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慘綠的舊事(4)
第17章 慘綠的舊事(4)
蕭翊是第二日清早收到消息的,才知道蕭清規昨夜出過宮,游蕩了足有一個時辰才回去。昨天他深夜回到王府,這幾個月都未曾宿過宮中,早晨一起來就直奔京郊大營,暗哨特地前來告知。
聽到這個消息後,蕭翊沉默許久,才沉聲又問了句:“她都去哪兒逛了?”
暗哨如實答道:“長公主的馬車一出宮門就徑直前往了賢賓集,停了許久,随後……”
“當時為何不立即禀告?”蕭翊下意識質問道。
“屬下是想上樓禀告的,可是王爺說的,除非北朔邊境有了異動,暫且不要入內打攪……”那暗哨明知蕭翊昨晚見的是個陪人飲酒取樂的胡姬,雖然相信蕭翊是個正人君子,并非貪戀酒色之人,想必定是為了什麽要事,可說到底還是與那胡姬獨處許久,傳出去總歸不好。
蕭翊隐隐生出一股懊喪,到底沒再多說,思忖片刻後又覺得,即便蕭清規看到或知道了什麽又如何?眼下他占據上風,要她處理好與馮家的婚事她一拖就是數月,他總要讓她感受多些壓力,否則勢必要将她敷衍搪塞過去,他可不是什麽慈悲的人,此事絕無轉圜的餘地。
“無妨。”蕭翊想起昨夜見過的弦姬,繼而叮囑道,“派兩個人盯住那個北朔女子,她絕不簡單,眼下局勢瞬息萬變,謹慎一些。”
當晚回到王府後,夜色已深了。蕭翊擡手松着肩頭酸痛的肌肉,正想直奔內院沐浴更衣,緩解一番疲累,順便決定是否入宮去見她。這時他猛地注意到中堂地上放着的箱子,停住了腳步。
老管家迎了上來,告知道:“長公主一早派人從宮中送來的,想必又是給王爺的禮物。”
眼下這種節骨眼上,她可不會給他送禮,蕭翊心知肚明,直接過去掀開箱子,頓時發出個不明不白的笑———他敢肯定,蕭清規昨夜看到了。
箱子裏的東西倒确實是禮物,只不過都是他送給她的,不少還是上了年頭的老物件,譬如挂着髒污的竹蜻蜓、泛黃的兵書、樣式老舊的花簪,還有用光了的胭脂盒,以及他前年送她的一枚瑪瑙戒指,大前年親自幫她描過眉的波斯蛾綠螺子黛,等等。
大箱子裏裝了個最占地方的檀木匣,他對這些物件素來記得不清,只覺得有些眼熟,伸手撫上去感知到匣木帶着淡淡的溫度,笑容愈發無奈,裏面裝的必是那株辟寒犀。要不是沒有更大的箱子,她怕是要把千秋寺的那尊水月觀音像也裝進去一道還給他,這是要與他分家不成?
嘉寧宮內,蕭清規把玩着拳頭大的蜜蠟,已半日不曾離手了,壽眉入內奉一盞安神茶,正好看到她拿起蜜蠟對着燭火端詳,蜜蠟擺件壽眉不是沒見過,卻是沒見過形狀這般奇怪又醜陋的,瞧着怎麽也不像值錢的玩意。
可今天一早蕭清規親自整理東西,往那箱子裏裝了不少,直到裝不下了為止。兩個太監合力将箱子擡起,都出了寝殿了,蕭清規又将人叫住,從中掏出這團蜜蠟留下。
壽眉忍不住問道:“這蜜蠟中可是有玄機?長公主參詳了半日了。”
蕭清規把蜜蠟遞給她,要她藉着燭光去看:“可能看出什麽?”
“這裏面像是封印着什麽,卻是看不清楚的,長公主,這到底是什麽稀罕玩意呀?”
