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羅剎的逆鱗(3)

第10章 羅剎的逆鱗(3)

蕭清規由壽眉扶着坐起身來,靠坐在床頭,隔着帷帳看跪在遠處的小太監,喑啞追問:“之後呢?他進殿後又如何了?”

太監繼續說道:“王爺是執劍上殿的,停在公羊世子面前拔了劍,指着千秋寺的方向叫公羊世子看那尊水月觀音像,稱那般貴重的禮長公主都是不屑多看一眼的,遑論區區玉羊,王爺說公羊世子數年苦讀乃是白費功夫,仍舊難登大雅之堂。”

蕭清規露出一閃而過的笑,也帶着絲譏嘲,接道:“如此便作罷了?”

逞口舌之快可不是他的做派,她不免擔心他動起手來,鬧得場面難看。

太監答道:“王爺手中寶劍削鐵如泥,言道觀音像乃青金石所鑄,歷經百年滄桑莊嚴不改,堅不可摧,讓公羊世子但去試之無妨,旋即提劍将珊瑚紅玉羊砍成了兩截,笑着将劍收鞘,落座命宮人斟酒了。”

“胡鬧。”蕭清規不禁嗔道。

“如何就胡鬧了?我斬的是公羊羨送的聘禮,難不成阿菩還真想嫁到南榮?”

蕭翊不知何時進的門,迳直朝床頭走來。壽眉連忙将帷帳掀開,帶着那小太監先行下去,蕭翊便坐在床沿,伸手去撫她鬓角被汗水打濕的發。

蕭清規看着一一退下的宮女太監,雖背着他們這邊,可陸真顏的質問還歷歷在耳,到底有些虧心,于是擡起手将蕭翊扯開,問道:“宴席散得這麽早?”

“雖還未散,也與散了沒什麽分別。”

蕭清規想得到,蕭翊在宴上拔過了劍,怕是再沒人敢多言,宴席便會早早散去。

“公羊羨作何反應?那珊瑚玉羊定然價值連城。”

“我管他作何反應?不過是個纖弱文人,最擅嘴上功夫,一見真刀真槍便知道怕了,只說明日叫鴻胪寺卿作陪,到千秋寺禮佛。”

說起那尊水月觀音像,蕭清規不免有些微詞:“當日你與我說是份大禮,我沒想到是這般大法,玄甲軍雖是你統領的府兵,卻屬于我譽國,豈可為你私用?禦史們怕是正在家中起草奏本,明日便要參你。”

“阿旭案臺上參我的奏本怕是已堆積成山,你可見他對我有什麽不滿?你是菩薩心腸,憐惜起來我的愛将,殊不知這只是樁生意,公私分明,我自不會少了他們的犒賞。”

蕭清規知他聽不進去,無聲嘆氣,又想起秋狩之事,問道:“公羊羨可透露過要在京停留多久?”

公羊羨為求親而來,今日雖被蕭翊打斷,目的沒有達到,定要在永安賴着不走。

“他暫且走不了。阿旭将秋狩之期提前,後日起駕前往南苑,南榮使團同行。”

“南榮并不擅長馬背功夫。”

“公羊羨為求親定然做過多方準備,譬如他所謂的那個司禮大臣,看起來就是個會些招式的蠢物。我與他約定比上三局,但凡我輸了一場,他便可與阿旭商議聯姻之事。”

說話間他緊盯着蕭清規的臉色,很快看到她輕蹙起眉頭,蕭翊卻笑了出來:“你可是在惱我将你的終身大事視作比試的籌碼,太過兒戲?你大可放心,公羊羨愚笨,還當謀得了一絲生機,殊不知我豈會輸?若我輸了,別說是你,整個大譽都拱手讓給他們算了。”

蕭清規并非質疑他的能力,而是覺得此舉頗有些折損他的顏面:“你是我大譽的王爺,阿旭的兄長,豈可與他區區一個世子的手下較量?即便是公羊羨親自來,也不配請你出手。”

