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血紅的婚儀(1)
第20章 血紅的婚儀(1)
隆亨五年的除夕夜過得頗有些冷清。蕭翊遠在寒州與北朔萬俟格交戰,外患未除,京中難免有些人心惶惶,蕭太後稱病不見外客,蕭譽皇室人丁不興,朝臣們大抵個個歸心似箭,蕭清規也無意久留,命壽眉給蕭旭傳話提點了一番,宮宴便早早作罷,各自散去。
蕭清規剛回到嘉寧宮打算梳洗,蕭旭尋了過來,想要邀她前去福安宮探望蕭太後,并一起守歲。
蕭清規波瀾不驚地飲着茶,撂下茶盞才淡然開腔:“眼下時辰不早,母後怕是已經歇下了,你我又何必前去打攪?便是母後未寝,又如何能守得住歲,反而拖累她的病軀。”
蕭旭覺得她此言有理,連連點頭,歇下了心思。
蕭清規想着留他喝一盞茶再趕人,蕭旭品着茶作若有所思狀,幾次小心端詳蕭清規的神色,許久才支支吾吾開口。
“一晃皇兄也已離京半個多月,這半月來朕也去過福安宮不少次,總覺得母後……”
“母後并非是突然就病倒的。你是母後最小的兒子,過去母後總是瞞着你,怕你擔憂,生你之前,母後還曾失去過一個孩兒,身子早有損傷,如今總算肯好生修養,倒是好事。”
“可母後看朕的眼神,總是讓朕覺得,母後似乎有話要對朕說,又猶猶豫豫地不敢開口。”
蕭清規眼風微凜,淡笑言道:“生在這紅牆碧瓦的皇宮中,誰又沒有些不便言說的心事。都是些陳年舊傷,何必非要掀得皮開肉綻。”她轉頭審視蕭旭,試圖看穿那張懦弱寡斷的面具的破綻,終是未果,“阿旭,你覺得呢?”
蕭旭嗫嚅着,終是放下茶盞,起身要走:“朕知道了,斷不會去觸母後的煩惱。皇姐早些休息,朕回太極殿再看會兒兵書。”
送走蕭旭不久,外面飄起了細雪,蕭清規沒叫人伺候,獨自坐在妝鏡前拆開鬟發,手執檀木梳撫弄青絲,聽着院子裏傳來的戲雪之音,思緒不禁飄遠,想起他臨行前與她見的最後一面。
不知蕭翊是否也會回想,總歸二人的心境不盡相似罷了。
那夜宮女出來迎上銮駕,告知她蕭翊來了,她蘇醒後不過草草更了個衣,發髻都沒來得及梳,披散着大片的青絲,遲來地覺得自己儀容不整,正想進寝殿讓壽眉為她梳理,卻見蕭翊走到了門口。
見她衣着單薄,蕭翊強忍下關切之言,冷着臉命她進去,壽眉則連忙退下沏茶。
寝殿內唯有他二人獨處,許久不發一言,茶送了上來,她掀開一半蓋碗看着熱氣蒸騰,蕭翊立在不遠處,嗅着佛龛傳來的濃郁焚香,臉色絲毫不曾緩解。
他肯來看她已是低下了顏面,觀景閣的争吵過後,他倒是仍然磊落的樣子,她卻總覺有些難以自處,回避着與他對視,魂不守舍地主動開口解釋道:“我剛去見了阿旭,他說你已請命前往寒州,我想阻止未果,便只能灰溜溜地回來,不想這麽晚了你還會過來。”
蕭翊冷聲問她:“為何阻止我去寒州?你怕我回不來麽?和昔日那些将臣一般,死在九嶺雪原之中,屍骨都無法打撈……”
“出征在即,你偏要犯些口孽麽?我若是你,眼下定恭恭敬敬地上炷香,保佑此行順利,盡早回京。”
“你知道我從來信神佛。”
她側着身子看向自己殿內供奉的佛龛,放棄般無奈言道:“我會替你祈禱,此去寒州,你……”
話音驟止,她忽然不知該如何關切他,多少親昵之言通通咽下,她如何說,讓他一定要活着回來,又以何種身份?
