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慘綠的舊事(6)

第19章 慘綠的舊事(6)

蕭清規一昏迷就是半日,陷在陳年的美夢與罪孽裏無法自拔,恍惚間她深知周遭發生的一切,聽到壽眉等宮人的呼喚聲,蕭旭一路将她抱回嘉寧宮,賀蘭雲裳又将那些厭惡的銳器紮進她的皮膚內。

她早已變得千瘡百孔,也曾生出過絕念,只是牽挂着一人,才牢牢攥着一絲生機不放。

她聽到壽眉提議,要請賀蘭世鏡前來,坦誠說她一直以來回避與賀蘭世鏡相見,其實是因為她害怕賀蘭世鏡,她拚命晃動着身軀表達抗拒,賀蘭雲裳似乎聽懂了。

只聽賀蘭雲裳說道:“長公主怕是自己不願醒,如此,便叫長公主多睡上片刻。”

壽眉低聲不知說了什麽,她只聽清了“王爺”二字,蕭翊,蕭翊,她再不醒來,蕭翊就要出征北朔了,她一定要阻止,他絕不能去北朔。

蕭清規用力撐開疲憊的雙眼,猛然坐起身來,感覺到渾身黏膩的濕汗,有些劫後餘生之感。

賀蘭雲裳與壽眉同時叫道:“長公主!”

她扯開被子爬下床去,不顧壽眉的阻止走到門口推開殿門,寒冷的冬風迎面襲來,令她打了個哆嗦,汗水瞬間幹涸了一般,雙目也愈發清明。

壽眉趕緊将門關嚴,賀蘭雲裳也上前勸阻:“長公主剛醒,還是回床上安歇……”

“兄長呢?”

“長公主,王爺還在京中,只不過怕是沒在宮內。”壽眉最知眼下說什麽話能讓她定心,不斷安撫着,“王爺好好的,北朔皇室生了些變故罷了,侵擾了寒州疆域……”

“更衣,本宮要去見皇上。”

“長公主……”

蕭清規迳自去取衣袍,舉止慌亂,壽眉與賀蘭雲裳對視了一眼,見她無奈點頭,才上前接過衣物服侍蕭清規更衣。

步辇穿行于夤夜的禦街,蕭清規險些摔了下去,匆匆闖進議事堂,衆人已散,唯有蕭旭獨坐在桌案前,疲憊地揉着腦袋,肩背略有些佝偻。

看到蕭清規的瞬間蕭旭連忙挺直了脊背,起身迎了上來,關切着:“皇姐可是剛醒?如何自己過來了,派人傳喚一聲,朕過去便是……”

蕭清規緊緊握住他的手,問道:“北朔發生了何事?”

蕭旭答道:“北朔皇室似乎生了內亂,三皇子萬俟格打着自立的旗號率十五萬大軍出逃,突然進攻寒沙川,守将抵擋不及,皇兄說,戚将軍怕是最多能堅持五日。”

“你要派兄長親征?”

“并非朕的指派,是皇兄自己請旨要……”

“斷然不可!”蕭清規嚴厲拒絕道。

蕭旭滿眼不解:“皇姐為何反對?眼下再沒有比皇兄更合适的人選,況且皇兄一向……”

“我說不可就是不可。他從西骊回來尚不到半年,你就忍心這麽快又将他派到北朔苦寒之地?北朔鐵騎骁勇善戰,頗為熟悉天險關隘,當年父皇派去多少精兵良将,悉數折在了三尺雪原,他是我的兄長,也是你的皇兄,你怎麽忍心派他前去?我朝難道就再無其他将才不成?孫恕孫将軍寶刀未老,齊昌平也正值壯年,還有去年剛平過嶺南匪寇的少将軍魏路……”

她對朝中衆臣如數家珍,一股腦說出好些人選,蕭旭則愈發不解:“皇姐?你這是怎麽了?西骊內部割據,七王亂政,皇兄遠征西骊可謂速捷,也并未受什麽傷,皇兄自己都未當回事。至于昔年折損的将帥,如今已經過去近三十年,我朝兵力豈可同日而語?皇姐提及的這些人選,朕未嘗沒與皇兄商議過,孫将軍的腿疾一遇陰濕天氣便會疼痛難忍,斷然無法前去北朔,齊将軍乃東夷舊臣,效忠我大譽不到兩年,朕斷不可能将二十萬大軍交到他的手裏……”

她知道,她怎麽會不清楚,沒有人會比蕭翊更合适,但蕭翊就是不可。

蕭旭仿佛下定裁決般告訴她:“皇兄已領了虎符,大軍最遲後日便會開拔,皇兄的前鋒部隊已經連夜出發。”

“他何時領的虎符?”

