王爺說，還說怕給王爺惹麻煩。婢子聽您的，沒說。可現在這事，告訴王爺讓他心疼一下有什麽不好，他總不能怨到王大夫身上吧。”

阿花道：“現在太後和公主都在盯着我，多事之秋啊，還是老實一些為好。好麗心，聽話啊，此事就我們兩個知道就行了。”

麗心擦幹淨她鼻子上的血，小心地扶她躺下。

“姑娘知道就好。真希望姑娘的事能早日定下來，也不必如此來回奔波了。”

“快了快了。”阿花讨好地笑笑。

一語成谶。

太後宣召的懿旨很快傳到，說是想阿花了，讓她獨身進宮，陪伴太後，以慰思念。

阿花接了懿旨，給了傳旨意的人一些銀子，讓她們容自己半刻鐘。

她把麗心和金玲叫了過來，拿出自己早為她們準備好的銀票，和身契：“這次進宮，也不知道會是什麽光景。如果我能回來了，那皆大歡喜。如果回不來，你們就帶着銀票，和身契，想去哪就去哪。金玲，你父親的事情，可以再去問問永安王，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可能還會願意幫忙。如果他拒絕了，你就別再查了，回家吧。”

兩人推拒：“姑娘這是做什麽？只是進宮一趟，怎麽和要和婢子們生離死別一樣。”

“這只是以防萬一。”

Advertisement

阿花道：“我先和你們說好哦，在這裏等我回來，可不能拿了銀票，我前腳剛走，你們後腳就收拾包袱走人了。”

兩人把手別到身後，不肯接。

阿花拉過她們的手，把銀票和身契一一塞到她們手裏：“聽話，如果我有什麽不測，趕快離開這裏，她們不會對你們窮追不舍的。”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姑娘怎麽如此說。”麗心着急地說。

“沒事，就是為了防止萬一。好了，宮裏的人還在等着我呢，不能再說了。”

阿花說完，連行李都沒有收拾，跟着宮人進了宮。

慈祥宮在宮裏的東北方向，從宮門口進去，還要走上小半個時辰。

可能是事先得到了什麽消息，帶路的兩個宮女走在前面，自顧自地小聲說着話，只偶爾回頭，看阿花是否跟着。

她們走慣了路，連走上半個時辰不是問題，可阿花鮮少有這麽大的活動量。再加上兩人速度飛快，沒多久阿花就覺得有些喘。

臨至一個偏僻的小花園時，阿花喊住兩人：“兩位姐姐，走了這麽久，兩位姐姐也累了吧？可否休息一下？”

她邊說話，邊從自己的錦袋裏拿出了兩張銀票，暗中送到她們的袖口邊。

兩位宮女手一低，銀票就進了她們的袖子裏。

“說起來，還真是有些口渴了。金珠姐姐，要不我們就在這裏休息片刻吧，反正這裏很偏僻，也不會有什麽人來。”

名叫金珠的宮女四周觀察了一下，語氣高傲：“行吧，宮女就在這坐着吧，記得別亂走。宮裏規矩多，到時候惹了不該惹的人，沒人能救你。”

“是，多謝金珠姐姐指點。”阿花笑道。

兩人在她面前嘀咕片刻，看阿花一直聽話地待在原地，也不說話，兩人沒多久就大搖大擺地離開。

阿花一人尋了路邊的石塊上坐着，拿出手絹扇了扇風。在原地等了好大一會，也不見她們兩人回來，周圍不知道都是什麽宮殿，阿花不敢四處走動，只得守在原地。

好在又等了一會，不遠處終于傳來了腳步聲。阿花以為是金珠她們，剛想站起來，就聽到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有男人在說話。她連忙蹲下來，向後退着，躲開來人的視線。

“怎麽樣，都安排好了嗎？”其中一人說。

另外的那個人聽着聲音也是男人：“三皇子別急，卑職都安排好了，今夜亥時，三皇子去朝露殿的後殿，一定讓三皇子抱得美人歸。”