蕭翊幽幽開口:“我一向篤信事在人為,拜佛求神不過是圖個安慰,天下豈會有那麽多的蠢人,自以為佛祖能夠滿足他們的癡願,佛祖當真那般無所不能?你也并非欲望貪婪,還是說虧心而已,每每跪在蒲團上時,你可曾覺得心虛?”
“你這是什麽話,不過因為今日蕪園之事,你還在惱我,大可不必冷言相向。學仙容易,做佛艱難,難道就不準人一心向善不成?你若是仍在氣我,不如去一把火燒了千秋寺,我又豈敢怨你一個字?”
蕭翊不禁冷笑:“你這會兒精神頭倒是足了不少,不似午間被我捏着手腕眼紅喊痛的可憐模樣了。”
清規低頭瞥見手腕上的淤痕,剛剛未得清閑不曾察覺,眼下才感知到隐隐作痛,連忙扯下袖口遮住。
他仍舊緊盯着她,令她覺得壓迫,坐立不安,于是起身到佛龛前清理了番香灰,重新取了三支香正想點燃,忽然想起片刻前在蕭玉華那兒的光景,想起被她燒掉的牌位,心頭有些作痛,愈發不敢與他對視。
蕭翊三兩步跟了過來,奪過她手裏的香點燃,不等清規發出疑問,他已拂起衣裾在佛龛前跪了下去,清規頓時怔愣在原地,旋即變得釋然,規勸道:“人有善願,天必從之。你不妨拜這麽一次,我……我與母後和阿旭都期盼你能平安歸來。”
他擡頭看向那尊鎏金佛像,雙眸微暗,嘴角随之噙起一絲笑容,令清規覺得有些不對,他已朗聲開口了。
“既如此,我便期望佛祖即刻降下一場天譴,将馮玄度和那位指婚給我的女娘劈死,屍骨無存……”
“蕭翊!”蕭清規當即大叫他的名字,滿臉震驚,這豈能算是願?這是孽,該被超度的。
可他偏要繼續說下去:“佛祖慈悲,怕是不願見得冤魂枉死,但凡今後阿菩與我再有婚配,其皆不得好死……”
清規趕緊打掉他手裏的香,捂住他的嘴巴,又用另一只手去拉他:“全都是胡言亂語,你趕緊起來!”
他跪在那兒簡直像塊磐石,饒是她用盡力氣,他不肯起身能做到便紋絲不動,她的烏發落在他的手臂上,他忽視她那點鉗制的力氣,攤開掌心接住,看三千青絲從虎口處拂過,像玄黑的綢緞,卻能在心中激起萬千波濤,遲遲不能平複。
當發尾因她用力的動作而徹底離開他的掌心時,蕭翊下意識起身,她不慎向後跌了兩步,蕭翊忙将她攬住,重新觸碰到背後淩亂的長發,隔着黑緞便是她單薄的水藍衣衫,再裏面……
清規站穩腳步後便反手将他推開,面露惱色:“你聽聽你都在說什麽?!”
蕭翊渾不在意:“不是你要我跪佛?說什麽人有善願……”
“你那豈是善願?!”
他自覺很是善願,态度散漫地伸手将她落到肩頭的那縷頭發拂到背後,手卻不肯離去,輕輕将之攏住。
她怎會不知他這些明晃晃的舉止,卻什麽都不能說,一個字也不能說。
鏡子中忽然多出個站立的身影,手中的檀木梳也被一只男人的掌接過,蕭清規不免心潮湧動,下意識以為是蕭翊,他竟回來了?他也知道今日是除夕,這些年來的除夕夜他們都是一起度過的。
她欣然轉身,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陸真顏将梳子握在右手,左手則要去挽她的發,她下意識側身躲開,瞬間恢複了清醒般問道:“你何時來的?”
陸真顏對她的躲閃視若不見,如常答道:“寺中在徹夜誦經,為來年請願持福,隆亨二年王爺有意出征江南,殿下便搶占了新年的頭香,去年王爺又征西骊,殿下也奉了頭香,今年王爺除夕都沒能在京中,真顏想着,這炷頭香長公主是不想錯過的,特來請殿下。壽眉說殿下未叫人入內侍奉,真顏便擅自進來了。”
蕭清規無聲舒了口氣,旋即問道:“什麽時辰了?”