“并非什麽稀罕玩意。”蕭清規呷了口茶,淡淡答道,“裏面有一只死了的促織。”
壽眉險些失手将蜜蠟丢到地上,想着這金色晶瑩的蜜蠟裏竟凝固着一只死物,總覺得有些可怖,趕緊放回到榻桌,百思不得其解:“促織不過三月壽數,為何封進蜜蠟裏,王爺竟會送長公主此等……”
壽眉斟酌着措辭,蕭清規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重新拿起蜜蠟:“兄長送給我時,它還是活着的。那時我在詩中讀到促織,卻不曾見過,他便給我抓了一只,養在罐子裏。可不到兩月過去,這小東西便死了,我當時年少無知,以為它在冬眠,直到它開始攣縮,伴着細微的腐臭……”
她擡頭看到壽眉蹙起的眉頭,釋然一笑,也覺得自己說得頗有些駭人,不再繼續講了:“時辰不早了,你下去準備湯泉罷。”
赤條條的身子邁進湯泉,溫熱的水浸透到脖頸,蕭清規發出舒适的低嘆,旋即想起了那只促織。
若非與壽眉說起,她倒未曾覺得自己的舉止有何不妥。那時她想得并不複雜,因是蕭翊送給她的,他送她的一切她都會妥善收藏,她看着促織幹枯腐化的過程,那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與失去的痛楚,她執念深重地想将它留下。
涼秋宮的可用之物實在是貧乏,她找出一條摒念送給她用來學佛的蜜蠟手串,用火煎至融化,倒進一只圓肚杯中,泛着熱度的蜜蠟粘稠如金水,枯死的促織被投了進去,她用簪子将屍體向深處送,恍惚間似乎幻視促織短暫活了過來,抑或是被高溫灼燙得屍身變形,最後被漸幹的蜜蠟永久封印。
那大抵算是她的第一件作品,幾日後她砸碎圓肚杯,獲得了個蜜蠟玩物,她很滿意。
如今回想,她那時的眼神想必是帶着病态的。
蕭清規忽然開口,指示旁邊候着的壽眉:“明日請個工匠過來,本宮想把那蜜蠟雕刻得漂亮些,也省得你覺得它可怖。”
壽眉少時不是沒有抓過促織,可一想起蜜蠟裏的促織屍首還是不免背後泛起冷汗,而讓她冷汗更重的,是蕭翊架在她頸後的雙指,略帶着力。
蕭翊不知何時過來的,直接闖進這座建着溫泉的浴殿,勒令她不準開口通報。
蕭清規聽不到回應,略帶着稚氣掬水發出聲響,追問道:“壽眉?”
壽眉已悄聲退了下去,一步三回頭地盯着蕭翊,顯然覺得禮數不合,又為難地不敢開口忤逆。
男子更為沉穩的腳步聲漸漸逼近,蕭清規察覺不對,猛然轉頭,只見蕭翊竟然還穿着昨日的那身衣裳,她委婉表達過喜歡的,手裏則攥着那團蜜蠟,當個球似的抛出去又接住,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蕭清規緊貼在池邊的石壁上擋住身軀,不知是石壁太涼,還是其他緣故,即便身在溫暖的池水中,渾身竟還是生起了密密麻麻的粟栗。
她一時間竟忘記斥責他擅闖的過錯,脫口而出質問道:“一日過去,你竟連件衣服都不換?”
蕭翊穩當接住落回手中的蜜蠟,笑意愈加耐人尋味,歪着腦袋答她:“阿菩如何知道我昨日穿的也是這件?更何況,我穿的也并非昨日那件,上次在危燕臺瞧你喜歡這十方蓮紋的料子,我就又搜羅了幾匹,這是新裁的。料子還有富餘,過幾日做好了給你送來,可惜你怕是不敢穿。”
蕭清規自知露了馬腳,趕緊調轉話頭:“你如何說也是個王爺,竟來我宮中行偷竊之事,将蜜蠟還給我。”
蕭翊在昏暗的燈光下反覆看了幾眼蜜蠟,若有所思道:“當年給你抓的那只促織死了,摒念說你哭了好幾日,時隔數月我去見你,答應為你再抓一只,你卻說不要。我只當你是不喜歡這醜東西了,沒想到你竟封了起來,一直留着。”
四目相對,她眼神閃爍,心虛至極,他目光灼灼,很是悵然,追問道:“今日既要與我分家,為何沒将這件也還給我?”
蕭清規自诩有理有據:“蜜蠟是我的,自不該給你。”
蕭翊怔愣了一瞬,旋即笑道:“那切開好了,促織給我,蜜蠟還你。”
話落,他作勢要拔腰間的劍,蕭清規急得險些起身出浴,像個鹌鹑似的探出腦袋又縮了回去,阻止道:“不行!”
蕭翊不過是吓唬她,并未真正動手,眸色幽深地盯她那張素面清純的臉,雙頰泛着淡淡紅暈,總算有些血色,額間的花钿也卸了,露出那顆恰到好處的觀音痣,仿佛跌入凡塵池中的神女,他則是竊衣的董永,委實不算光彩。
他克制着目光,眼神盡量坦蕩,餘光卻還是能看到池水上漂浮的花瓣,鮮紅嫩粉,頗不解風情……蕭翊低咳了一聲,正要開口。
“皇兄就偏要在這兒與我說話麽?”她的言外之意無外乎是,眼下并非交談的好時機。
蕭翊剎那間認為自己渾身都寫滿了坦蕩,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我是你兄長,難道會你做什麽不成?還是在阿菩心中,你的兄長是個無恥的……”
“淫徒。”蕭清規冷聲接道,她昨日就是這麽在心中罵他的。
蕭翊撲哧笑出聲來,點頭咂摸着這二字:“你昨日到底看見了什麽?事實并非你想的那樣。”
蕭清規不願繼續糾纏:“我不想與你說下去,勞煩皇兄出去可好?否則我要叫侍衛進來趕你。”
“你防着兄長,倒不防侍衛?你的侍衛和府兵還不是我為你調教的,眼下已經宮禁,你叫來些臭魚爛蝦,絕非我的對手。”
“皇兄也知眼下已經宮禁,卻将宮禁視若無物,簡直是狂悖……”
“你不擔心我今晚宿在哪兒,反而想處置我,阿菩可真是我的好皇妹啊……”
“我管你宿在哪兒?你想宿在哪兒就宿在哪兒。皇兄如今既發了春心,我這個皇妹自然要為你遴嬌選豔,充納王府,皇兄府中一個女眷都沒有,确實孤獨……”
蕭翊氣得發笑,随手撈過架上挂着的單衣,遞給她:“你穿上衣服出來,我好好與你細說。”
“不必。”蕭清規冷淡拒絕他詳談的提議,卻還是接過衣服,不想始終處于這個被動的位置。
她險些聽了他的話穿衣出浴,很快意識到什麽,停下了展開衣服的手,因那颀長的身影還立在她面前呢!