聽他的稱呼，阿花心中一驚。她真的沒想到剛進宮還不到一個時辰，就遇到了傳說中霸道彪悍的三皇子。

三皇子興奮地搓了搓手：“本皇子怎麽能不急。就凝香那大屁股小胸脯天天在本皇子面前扭來扭去，勾的本皇子的心都癢了。可惜她在父皇身邊伺候，我一直不得法。趁着現在父皇有了新寵，無暇顧及，我可不得抓緊機會把她搞到手，不然以後父皇看上她了，那我還有什麽機會。”

“是是是。”

“藥呢？弄到了嗎？”

“弄到了，是最地道的藥，只要凝香沾了一點，保準她對您死心塌地。三皇子，今夜您就等着享受她的投懷送抱吧。”

三皇子□□了兩聲，帶着人又匆匆離開。

哪怕兩人徹底走遠，阿花躲在暗處都沒敢出來。

從前只聽說這三皇子仗着出身和他母親陳貴妃的盛寵，一直胡作非為無法無天。哪怕上次小弟耀祖被他的侍衛揍得那麽厲害，阿花也沒有想到這三皇子的膽子竟然這麽大，敢拿藥迷惑聖上身邊侍候的宮女。

阿花想的入神，直到身子被拍了一下：“姑娘藏的這般深，是不想去慈祥宮看太後了嗎？”

金珠尖酸刻薄的聲音叫回了阿花的神智。

“不是，怕打擾了過路的人，我才在這坐着的。金珠姐姐，那我們走吧。”

金珠‘哼’了一聲，也不知道相不相信她的話。

“快起來。”

阿花連忙站起來，跟着她向前走。

一直到了慈祥宮的門前。

慈祥宮的大嬷嬷正在門口等她。看阿花過來，朝她福身：“丁姑娘。”

阿花避開她的禮：“嬷嬷客氣了，嬷嬷叫我阿花就好。”

笑意盈盈的臉龐，卻換來大嬷嬷的冷臉相待。

“太後如今不得閑，姑娘随老奴來吧。”

阿花臉上笑意不變，跟着大嬷嬷向裏走：“是。”

可能是身份有些低，到了殿門口之後，金珠就停下腳步，不再往前了。

阿花和大嬷嬷一直向前走，穿過前殿，再往後走，就是慈祥宮裏宮女居住的大房間。阿花面色不變，平靜地跟着大嬷嬷的腳步。

好在大嬷嬷也沒有真的那麽過分，讓阿花住進宮女們的大雜鋪。

但也沒有多好。

大嬷嬷推開它旁邊的一個小房間，道：“太後思念姑娘，想要留姑娘在宮裏住幾日，咱們慈祥宮人多，房間不夠住，姑娘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先在這裏歇息吧，一應用品晚些金珠會給姑娘送過來。”

對大嬷嬷，就不能那麽直白的送銀票了。

阿花道：“是，勞煩嬷嬷了。”

“那姑娘先進去歇着吧，老奴還要回去伺候太後。”

“嬷嬷慢走。”

目送她走遠之後，阿花推門進了房。

房間雖小，但鋪蓋床被，該有的也都有。甚至西邊的窗下，還擺了一張半舊的書桌，上面筆墨紙硯俱全。

阿花打開窗，把房內的黴味向外疏散一些。

之後便等着她來。

可惜大嬷嬷一直沒再過來。

隔了一個午間，窗外卻是響起了秦越的聲音：“阿花？”

阿花站起來，趴在書桌上，朝外伸出大半個肩膀：“王爺，我在這裏。”

循聲看到她的人，秦越匆匆跑過來，鼻尖上還出着汗，臉龐微紅帶喘。

他進房拉住阿花的手向外走：“走，我現在就帶你出宮去。”

阿花問道：“是太後的意思嗎？”

“她不經過我的同意就宣你進宮，有問過我的意思嗎。現在我帶你出去，自然也不需要問過她。”

阿花停下腳步：“我不能走。”

秦越不解地看着她。

阿花解釋說：“如果我現在跟你走了，那就是逃避。我不想以後都要背負着太後對我的不滿度過餘生。太後是你的母親，是你很重要的人，我要留下來，讓她轉變對我的看法。”

“阿花，你.....”秦越被她的話感動到。

“你回去吧，我在這裏沒事的。太後顧念你，也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好，那我再陪你一會。”

“不行，快回去，就當你沒找到我。現在你對我越親近，太後就對我越不滿。”

