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急轉的哀弦(4)

第30章 急轉的哀弦(4)

夜幕徹底降臨,扶靈宮哭臨結束,盧頌筝伴着大雨而歸,剛進內院就看到結隊的家奴往屋中送酒。

如今正在太後的孝期,此舉委實不合禮數,盧頌筝略作思忖,還是硬着頭皮進去勸誡:“王爺,眼下不宜飲酒……”

蕭翊已經喝得微醺,看她那身孝服就覺刺眼,甩手丢了個酒壺砸碎在盧頌筝腳底:“本王做什麽,何須你來置喙?”

盧頌筝看到他手掌幹涸的血跡,連忙命人去傳禦醫,蕭翊卻突然起身,大抵覺得這王府有些壓抑,又像是逃離,孤身沖入雨中。

“王爺!您這是怎麽了?!”盧頌筝不免關切道。

蕭翊将她甩開,盧頌筝跌倒在地上,由丫鬟扶起,蕭翊已轉身離去,迳直出了府門。

他一路策馬狂奔,夜行于冷清的主街,本想入宮去見她,卻憑空生出抗拒,他抱着讓自己盡快平靜下來的心,最終停在了千秋寺門口,猶如雨夜中的羅剎,闖入這皇家佛寺。

與此同時,嘉寧宮中,蕭清規等得心焦,桌上的晚膳已經冷得徹底,壽眉又盛了一碗熱粥,在旁艱難勸食。雷閃直作,雨勢愈發滂沱,蕭清規僵坐的身軀似乎因雷殛所致産生了一絲裂縫般,她忽然想起碧珀合香樹嬌貴,最忌暴雨,那枝抽出的新芽經過一夜的雨打定會枯萎,當即起身沖出寝殿。

壽眉連忙放下粥碗,追了出去冒死攔住蕭清規:“長公主!雨這麽大,您何必自己跑出來!受了涼……”

蕭清規掙紮着,手指遠處的碧珀合香樹:“快叫人來支起雨棚,你不是說它發了新芽?”

“奴婢這就去喚人,長公主回屋內等候就好……”

一衆宮女太監趕來,圍繞着碧珀合香樹手忙腳亂,蕭清規不顧壽眉的阻止,非要親自動手,全身已徹底被雨水淋濕,壽眉的叫聲被雨聲壓制,她似乎聽不到了。

那般混亂之時,暗哨入宮禀告,蕭清規正踩在樹旁的矮梯上拉扯雨棚,身邊的宮女太監低呼不斷,壽眉連忙去問話,跑回樹下叫她:“長公主!王爺那兒有消息了!”

蕭清規只聽到“王爺”二字,險些跌倒,爬了下來,狼狽地抓住壽眉問:“人呢?”

院門口只有禀告消息的暗哨,不見什麽婦人。

“那婦人是被擡出王府的,已經死了,我們的人便沒動手,不多時王爺獨自離開王府,去了千秋寺。”

蕭清規喃喃自語:“他說了會來見我,他說晚些時辰會來見我,天已經黑了,他怎麽還沒來?”

猛烈的風伴着雷閃襲來,剛支好雨棚應風倒地,傳出一聲異樣的響動,蕭清規怔怔回頭,看到那枝新芽暴露在風雨中,宮女太監跑着去追,可謂兵荒馬亂。

她不禁有些哽咽,無聲落淚,這棵碧珀合香樹本就不宜栽種于永安,他們強逆天命将它留下,可它總是要死的,她視那枝新芽為最後的希望,可她終是握不住了。

壽眉剛撐開傘蓋遮擋在她的頭頂,蕭清規已經決定去千秋寺找他,出宮門的路太遠,她直接沖進鮮有人至的偏殿,與千秋寺一牆之隔,拽倒空蕩蕩的博古架便是密道入口,早在翻修千秋寺之際,她便秘密修建了這條暗道,有備無患,就像她的寝殿、蕭翊的王府都會有一間密室。

蕭清規脫下濕透的斬衰,命壽眉守在此處,孤身走了進去,直通千秋寺。

蕭翊入寺之後,一直向裏走去,奔着那尊威儀的水月觀音像。

他遠遠看到一個身着蓑衣鬥笠的婦人正沐雨跪在觀音像前祈福,往生殿正在左手西側,點燈的僧人撐傘而出,看到他的瞬間有些驚訝,急忙上前想為他撐傘。

蕭翊指着那個婦人問:“那是誰?”