“皇兄剛走不久,群臣也不過片刻前散去的……”

蕭清規遽然轉身看向壽眉,眼中挂着明顯的倉皇:“他可來看過我?”

壽眉咬唇搖頭,蕭翊确實沒有來過。

蕭清規頓時紅了眼眶,忽然想起什麽,同蕭旭說:“阿旭,他真的不能去北朔,你定然知道,他的生母是北朔女子,你這是讓他朝着自己的親族揮戈,有違人道……”

“皇姐這是何話?”蕭旭愈發不明白了,她今日舉止實在是反常,說的話看似有理,實則不堪一擊,不像她往日嚴謹的作風,“皇兄與我們都是父皇的子女,蕭譽後裔,不管他的生母是北朔女子還是西骊女子,他都是我大譽的男兒,譽朝才是他的親族,皇姐此話委實不該。”

蕭清規幾次張口,終是說不出口,殿外突然傳來太監的通傳聲,蕭太後已經走了進來,看樣子聽到不少。

她以為蕭太後是來看蕭旭的,不想蕭太後徑直向她走來,扯着她的手便走:“景初,你在這裏與旭兒胡言亂語什麽?哀家在福安宮等你許久,你既醒了,就随哀家回去,你的婚事哀家有些疑義。”

她試圖掙紮,蕭太後用僅有她能聽到的聲音呵斥道:“你要鬧得人盡皆知不成?!”

蕭清規頓時被拿捏住了七寸一般,失魂落魄地任蕭太後帶走,一路前往福安宮。

蕭旭因是幼子,素來得蕭太後恩寵,見蕭太後專程趕來,竟一句話都沒與自己說就走了,不免心生疑窦,原地怔愣了許久才喚人入內:“請雲裳過來,朕有事與她商議。”

福安宮寝殿內,端着香盤的宮女仍立在佛龛前,蕭太後并未理會蕭清規,而是兀自去由宮人侍奉着淨手,旋即撚起三支香藉着長明燈點燃,香篆缥缈,香氣四起,她供着一尊并不稀奇白玉觀音坐像,正想将線香插進香爐內,忽然想起蕭清規一般,轉過身去。

“你既來了,不如親自上炷香。”

蕭清規逃避般不願上前,蕭太後掃視一周,她自己僅留了個貼身的老婢,信得過的,至于壽眉,蕭太後點了她一下:“景初的藥可煎好了?你去拿過來,哀家要瞧着她喝。”

壽眉心知蕭太後是故意支開她,卻也不得不照做,憂心忡忡地與蕭清規對視一眼後行禮退下。室內佛龛旁邊便只剩下母女二人,和那個掌事的康姑姑。

康掌事分外熟稔地走到佛龛前,佛龛設着機巧,她輕輕碰了下某處,那尊白玉觀音便向下隐入鬥櫃,兩張牌位取而代之。由此可見,蕭太後早已暗中祭拜許久。

自從天女祠陰煞夜過後,蕭清規對亡者的牌位總是帶着些抗拒的恐懼,下意識捏緊手掌,偏過頭去不看牌位上的名字,掌心空落落的,她下意識倉皇四顧,以為蕭翊送的十八子念珠又丢了,很快意識到,她出來得匆忙,怕是落在床頭了,劫後餘生般吐了口氣。

蕭太後手裏的那炷香已經燒掉了一小截,香灰落在她雍容的袍服上,康管事想上前幫她拂去,她則擺了擺手,命之退下,見蕭清規那副軟弱的模樣,她便淡定轉身,将香插進了香爐裏,旋即才再度開口。

“你當着不想親自上炷香麽?哀家以為,你是想的。”

蕭清規始終垂着腦袋,盯向烏黑的地面:“你何曾了解過我?我并不認識他們。”

“你若當真不認識他們,剛剛何必那般執拗地阻止旭兒,不願見翊兒出征北朔?”