她已經忍了一整日,眼下徹底抑制不住脾氣,胡亂團了團手裏衣服丢向他:“你趕緊出去!蕭翊,我真的會生氣!”
蕭翊笑得胸前都在抖動,不敢再逗弄她,否則她全身怕是都要熟透了。他很快轉過身去向外走:“我還有事去找阿旭,就不伺候你了,等壽眉過來。”
壽眉緊跟着進來,扶蕭清規出浴,看到蕭翊如此大膽的舉動,壽眉也不禁念叨了幾句,想着蕭清規總能制得住他:“王爺此舉也太放肆了些,長公主還在沐浴,如何能夠擅闖……”
蕭清規不由地有些遷怒,憤憤答道:“你與我說這些有什麽用?誰管得了他?你難道看不出來,我都險些被他給吃了,他還搶走了我的蜜蠟,真是蠻橫、粗俗、無禮,他無法無天了!”
本以為今夜的風波就此停息,蕭清規更衣就寝,伴着清甜的鵝梨香艱難入睡,忽然傳來寝殿門被打開的聲音,那煞星竟還陰魂不散。
蕭清規當即閉緊了眼,平穩呼吸,假裝已經睡着。
蕭翊在門口熄了燈籠,輕聲走近,掀開帷帳見到她的睡顏,心如明鏡。他坐到床邊等待了片刻,見她絲毫沒有睜眼的意思,便俯下了身,緩緩湊近她,作勢吻她的額頭。
鼻尖險些相碰的瞬間,蕭清規猛地睜眼,推開他躲到床裏,蕭翊則沉聲發出判斷:“又裝睡。”
下一瞬,他兀自躺了下去,鸠占鵲巢,和衣而卧。
蕭清規推了兩下他如山的臂膀:“你這又是要怎樣?卧鱗殿沒有你睡的地方了不成?”
“不是阿菩說的,我想宿在哪兒就宿在哪兒,如今我來了,你休要矢口不認。”
蕭清規真是拿他沒辦法,甚至後悔今早一時沖動把那些東西給他送了回去,招惹他前來煩她,深更半夜都沒個消停。她負氣抱着團被子縮在床角,豈敢與他同寝,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辦法,一時間沉默許久,唯有她時不時地伸腿踹他。
他随手捏住她的腳踝,讓她無法收回,蕭清規掙紮得氣息微喘,聽得他心猿意馬,語氣無奈道:“明明你有錯在先,答應我的事至今沒有辦到,昨夜一過,我竟成了理虧之人,阿菩還真會使性子。”
蕭清規意有所指道:“仁義不施,則攻守之勢異也。”
“我與那胡姬之間清清白白,你又何必無端猜測,自增煩惱。”
他不知世間男女之情有吃醋一說,那是他們不可望也不可及的。
“我确實偶有氣血難抑之時,但總歸壓制得住,這無需你來相幫,幫也不該是這個幫法。”
“你休說污言穢語……”蕭清規小聲反駁,雙頰霎時間燙了起來。
他不再說孟浪之言,語氣正經了些:“阿菩,你與馮玄度也該是清白的,這些年但凡我在京中,從未有過與你三月不見,你定然清楚這件事上我有多堅決。我知你想我,我也是,所以,趁早将婚事取消,于你我都好。我的耐心不多,北地也随時會生風波,這樁麻煩還是別留到明年,這是你最後的期限,否則我自會出手,場面怕是難看。”
蕭清規并未接話。
他很快起身下床,強勢将她撈回原位,也是他剛剛躺過的地方,還帶着溫度。他親自為她蓋好被子,把已經冷下來的手也塞回到被中,作勢要走。
臨走之前,他留下了句沒頭沒尾的話,蕭清規卻不難理解。
“我常佩的香囊丢了許久,阿菩體貼,定會為我做個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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