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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被雪狼叼起來的時候,塗聿已然陷入昏睡,也沒有知覺。
這會兒正清醒,視野陡然拔高,懸于半空的狀态令他感到無比心慌。
那六十公分左右的床榻都能吓得小家夥嗷嗷叫,不敢探頭探腦地多看。
遑論被狼王叼住,一腳踩不到實地,更缺安全感。
“啊啊啊!救命——”
小兔子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驚呼,立刻擡起小爪子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他有些委屈地嘟囔:
“我要是不小心掉下去,豈不是會摔成真正的兔餅?好痛的,我才不要!”
一個怕痛的嬌氣包。
光是稍微想象一下摔跤的場景,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兔兔一開口就是哭腔,飽含傷心難過的情緒:
“嗚嗚嗚……”
郎栎:“……”
這小腦袋瓜裝了些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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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時常跟不上小東西的腦回路,卻也聽不得這可憐兮兮的哭聲。
只好緊走幾步,動作輕柔地将小兔子放下來,妥善地安置于一塊大石頭上。
再往前半米就有一道靈力屏障,牢牢地圍攏着木屋。
在郎栎原先的計劃裏,是等待靈活的兔兔自主逃離,而他正好可以默默觀察。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嬌弱的小東西別說“跑”了,推個屋門的功夫都能腦袋朝下、摔上一跤。
郎栎從未見過這樣的笨寶,懵懂單純,什麽都不會。
偏偏哭起來的小模樣格外惹人憐惜,多看兩眼,再冷硬的心腸也能泡軟了。
思來想去,雪白的成年狼索性蹲坐下來,放輕語調,有商有量道:
“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與其委婉暗示。
倒不如直接明示。
聞言,兀自“嘤嘤嘤”的小兔子放下捂眼的毛絨爪子。
淚水打濕了綿軟的絨毛,還留有晶瑩的小水珠。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成功降落,不必再擔心會摔傷。
小腳腳踩在石塊上面,年幼的小崽忍不住稍微蹦兩下,心情終于由陰轉晴。
一雙澄澈眼眸輕眨幾下,溢滿茫然之色,塗聿不解地問道:
“什麽呀?”
兔兔不僅恩怨分明。
還擁有極為強烈的好奇心。
盡管塗聿的年紀不大,見過的靈獸并不多,卻自有一套行事規則。
白狼待他好,他也願意回報一二——當然,這事必須得在能力範圍內才行。
高難度的事情就算了!
兔兔難以勝任!
不知怎的,塗聿腦海中冒出奇怪的猜想,不由得小聲詢問道:
“你、你是不是想讓我去當誘餌呀?然後你躲在大樹後面,随時可以出擊?是這樣嗎?”
他擡爪摸摸圓嘟嘟的小肚子,又去碰自己粉嫩的耳朵尖,真切地感到擔憂。
“但是我跑得很慢,你的計劃大概率會失敗哦!”
郎栎:“?”
聽聽這是什麽話?
這小家夥出個屋門都能摔一跤,往厚雪一埋都差點找不到,能當哪門子的誘餌?
一旦離開他的視線,很難說清被“獵”的目标究竟是誰。
更何況,兔兔那麽小一只,身量不過二十公分左右,咬合力幾乎沒有。
如若有個“脆弱生靈評選”,他估計能摘得桂冠,一般的食草靈獸都能輕易制服小兔子。
無邊的沉默充斥于天地。
雪狼垂首對上那雙溜圓晶亮的眼睛,滿腹真心話頓時說不出口了。
如此嬌弱的小東西。
他真的拿他沒辦法。
回想起小兔子喜歡聽誇獎,郎栎斟酌片刻,決定采用迂回的話術:
“小兔子,我之所以找你幫忙,是因為這個任務只有你能完成——不需要做別的,向前跑一小段路就行。”
與領地最外層的靈力結界不同,環繞着木屋的隐形屏障僅作阻攔的作用,不具絲毫殺傷力。
即使小毛團這回無法逾越而過,也絕對不會受傷。
郎栎将那些容易戳傷幼小心靈的真實言辭藏得嚴嚴實實,半句不提“弱”“脆”,只認真地誇道:
“我想見識一下你的速度有多快——小兔子,你這麽厲害,一定可以做到的,對嗎?”