“那你又何必要我說得那麽清楚?你明知一切,也要看着他與族人兵戈相向,只為了保全你的親生兒子的江山國土?還是說要他做第二個宋長庚,而我,他深愛着的人,也該與他一起赴死于寒沙川?!”

“住口!”

那鬥櫃上的牌位,正是宋長庚與裴素枝,宋長庚的牌位上又多出一列北朔文字,形如游龍,翻譯成漢話應是:萬俟長庚靈位。

宋長庚雖是北朔人,卻由漢人撫養長大,養父姓宋,養父母死後,宋長庚獨自四處飄零,輾轉拜師霧山裴掌門,後與裴素枝喜結連理,一同助蕭複複國,于元徽元年的春天死在了寒沙川。

那是元徽十五年,蕭翊不知在何處,她孤立無援,絲毫不曾反抗地服下了化骨之藥,昏迷七日。蘇醒之時,蕭複與蕭玉華正在争吵,無暇顧及她這個氣若游絲的廢人,她剛經歷了身體上的至極創傷,很快內心又遭受到重擊。

彼時元曦已死,蕭恪、蕭旭年幼,皆非大才,蕭玉華提議立蕭翊為太子,勸說蕭複悉心教導,必能振興大譽。

蕭複克制着聲音低吼,雖未說緣由,只打定主意不肯讓蕭翊繼承皇位,直到氣急才脫口而出,稱蕭翊乃“胡人血脈”。

此言倒是蹊跷,譽朝素來以父為族,宮中始終有猜測蕭翊生母的流言蜚語,也不過暗諷其母身份低微,絕無一人敢說蕭翊非皇室血統。既稱蕭翊為胡人血脈,那麽,他的父親才應該是北朔人。

直到蕭玉華說到了兩個人的名字,素枝,和長庚。

如今,蕭玉華娓娓道來,與其讓蕭清規胡亂誤解,不如她來親自将往事複原。

“哀家原本……并不姓蕭,不論你們如何看待你們的父皇,可他絕非是個薄幸之人,我不過是個尋常江湖布衣,只因在他複國之時便跟了他,甚至多年無所出,他複國後,還是力排衆議立我為後,并為我僞造了個前譽宗室的身份,改為蕭姓,數十年來,我與他相敬如賓,唯獨争執那麽一次,竟叫你聽見,實乃天意。”

蕭清規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這倒是她所不知的,她終于擡起了頭,看向蕭玉華。

蕭玉華卻不看她,似是愧于與她對視,幽幽望着那雙亡魂的牌位,滿心愧怍。

“我本姓裴,裴玉華。玉樹瓊枝,月素星華。素枝出生那年,師父将我這個棄嬰帶回霧山,師娘早亡,我與素枝自小感情便好,也算相依為命,猶如親生姊妹。後來,長庚師兄上山拜師,素枝與長庚朝夕相處,漸生情愫,我自是為他們歡喜的。沒過多久,轅哥正苦于複國無望,輾轉游至霧山,濯湖畔,離亭中,我們師兄妹三人下山游玩,遇上了他。”

蕭複本名蕭轅,因以複國為終身之願,故而改名為蕭複,私底下蕭玉華一直稱他為轅哥,蕭清規是知道的。

回憶那三十多年前的往事,蕭玉華的眼中閃過痛楚,艱難地繼續說道:“你父皇他當時并不知道素枝與長庚有情,一開始他大抵還對長庚心存芥蒂。長庚雖說着流利的漢話,行為舉止全無北朔風氣,其實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漢人,可惜那副容貌……翊兒長得更像他娘,卻也能讓人一眼看出有胡人血統,遑論長庚父母皆是北朔人了。”

蕭複起初愛上的是裴素枝,并非她裴玉華。

這其中的恩恩怨怨,蕭玉華至今仍然難以啓齒,她愛上了蕭複,并設計了他。

總之結果算是好的,他們四人同時在霧山大婚,蕭複和宋長庚成為了連襟,關系愈發親厚,并且同圖複國大業,拿下第一場勝戰的時候,她至今仍記得他們那時有多開心,徹夜飲酒,大醉一場,誰不曾年少氣盛過?