“東夷、西骊已平,如今北朔王恐怕在瑟瑟發抖,閑着也是閑着,南榮來勢洶洶,不知深淺,此事即便讓顧放出手我都不會放心。他公羊羨既敢在我心尖上奪愛,我總要讓他後悔。”

蕭翊想起那尊玉羊就惱火,公羊羨明知羊在大譽并非代表什麽好意,還敢用來獻給蕭清規,那會子在蓬萊殿拔劍,他瞬間所思乃是橫在公羊羨頸側,玉羊不過是替公羊羨擋災罷了。

“阿菩,我在一日,便無人能将你奪走。”

夜風悄然入戶,燭火撲朔,照得人神色晦暗不明,寝殿內暖意襲人,渲染着藥香,蕭清規清晰聞得到他身上的酒氣,只覺無邊的暧昧匝地上湧,心頭又開始作痛。

她強撐着提起個難看的苦笑,歪着腦袋問他:“皇兄這是什麽話,南榮多生瘴氣,遠離永安,公羊羨确非良配,可我總歸是要嫁人的。”

蕭翊臉色一凜,遽然起身,仿若未聞:“天色已晚,你早些安寝。來年春狩我再帶你去南苑,這次你便安生留在永安,等我回來。”

蕭清規面無表情地聽他命令,聽過後也不作出反應,壽眉想必已侍奉她梳洗過,青絲半散,病容楚楚,蕭翊看得目不轉睛,心已軟了,就這麽快原諒了她剛剛的失言,伸手勾了下她卸了玉墜的耳垂,略帶着些輕佻。

“嗯?聽見沒有?”

蕭清規偏了偏腦袋,嫌惡地躲開:“你都已為我安排好一切,我又能說什麽。”

他這個人,骨子裏是帶着專制的。

“知道就好。我走了。”

“等等。”蕭清規忽然想起某個消失的人,叫住蕭翊,“陸真顏呢?”

“我命人将他押回千秋寺了,幽禁寮房半月。”

蕭清規顯然不信他會這麽“溫柔”,臉上挂着懷疑,蕭翊噙笑問道:“怎麽,在你心中,我就是殺人不眨眼的羅剎,他已成了亡魂?”

“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并未說。”

蕭翊與她相距數尺,卻像是隔着楚河漢界,遙遙相對,始終沒有離去的意思。就在蕭清規打算催他之時,他忽然開口,發出诘問:“阿菩,你可還記得當初與我講過的那番說辭?摒念教給你的。”

蕭清規一愣,那不過是她少時的戲言,出涼秋宮後的半年間,她是什麽話都與他說的。蕭翊提及的則是,摒念曾與她說,她身為譽朝唯一的公主,總要有出嫁的一日,若是能選,切記要選個以她為先的。

何為以她為先?世間女子多重情義,男子卻大多薄情,生來便愛追名逐利,對名利追逐太過之人,即便愛她,涉及選擇之時,她還是有可能淪為第二的,那便不算良配。以她為先,便是永遠視她為第一,且只有她一個第一。

“記得。”蕭清規答得有些惶恐,生怕他提及某些往事。

“我與陸真顏相比,誰是你心中的第一?”

話問出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荒謬之餘心裏竟還有一絲忐忑,他怕是瘋了。

蕭清規面露不解:“摒念姑姑的話指的是我将來夫婿的抉擇,豈可一概而論?”

“我只要答案。”

“你,你是第一。”蕭清規繃緊了臉,略帶嚴肅地看着他,“這還需要問嗎?”

蕭翊明顯舒了口氣,身板都變得舒展閑适了,笑容愈發得意,可蕭清規看在眼中卻覺心疼,忍不住回想近兩年的光景,怨怪自己難道真的對陸真顏恩寵太過,也對蕭翊疏遠頗多,竟讓他變得這般小心謹慎、患得患失?