“城中的香客,幼子病重,她才沐雨來祈福,吾等也不忍驅逐。”

那僧人似乎聞到蕭翊身上的酒氣,眉頭輕蹙着打量他,蕭翊則直接走出傘蓋,兀自進了往生堂,僧人搖了搖頭,悄然離去。

他不該進往生堂的。

他不過略動了一分仁慈,暴露了軟肋,他想是否該為亡故的父母追薦一番,或是給摒念立個往生牌位,無論如何也不曾料到,會遭受到最為痛心的一擊。

他看到不願看到的龛位,他看到裴素枝、宋長庚之名,他還看到裴明徹。

他無禮地在往生殿發出大笑,倒退着推翻成排的長生燈燭,險些釀成大火。他難以相信,她竟當真知曉,卻不告訴他,她看着他蒙在鼓裏,看着他認賊作父,看着他做世間最大的愚人,看着他日複一日為這段情痛苦。聯想她那些推開他的舉動,不免感嘆她這盤棋下得太大了些,而他,不過是縱橫之間的一枚棋子,任她擺弄。

他果斷拔出腰間的劍,将那三個并立的牌位掃落在地,跌跌撞撞退出往生殿。

那跪在水月觀音腳下的婦人似乎也已情緒坍塌,在大雨中流淚問天,蕭翊本覺與她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同是天涯淪落人,不論因緣為何,總歸今夜他們是同樣的心痛。

不想聽清了那婦人的話,他的眼中頓時閃過殺機。

“蒼天憐憫,吾兒尚幼,何苦受此災痛折磨?!我朝長公主乃多病菩薩轉世,為萬民百姓承受苦難,蒼天有眼,觀音有眼,請将吾兒之痛轉嫁到長公主之身!我等尋常人家,只願家宅安寧,幼子康健……”

話音驟止,蕭翊的劍已指在她的背後,婦人尖叫着倒爬,不識辰王樣貌,好似看到兇煞一般叫嚷:“你是何人?竟敢在寺廟行兇!”

“不想死就趕緊滾!”蕭翊冷聲呵斥。

婦人倉皇逃走,蕭翊則一腳踢開濕透的蒲團,揮劍砍上水月觀音像,菩提像太過巍峨,須彌座刀槍不入,蕭翊洩憤一般不斷落劍,意圖将這尊像擊倒一般,滿心悔恨。

他本想借觀音像為她重振威名,卻成為了無數百姓轉嫁病痛哀苦的憑借,他瞬間忘卻了自己不信神佛的斷言,下意識想到她的病軀正是因此始終不好,明明片刻之前還在怨她恨她,如今竟然全然被憐惜取代,心痛難忍。

“兄長!”

呼喚聲被如注的暴雨覆蓋,他還以為是錯覺,轉過身去便看到她向自己奔來,她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袍,已經濺上了泥水,瑞鶴祥雲盡數蒙塵。

正當蕭清規要靠近他,蕭翊擡臂提劍,将她擋在一劍之外,蕭清規頓時明了了一切。

蕭翊率先開口發問:“大婚那夜,我問你都瞞了我什麽,今日我再問一次,你說,你都瞞了我什麽?”

蕭清規心中一沉,只覺得那劍尖已經紮進了她的體內:“你都知道了。”

“你無需管我知道了什麽,我要聽你親口說!”

“我還說什麽?真相就是那樣!我的父皇殺了你的親生父母,你還要我說什麽?!”

“那是他犯下的罪,與你何幹?!你卻瞞我,你瞞了我多少年?”

“十一年。這十一年,我一直處在煎熬之中,你讓我如何告訴你?你敢說在你知曉他們亡故的真相後,對我沒有絲毫的恨嗎?兄長,我再懂你不過了,你會恨我的,我不想你恨我,我怕你恨我……”

“竟已十一年,蕭清規,我當真是小觑了你。你也配說懂我,我此生最恨被人戲弄,而你,我信任至極又情根深種的人,卻鋪陳了彌天大謊将我困住,這十一年你可曾有過一瞬想要與我言清此事?”