“可我愛上的男子,終究是要做帝王的人。那個注定稱孤道寡的皇位,讓他做了很多不得已的事情……”

“便是将手足兄弟和曾經傾慕過的女人逼死到絕境麽?你又何嘗不是幫兇?”蕭清規冷聲質問道。

蕭玉華淚濕眼眶,捂著作痛的胸口,低咳了數聲,她是真的病了,也老了,并非全然是推脫她的相看禮的借口。

“我阻止過他,可我終究是個女人,朝政軍務我如何能夠做主?即便是如今的你,你能阻止一個帝王收起他的殺機麽?”

那即将要傳世千年的史書上寫,宋長庚、裴素枝率軍出兵北朔,不敵北朔鐵騎,戰死,陸啓林馳援不及,也于三日後戰死。可宋長庚一個北朔人如何肯攻打自己的故土?

“當年那場戰事到底發生了什麽?父皇是否與鄭光輔合謀?”

自那以後,鄭光輔愈發受蕭複的器重,一路官升至宰相,世人不知內情,可蕭清規既已知曉,自然不難懷疑到鄭光輔頭上。

“那時他們夫妻倆剛打了一場勝仗,收複江州,因素枝早産,于牙帳中生下翊兒,身子虛弱,不便舟車勞頓,長庚便請命延遲回朝。你父皇到底不肯全然相信他一個北朔人,疑窦愈盛,恐他有反心。素枝與長庚凱旋途中,轅哥一旨調令,命他們夫婦二人前往寒沙川戍邊,并非攻打北朔。那時的寒沙川實在是窮苦,饒是素枝百般不舍,還是托親信将孩子帶回永安,交給我暫代撫養,後來,後來……”

蕭清規很想追問蕭玉華後來發生了什麽,可即便蕭玉華不說,她大抵也猜到了。

“鄭光輔也是個多疑之人,為在禦前邀寵,迫不及待地想将長庚置于死地,陸啓林是他的妻弟,他信得過,便派陸啓林出兵北朔,大軍在寒沙川紮營,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素枝和長庚逼死。他們和一起從霧山出來的親信一路被逼到九嶺,九嶺有一座最為陡峭的懸崖,陸啓林率了三萬大軍先行,合攻他們不到百人,将他們悉數殺盡,屍身都未帶回。陸啓林也因兵寡力弱,不敵北朔,全軍覆沒。”

那是蕭複複國以來經歷過的最慘烈的一仗,即便這場失敗由他一手促成。如今他早已與那數萬英魂相聚于黃泉,不知是否有人會問,他可後悔?他又是否知錯?

蕭清規恨透了他,旋即不禁生出疑惑:“他既從未信過宋長庚,又為何肯收養……”

話音驟止,她有些說不下去。

“或許是愧疚。我也舍命相護,一口咬定翊兒就是我親生的孩子,除非我死,否則斷不會眼看着他行滅口之事,我也是會些功夫的。你父皇為翊兒取名為翊,便是下定了決心,不可能将蕭家的江山交付給他,我全然理解,只希望他能做個逍遙的王爺,他少時也是極胡鬧的,後來大抵是為了涼秋宮中的你,他主動請命前往江州,一切就都變了。”

蕭玉華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苦澀,陷在回憶中喃喃自語:“翊兒真的很像素枝,我想,轅哥大抵也不忍下手罷。”

蕭清規本以為往事就說到這裏為止,蕭玉華卻仍在回憶:“素枝愛穿青衣,袍子上用銀線繡着成片的芙蕖,我始終記得在霧山最後的時光,春日多雨,她常在檐下練習刀法,梳堕馬髻,釵環發出叮當碎玉聲,長刀鋒利,可斬斷雨幕,而我通過雨幕看見她的笑顏,明眸善睐,顧盼生輝,若是能永遠停在那一剎,該有多好。宮中皆知我不喜青綠之色,可我只是沒見過再比她适合穿青衣的人,我每每看到青色的東西,哪怕是湖中的荷葉,都不免想起她,随後陷入無盡的哀思……”