“嗯?!”
捕捉到關鍵詞,雪白的團子登時來了精神,甚至還有點小膨脹。
他高昂着小腦袋,毛絨小爪朝前方探出去,哥倆好似的拍了拍雪狼的肩側。
全然不複之前膽怯害怕的模樣。
“好!我答應了!”
塗聿一邊說着,一邊轉身往下蹭,小腳蹬在大石塊側面的凹坑。
“總之昨天真的謝謝你!”
“我幫——”
在郎栎出聲并行動的同時,圓滾滾的小胖球已然先一步落地,還是屁股着地的那種。
“……”
完美融入積雪的小胖崽靜默幾秒鐘,在虛空中連踹幾下,不甚利索地翻身而起。
塗聿略顯慌張地眨眨眼,小爪子繞到後邊揉了揉尾巴處,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好、好啦!我這就出發!”
郎栎本來打算停在原地,看小兔子獨自發揮,卻不知怎的,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目光一刻不離那顆圓潤的白團子,總覺得那短短的小腳很容易絆在一起,又得摔個七葷八素。
他幹脆擡起前肢輕拍地面——
頃刻間,迅疾的風卷起些許落雪,悠悠地打轉、漂浮,而後圍攏在小兔子的周圍。
仿佛空氣被撕開一條細小的口子,三面看不見的風牆拔地而起,把中間那只雪兔嚴密地保護起來。
任誰都不知曉,狼王充沛的靈力被他本尊開發出新的妙用。
塗聿更是遲鈍得很,忙活着手頭的事情,對于這一切毫無所覺。
自顧自地擺起架勢來,兩只小爪往前一扒,小身子則略微向後傾,後腿默默蓄力——
“沖呀!”
他給自己下達指令,繼而用力一蹬雪地,沖勢迅猛地向前竄出去。
雖然塗聿生得嬌小,但在驟然加速的情況下,身形也顯得格外敏捷。
幾乎化成一道霜雪色的弧線,迅速掠過半米的路程,眨眼間已至靈力屏障之外。
郎栎眼睜睜地看着小兔子跑出去,設下的結界如同擺設一般,沒能起到半分作用。
更奇怪的是,他察覺不到陌生的靈力波動,證明小家夥的确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靈獸,并未覺醒任何天賦。
為什麽會這樣?
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
白狼一動不動地站着。
眼神逐漸放空,百思不得其解。
塗聿昨夜休息得非常好,如今算是徹底放飛自我,撒開四肢一陣狂奔。
和先前被老虎狂追的逃命之旅完全不同,心情愉悅不說,還能自主把握奔跑的節奏。
“嗚呼——!!”
長腳的毛團子高呼一聲,随便選定一個方位就肆意亂沖,一度忽略身後那只雪色巨狼。
雪地上留有一串淩亂的腳印,小小的形狀,彼此間相隔的距離也短得很。
不多時,更大的爪印出現在小腳印的旁側,一路緊緊跟随。
塗聿并不熟悉雪狼的地盤,外加沖得太快的緣故,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雪落紛飛,四下皆白,不管往哪走似乎都是一樣的。
“唔?”
小兔子暫緩步伐,舉起一只小爪撓了撓下巴,自言自語道:
“這是哪裏呀?”
由左及右掃視而過,赤紅色的眼眸映出幾棵覆滿積雪的大樹,以及一條結冰的溪流。
恰在此時,小肚子發出一聲悠長的“咕嚕”聲,昭示出饑餓的訊號。
塗聿不由得低下小腦袋,仔細回憶近期吃過的東西——
僅以幹枯的草皮墊腹,再舔幾口雪水潤喉,不得半分滋味。
想到此處,辛酸苦楚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來,幾欲壓垮小兔子孱弱的身軀。
他不知要去哪裏才能找到食物,更何況這會兒迷失了方向,算是雪上加霜。
塗聿揣起兩只爪子,小耳朵無助地垂落下來,粉潤的鼻尖輕動。
晶瑩的水珠也在眼中積蓄,三瓣嘴微噘,只差一點點就要哭出聲——
“別哭,帶你去吃胡蘿蔔。”
耳畔落下一道略顯低沉的聲線。
“……!”