秦越有些不舍：“那我明日再來看你？”

“行，回去吧，不用擔心我。”

秦越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他走了之後，沒到一刻鐘，大嬷嬷就不知從哪個方向冒了出來：“姑娘，太後現在有時間了，随老奴去吧。”

阿花微微颔首：“是。”

太後此刻正坐在慈祥宮的正殿裏，手中拿着一個冊子，在低頭看着。

如今這時節，天氣已經熱了，有部分富裕的人家已經用上了冰。太後年齡大了，身子不如常人康健，受不得冰，正午熱的厲害，就讓宮女在旁邊輕搖扇納涼。

看到兩人進了殿，大嬷嬷沒有先開口，旁邊伺候的宮女們，也不敢開口說話。

阿花跟着大嬷嬷，見她停下腳步，自己也只得站在她的身後。

恰巧旁邊就是為太後搖扇的宮女。

小宮女以為到了換班的時辰，阿花是來接替自己的，邊把手中的大扇子遞到了阿花的手中，然後屈膝一拜，彎身退出了大殿。

阿花：“.....”

扇子一停，熱風馬上就彌漫過來。

阿花連忙仿着小宮女的幅度，輕輕搖着扇子。

太後看了一會，扭了扭脖子。大嬷嬷見狀，立刻上前，為太後按肩。

從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出聲。

僵硬的肩膀有了緩和，太後又低頭，津津有味地看着手裏的冊子。

屋子裏靜的只有外面炎熱天氣下的蟲鳴聲。

外面偶爾有宮女進來送茶水，不過也都是默默地來，悄悄地退。

沒有人能看到阿花。

殿裏有鐘，約莫過去将近兩個多時辰，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太後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像是剛發現阿花似的：“呀，倒是把你忘了。快別扇了，坐着說話。”

阿花放下扇子，把顫抖的厲害的雙手縮到袖子裏：“阿花見過太後。”

“快起來吧，來，坐到我身邊來。”太後笑吟吟地說。

阿花艱難地走到她身旁的圓凳上坐下：“太後。”

太後仔細地看着阿花：“倒是個聰明又能忍的。”

“太後謬贊。”

太後年過四十才生下秦越，現在哪怕保養的再好，臉上的皺紋卻是怎麽都擋不住。

她能在先帝的後宮中拔尖，成為上屆宮鬥的佼佼者，又扶持自己的兒子上位，守住了大京的江山，這一路走來，靠的不光是母家的權勢，大部分還是靠她自己的聰明才智，和那雙炯炯有神，從未失策的眼睛。

此時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正在打量審視着阿花。

“看來上次我的提議，你已經做出了選擇。”

阿花朝她跪下：“多謝太後的擡愛，阿花一無社稷有功，二無深厚家世，三無雄心壯志，實在擔不了郡主之位，讓太後失望了，求太後恕罪。”

“行了，我也不是那般腐朽的人，別動不動就跪着，起來吧。”

阿花起身。

“越兒的身份在這裏，能伴她左右的人，我雖說不能強求人選，但最起碼的規矩還是能要求的。既然他選了你，這些時日你就好好的在這裏待着，先把王府的規矩都摸透了再出去。”

“是，多謝太後。”

這句話，阿花倒是真心的。秦越畢竟是永安王，是聖上的親弟，能站在他身邊的女人，肯定是萬衆矚目的。家世和背景這塊，她已經輸了，其它方面她必須要做到無可挑剔。

最先要做的，就是王府的規矩。

秦越的身份，注定了能和他來往的，都是京都的顯貴和世家。這些大家族，也是最注重規矩的。規矩，不僅僅是兩個字這麽簡單，它包含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吃穿住行，無一沒有牽扯。如果她在某些方面失了禮，哪怕是一個很小很小的事情，也會贻笑大方。

可阿花呢，即便是在藝館裏學到了一些，也是如何伺候人，如何讨人歡心的，學的說的做的也都是一個‘小娘’應該知道，必須知道的。

至于如何做好一個王府的‘女主人’，阿花是從未接觸過。

現在有這麽好的機會，能跟着宮裏的嬷嬷學習‘規矩’，阿花當然不想放過。

只希望太後如今是真心想教她，而不是存了心思讓她出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