蕭清規驀然間覺得蕭玉華的樣子很可憐,她對這個母親初次有了憐惜之情,可也不過是片刻,做不得數。

蕭玉華掏出帕子擦拭幹淨淚水,似乎就此将前塵往事清掃幹淨,調轉了話頭:“今日是你的相看禮,哀家并非無故缺席。當日因心疼旭兒,下意識覺得你欺辱了他,故而偏幫。事後哀家左思右想,這樁婚事終是不妥,如此繼續拖延下去,哀家再親自出面拆婚,也算随了你的心思,你覺得如何?”

她還是太年少了些,不比蕭玉華飽經世事,頃刻間便能從回憶中抽身,面不改色地與她談論另一樁事。

蕭清規沉吟片刻才譏嘲答道:“我的心思?母後果然從未懂過兒臣。兒臣今日既去了相看禮,便已決意将這樁婚事做實,這才是我的心思。”

蕭玉華不免怔愣,思緒飛轉着盡力理解,終還是不解:“哀家這三十年來在宮中韬光養晦,即便鄭妃最為受寵之時,哀家也不争不搶,從不與她鬥,可哀家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你可還記得哀家派給你的那位祝嬷嬷?”

蕭清規心頭一緊,強作鎮定道:“母後有話不妨直說。”

“那年翊兒及冠,你十七歲,你們成日裏湊在一處,互相扶持,互相依傍,便以為羽翼豐滿,可與世俗為敵。可你們那時還是太弱小了,做事總會露些馬腳,祝嬷嬷說,親眼看到你們倆厮混,翊兒……”蕭玉華驟然頓住,眼神閃過一絲尖銳,回避了事實,“你那時既已知道他非你親兄,怕是早有男女之情,哀家後來想過,你若對翊兒當真有情,而非一時新鮮,哀家未嘗不願把你許配給他,不過要費些麻煩……”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蕭清規失控地嘶吼道,心頭收緊着發出刺痛,呼吸也開始變得艱難,可她似乎終于找到了宣洩的時機,逆着這副不争氣的身軀也要發出質問,“父皇斬釘截鐵地說兄長是他親子的時候,你在哪兒?二十多年過去,這些往事你又為何對兄長只字不提,你難道忘記了嗎?你不敢說罷了!”

蕭玉華捏緊了拳,指甲深深嵌在肉裏,又接連咳了數聲,平複後才接道:“少時我與素枝一起讀經,尤喜歡其中一句,“內外明徹,淨無瑕穢”,我們約定将來若恰好生得一男一女,男孩取名為明徹,女孩取名為無瑕,指腹為婚,你們本該是一對的……”

“你別說了。”蕭清規冷眼看着她,恨意深重,內心翻湧。

蕭玉華繼續說道:“哀家虧欠翊兒的,至死怕是也彌補不夠了,哀家看得出來,翊兒對你頗不尋常,若說這世間他唯一在乎的人是你也不為過,若能全了你們這樁姻緣,也算……”

淚水不争氣地下落,蕭清規忽然跌到蕭玉華面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滿眼痛苦地望着她:“我當真是你的親女兒麽?你可曾問過我的意願?涼秋十四載,多少次我想念着母後的懷抱,如今你告訴我,我不過是可以幫你繼續贖罪的棋子。假使你給過我一絲一毫母親的關愛,我又何以至于愛上自己的兄長?這十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是處在痛苦與煎熬之中,你告訴我,對你來說,我到底是什麽?兄長和阿旭都是你的親兒子,我又是什麽?外人麽?還是你的翊兒傾慕的女娘,你恰巧也覺得尚可……”

“清規!”蕭玉華嘆息着叫她的名字,而非景初,“你自然是我的女兒,母後同樣虧欠着你,母後總要有去見你父皇的那天,到時翊兒與你相伴一生,哀家也能在泉下安心……”