哭嚎聲戛然而止,塗聿仿佛被堵住淚點,漂亮的眼底溢滿淚水。
他小嘴微張,怔愣着一言不發,一度懷疑自己是看錯了。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後頸處傳來熟悉的束縛感。
緊接着,失重感襲來,眼前的景象驟變,一下子從二十公分的視角拔高至八十公分。
由于雪狼的動作太穩,半點不帶搖晃,小兔子一時間也顧不得恐高了,呆呆地開口:
“你、你怎麽在這裏?”
其實在塗聿看來,白狼讓他“跑一段路”是在委婉地趕他走。
身為掠食者,卻沒有對他發起攻擊,已是足夠仁慈,總不好再繼續留着添麻煩。
連母親都丢下他不管呢。
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誰也不欠誰,沒什麽好惋惜的。
可是……
塗聿微垂眼簾,默默注視着雪狼邁開有力的前肢。
僅僅三兩步,已勝過他自己狂跑向前的距離。
白狼生得高大又兇猛,算得上是食物鏈的頂層,驅逐誤闖領地的兔子也是應該的。
可是……
他選擇來找他诶!
一改沉悶的心情,飄飄乎如升雲端,極容易滿足的小兔子又一次感到雀躍。
“我決定了!”
郎栎有心想問“決定了什麽”,可惜騰不出功夫發問。
只好加快腳步,為了早一點抵達目的地——那是一片無人看顧卻長勢良好的胡蘿蔔田。
年輕狼王所占領的區域覆蓋着一層靈力結界,溫度比外界要高出不少。
除去胡蘿蔔之外,還有不少靈植,以天地間最珍貴的靈氣灌溉而成。
郎栎已經開始琢磨着給小東西投喂點靈植,萬一能獲得“煉化靈力”的能力呢?
即使無法成功,吃下去對身體也有益處,試試不虧,總好過放着浪費。
塗聿全然不知雪狼的心思,大聲宣布剛萌生出來的想法:
“你以後就是我的好朋友了!”
郎栎:“?”
這是在說什麽?
不久前還親自蓋章他是“大壞蛋”,這回用幾根胡蘿蔔就能把小家夥給成功收買?
是不是有點太好哄了?
心念流轉間,郎栎來不及考慮別的,入目即是一片空曠的沃土。
純粹的雪色之中,隐有幾抹橙紅色露在外邊,等待小兔子的挖掘。
小心翼翼将小胖團放下來,雪狼以吻部輕輕地頂了一下他的後背,嗓音溫和:
“快去吧,沒人跟你搶。”
小兔子習慣性地踉跄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還不忘回頭瞥一眼體型龐大的白狼。
那雙金黃色的狼瞳直勾勾地望過來,卻不帶絲毫攻擊性,唯獨裝進了他的身影。
“好吧!你等我!”
塗聿不再猶豫,飛快選定最近的一處蘿蔔坑。
兔兔連蹦好幾步。
淡粉色的小耳朵也跟着上下翻飛,看得出他的心情相當不錯。
塗聿站穩後,兩只小爪子向下探出,精準地揪住蘿蔔最上方的根莖葉。
“嘿呀——”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費力地往後傾倒,用自身的重量去帶動。
出聲給自己加油鼓勁,也一點點地将橙紅色的蘿蔔帶出。
只可惜小胖團穩不住自身的重心,在蘿蔔脫離土層的那一刻,導致自己往後栽去。
骨碌碌地連滾數下,再擡頭時,兔兔竟有些發蒙。
不過很快,塗聿翻身而起,抱住地上那根“戰利品”,屁颠屁颠地沖回雪狼身邊去。
“這個給你!”
郎栎連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蘿蔔,只專注地望向那只嬌小的兔子。
“為什麽呢?”
他怎麽想的呢?
狼怎麽會吃蘿蔔?
乖巧的兔兔歪了歪頭,抱着蘿蔔的小爪朝前伸去,格外認真地說:
“這是我最喜歡吃的東西,也是極為珍貴的美味,所以才配得上你呀!”
話音剛落,小肚子又一次發出“咕嚕嚕”的抗議聲,像是在催促他趕緊開飯。
塗聿多少有點不好意思,鄭重其事地放下蘿蔔,一轉身又往蘿蔔田沖過去。
徒留雪狼待在原地。
金黃色的眼底映出那一抹小小的純白,許久不曾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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