她刻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更加溫柔,脫口而出的稱呼也收不回去了:“兄長,你若當真不喜真顏,我便不再讓他來嘉寧宮了,或是為他另謀個差事,你說可好?”

蕭翊心中已在暗爽,表面卻壓制着嘴角的笑,看起來很是隐忍的樣子,沒忍住在原地踱了兩步,旋即廣袖一揮,故作大度道:“無妨,留着給你解悶,過去你不是還養過貍奴麽。”

她靠在床上目送他負手而去,若有所思,壽眉很快入內,手中捧着香爐,為蕭清規熏寝香,蕭清規怔愣着出神,忽而問壽眉:“這兩年,本宮是否與真顏君過于親昵了?反而冷落了兄長。”

壽眉納罕地看了眼門口的方向,神色複雜,不免好奇這兄妹二人剛剛都說了什麽,她只能從心地作答:“自真顏君入宮後,長公主身邊多了個人陪伴,王爺忙于為我大譽開疆拓土,自然不如真顏君虛領了個千秋寺主的差事清閑。不過每每王爺回朝,總是第一時間來嘉寧宮,壽眉眼拙,只覺得長公主待王爺不如過去那般親昵,王爺總是喜歡與長公主一起用膳,可長公主似乎并不喜歡,大多時候一言不發,壽眉看得真切,王爺心中想必也有諸多委屈,奈何常年治軍,過于剛硬,不好言表的。”

蕭清規心頭的愧怍更盛,暗怪自己沒把握好疏遠蕭翊的分寸,反傷了他的心。至于壽眉說的吃飯之事,她飲了一口安神茶,語氣還是有些執拗:“可我不喜歡與他一起用膳。每每他在這兒,總是逼我吃這吃那,盤中堆積成山,我不肯吃他便不讓我下桌,這飯叫誰來吃也不會願意。”

壽眉竟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蕭清規滿臉不解。

“奴婢笑的是長公主鮮少露出此等小女兒的姿态。凡是兄長,譬如尋常人家的,不大多這樣?總是操心着妹妹,管這管那,态度難免強硬了些。”

她說兄長與妹妹,蕭清規眸色微暗,又問了一句:“你在本宮身邊侍奉多年,可看出兄長對本宮有何特別?”

這話倒是問住了壽眉,她先将爐中的香篆點燃,扣上爐蓋,思忖了一番才答道:“若非要說特別之處,那便是王爺對長公主的關愛之深,足以賽過全天下的兄長,賽過全天下的男兒也未嘗不可。”

這并非是蕭清規樂意聽到的答案,她眨了眨眼睛,作勢要躺下:“本宮倦了。”

壽眉上前撤下她靠着的那只軟枕,重新放好帷帳,悄聲熄燈退了下去。

兩日後,蕭翊離京。蕭旭禦駕親行秋狩,儀仗浩浩蕩蕩地駛離永安,前往南苑。

那是個陰日,遲遲等不到深秋的冷雨,蕭清規獨立在窗邊,望着院中的碧珀合香樹,窗木裝裱着,像一幅哀愁的工筆畫。

葉子已徹底落盡了,孱弱的枯枝讓那顆巨樹看起來帶着病态,自從隆亨二年蕭翊平定東夷、收複江南,把世間僅存的一株碧珀合香樹帶回了永安,它始終生得不夠繁茂,奄奄一息般茍活着。

壽眉上前為她多添了件鬥篷,提醒她莫要在窗邊久待,眼看着将要入冬,寝殿的窗每日也就能開上片刻,唯恐寒氣侵擾了她。

蕭清規幽幽念道:“歲豐年稔,皇家行狩。眼下這般時節,南苑的黃栌是開得最好的,層林盡染,漫山紅葉,騎上一匹菊花青在平原策馬,跑上幾個來回,順便射兩只天邊的鴻雁,風都是飒沓的,再快意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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