她像是不過短暫地暴露了對母親的渴求,在蕭玉華彎腰将她攬入懷中的瞬間用力推開,她明明跪在蕭玉華面前,位置極低,語氣卻變得愈發強硬高傲。

“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早在我知曉他并非我親兄,而我的父皇則是逼死他親生父母的兇手,我就已經下了決定,我蕭清規要與他蕭翊做一輩子的親兄妹。為此我籌謀了多少年,付出多少心血,你從來不知道。我與馮玄度必會成婚,而他也會娶妻、納妾,我會為他精挑細選合意的娘子,而您,您也要長命百歲,看着我與他各自生兒育女,在您面前承歡膝下……”

“蕭清規,你瘋了。”蕭玉華忽然覺得她極為陌生,紅腫的雙眼泛着異樣的光亮,病态至極,“翊兒豈會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哀家确實不敢與他坦白舊事,可如今哀家已經沒幾年活頭,此番他出征不過是為守住寒沙川,并非讨伐北朔,等他回來,哀家自然會将一切陳清……”

蕭清規放聲大笑:“笑話,你這叫夢中說夢。”

“你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他愚昧地活着,成為全天下最大的笑話?!”

“在這世間,他只會被我愚弄,也唯有我才知道他的瘡疤,我不願拿他當笑話看,誰人又敢?”蕭清規跌跌撞撞地起身,嘴角挂着詭異的邪笑,“如今這世間,只剩下你我二人知曉他的身世,念在你生我的情分,我暫不殺你,你若不想福安宮血流成河,最好守住這張嘴,否則我也有辦法讓你無法開口、無法提筆寫字。母後,告訴兒臣,你可想當一個廢人?”

“你當真是失了智了,你要幹什麽?哀家若執意要說,你現在便将刀架在哀家的脖子上麽?”

“你當我不敢?”

蕭玉華滿心惶然地跌坐在榻上,手捂胸口面露痛苦之色,還在發出哀叫,蕭清規無動于衷,身體像是恢複了當初的生機一般,眼光發亮,掏出帕子擦拭幹涸的淚痕,旋即整理儀妝,從容走到佛龛前,拿下那兩張牌位,悉數丢進炭盆中,燒掉上面雕刻的名諱。

“既是兄長的親生父母,本宮自然願代母後祭拜,就不勞煩母後費心了,也省得旁生枝節。”

蕭玉華撲上前去想要将牌位取回,蕭清規扯着她的手臂将人拉開,甩到一旁,也不管她是否受傷,轉身走到殿門口推開了門。

壽眉遠遠候在石階下,不敢近前,身後立着數位宮女太監,和一隊從她公主府調遣過來的府兵,都是她信得過的人,在相看禮之前便已預備齊全,她早就料到與蕭玉華必有一場争執。

蕭清規款款步下石階,夜風分外凜冽,她想着數年來的籌謀,就像當真感覺不到寒冷了一般。

府兵将福安宮包圍守住,她看着被兩個太監制着的康管事,淡笑着說道:“康姑姑是服侍母後的老人了,如此年紀也該出宮頤養天年,你無兒無女,唯有一個胞妹獨自拉扯個孩子,本宮自會幫你照料,大可放心。至于母後,太醫院的楊太醫會每日來宮中請平安脈,本宮便在千秋寺為母後吃長齋祈福。”

康管事被押了下去,連夜送出宮外,其餘宮女太監則紛紛入了福安宮侍奉,蕭清規感知着那縷惡狠狠的視線,泰然自若地登上步辇。

回宮途中壽眉忍不住問起:“若是陛下前去探望太後……”

蕭玉華斷然不敢與蕭旭言說這些,她的師兄師妹因她多疑的丈夫葬身雪原,她的兒子會是什麽樣的貨色她豈會不知?除非她想看到蕭翊也死在蕭旭手下。

“阿旭是母後最寵愛的兒子,本宮自然不會阻止他們母子相見。除阿旭外,即便是兄長,也需知會本宮。”

壽眉低聲稱是。

福安宮短暫的動蕩就像石頭沉入了湖底,而這偌大的皇城之湖依舊波瀾不驚。

蕭清規強撐着精力回到嘉寧宮,正想示弱由壽眉攙扶入殿,宮女迎了出來,禀告道:“長公主,王爺來看您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