陸真顏答道:“殿下現在束發,乘車過去,大抵時間剛好。”
蕭清規點了點頭,伸手去拿另一把梳子,碰到梳子的瞬間動作又停住了,陸真顏極有眼色地說道:“真顏為殿下挽發。”
她那一刻不知怎麽的,分外排斥陸真顏碰她的頭發,滿心都是抗拒,她伸手按下陸真顏的動作,轉而看向門外:“還是叫壽眉來罷。”
陸真顏瞬間的神色有些受傷,語氣也極為委屈:“殿下喜歡的雙鬟,真顏梳得極好,手藝不輸壽眉,過去殿下也常讓真顏為您篦頭,為何今日這般……”
她覺得自己并非多麽地在意陸真顏的情緒,下意識卻撫上陸真顏的手,欲蓋彌彰般安慰起他來:“你有經韬緯略之才,卻只能做本宮的幕僚,不過領了個千秋寺主的虛銜,本宮又如何忍心叫你做婢女的差事?此事原該壽眉來做的。”
蕭清規知道此話诓不住陸真顏這種聰明人,他的神色已經變了,可她無暇多加理會,眼看壽眉進來,便轉過身去讓壽眉梳鬟,急于前往千秋寺。
正所謂百年難遇歲朝春,今年定是個吉年,蛾眉月當懸空中,皇寺遍地清輝,伴着徹夜長燃的燭火,禪院內似積水空明,黃袍僧儒林立,紅牆人影婆娑。
蕭清規獨自長跪于殿內,進獻頭香,所求不過是蕭翊安好。他說她虧心倒并不虛假,衆人皆知她自從身體虛弱後便開始禮佛,可又有誰知,她也是在那時知道了蕭翊的身世,知道他的父母死于她的父皇的猜忌之下,她如何不虧心?
可他大抵永遠不會知道,這些年來她所求的無外乎是他能安好,他若常安,她便常安。
釋覺是千秋寺最為老道的僧侶,入內上前向她淺施一禮,問道:“今年長公主可要前去往生殿祭奠故人?”
每年的初一這日釋覺都會問她一次,可她從未去過。
今日,她颔首答道:“去看看罷。”
往生殿內三面牆壁供滿了牌位,她雖未曾來過,卻知道要祭奠的人安放在何處,極平常的一處位置,三格相連,便是前來祭奠故人的香客大抵也不會多加注意。
除了裴素枝與宋長庚,還有一張牌位是裴明徹的,那本該是他的名字,卻又不是他。蕭清規分得清楚,裴明徹早已死在了元徽元年,而如今仍存活于世間的只有蕭翊,她的兄長,他會長命百歲。
當初她極力要求呂文征寫明裴素枝全名,未能說出口的緣由便是,裴素枝為兒子取名為明徹,宋長庚則願兒子姓裴,大抵指望着協助蕭複成功複國後與裴素枝一同歸隐霧山,留下子嗣保霧山派傳承下去,可惜天不遂人願。
上過香後,蕭清規從裴素枝靈位旁的暗匣中取出一封信,當初她知曉舊事之後,悄悄潛入蕭玉華的寝殿多次,從堆放信箋的盒子中找到了這封信。彼時裴素枝要把尚在襁褓的蕭翊送到蕭玉華身邊,大抵早有覺察危機,留下了這封信,也算是遺書。
她掀開一抹信角,看到“明徹吾兒”四字,不忍再看,薄薄一張信箋的百十來字她早已爛熟于心,倒背如流。
下一刻,她果斷将信箋遞到燭臺旁,燒成灰燼———若說過去仍有猶豫,如今她可謂心意已決,無可回頭,便斷不可能留下絲毫的把柄,唯恐留下後患。
從容走出往生堂後,壽眉上前送上手爐,另有一只拇指大的信筒,這麽冷的寒冬如何飛得了信鴿?
壽眉說道:“王爺的探子回京辦差,順便給長公主送信。”
月光下,她拆開來看,心中一沉,很快将那張紙條團進手掌,緊緊攥住。
那天他臨走前告訴她,他定會在花朝節之前凱旋。她什麽都懂,花朝節是她拟定的婚期,他仍舊堅持不願她出嫁,也是威脅她不要亂動心思。
他問她可還有話要說,她送了他八個字:不見可欲,使心不亂。
今日,子夜已過,初一立春,他送來回信,也是八個字:風雪千山,欲漫北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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