“從未有過。”蕭清規咬牙答道,仰頭與他對視,“早在我知曉此事之後,便下定了決心,此生要與你做一輩子的親兄妹。你如今這般問我,我只會惋惜沒有盡早除了摒念。”

蕭翊蒼涼發笑,用劍尖輕點她的心口,質問她:“你這裏當真不痛?我不妨告訴你,我會痛,我也是人,活生生的人,我做夢都想斬了與你這段惡心的血緣,你卻告訴我,你想與我做一輩子的親兄妹,你可曾問我的意願?!”

蕭清規無可辯駁,她理虧在先,無論蕭翊如何動怒,她都只能承受。于是她邁步向前,讓劍刃抵上衣衫,蕭翊紋絲不動,她便繼續向前,只要半步,劍就會戳進她的血肉,她毫無畏懼,死在他的劍下也無妨。

蕭翊收了半臂,不受控制的,呵斥道:“別靠近我。”

蕭清規直接徒手抓住劍身,向自己的胸口帶,舉止堅決,語氣卻軟了下來:“兄長怪阿菩,阿菩無話可說,千錯萬錯都是阿菩的錯。你問我過去十一年可曾想過與你言明,我确實未曾想過,正如我知你會恨我,你也知我的秉性,但凡下了決心便斷無更改的可能,譬如此事,也一如我心悅你多年。可你為何不問我如今是否後悔?我後悔了,倘若重來一次,我定會在元徽十八年就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即便你要恨我,哪怕是将你囚禁,我也要與你在一起。是我顧慮太多,又擅自做主,這段情終究是你比我更痛苦,所以你問我是否心痛,我無從作答,你不妨将我的心剜出來看一看,那上面是否只寫着你的名字……”

她的掌心已被劃破,流出鮮血,蕭翊執着的劍應聲落地,蕭清規乍松一口氣,哽咽喚他:“兄長……”

蕭翊心緒複雜,眸色同樣複雜地看着她,她卻立刻撲向了他,踮腳勾住他的肩,蕭翊并未回應她的擁抱,她的手已碰上他的臉頰,不由分說地吻了上來,讨好地輕啄他的雙唇。

他微微開口,本想阻止她,她卻趁機探入軟舌,學他前兩次待她那般,生澀地攪亂一池春水。

急促的落雨無形拖沓了光陰,一瞬間變得漫長太多,不知過了幾個瞬間,他仍未回應她的懷抱,卻擡起右手扣在她的腦後,比她的攻勢更加兇猛地奪回主動權,将她的呼吸盡數吞滅。

他咬得她唇瓣作痛,帶着一絲混亂的酒氣,卻也讓她确認,她仍舊活着,可謂劫後餘生。

蕭翊感知到她的啜泣,依然不肯收斂分毫,淚水融于雨水,他短暫睜開眼睛,看她瑟縮又沉溺地緊閉雙眸,他為她拂開被雨打濕的鬓發,餘光掃到立在遠處的陸真顏,撐着一把玉色的傘。

雨幕朦胧,他們短暫四目相對,交換看到彼此的信號,接着,陸真顏依舊目光灼灼,蕭翊卻很快收回了眼風,再度閉上雙眸,同時換上更加使得上力的左手,按上她的頭,不斷加深這一吻,恨不能再深、再重。

她在他懷中發出嘤咛,因氣竭而輕微掙紮,蕭翊卻猝然地結束了這一吻,她睜開雙眸不解地看向他,神色中仍有迷離未散,蕭翊則從中讀懂,并非只有他戀戀不舍、貪得無厭。

下一瞬,他果斷将她抱起,直奔內院而去。蕭清規深知即将要發生什麽,心跳愈發急促,可她實在太冷,只能依靠蕭翊,低頭将臉埋在他的脖頸,呼吸打到交疊的衣襟間,也催得他腳步更快。

一黑一白的衣袍糅合在床榻之上,拖泥帶水,猶如崩亂的棋盤,叫人難辨輸贏。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