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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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雪狼先是習慣性地朝前邁步,待到反應過來後,又迅速退回原處。
金黃色的眼眸牢牢鎖定在那顆雪白的兔兔球身上,片刻不敢離。
“嗷!誰來救救我呀!讨厭的哥哥怎麽還不行動!哼!”
體型嬌小的兔兔一邊高聲抱怨,一邊不斷地擺動着四肢。
溫熱的水流漸次劃過身軀。
帶來無盡的暖意。
短短的小腳有力地蹬踹着,看不出半分疲态,顯然是沉浸在自己的節奏裏。
恰在此刻,一只烏黑的飛鳥離開樹梢,從池水的上空掠過。
“這麽快就飛走啦!”
一眨眼就消失不見,快到塗聿來不及打量這只從未見過的鳥兒。
視線略一偏轉,他終于注意到上方碧藍無際的天空。
連綿的雲層緩緩挪動着。
而自己也跟着一起飄搖。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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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鈍的小兔子晃了晃腦袋,努力掰正方向,往岸邊看去。
體型龐大的白狼就站在那裏,渾身的肌肉緊致有力,蘊藏着極強的爆發力。
眼神卻那麽溫和,感受不到絲毫的攻擊性,僅有鮮明的關切之意。
只不過……
距離居然那麽遠!
塗聿徹底懵住,完全想不到發生了什麽,還呆呆地開口道:
“哥哥,你、你為什麽把我扔到這裏來?你是不是想欺負我?”
郎栎:“?”
這是在說什麽?
一時間像是被叛逆小孩兒說的話刺傷,雪狼緩了一會兒才道:
“剛才是誰摔倒了?”
“唔?”
斷帶的記憶重新連接在一起,塗聿兀自回想片刻,不好意思地撓撓自己的臉頰。
“對不起哥哥,我錯怪你了……可是我怎麽會在這裏呢?”
小小的腦袋瓜顯然處理不了太複雜的現狀,還在糾結于“沉底”的事情。
“我應該會沉下去的呀?”
望着那顆漂浮的迷糊蛋,郎栎當真是沒了脾氣,好聲好氣地回:
“寶寶,你的重量很輕,本來就會浮起來。另外,你剛才一直在掙紮和撲騰,跟着水流一塊兒飄出去了。”
漂亮的眼睛滴溜溜轉動數下,驚惶的情緒泯滅殆盡,悉數被興奮勁給取代了。
塗聿頗為得意地擡起小爪爪,朝上一揮,又捏捏自己的耳朵尖。
“嗨呀!我真的太厲害啦!”
他真心實意地感嘆道。
“寶寶太棒了。”
狼王認真地回應,永遠不會讓兔兔的話落空。
塗聿摸摸圓滾滾的小肚子。
保持着仰躺在水面上的姿勢,努力地來回擺動前肢。
再一看天邊,那團雲朵都飄出去好一段距離,原來是他落後了。
“嘿喲!嘿喲!”
雪狼立于池邊,單側前肢懸于清水的正上方,充沛的靈力不斷注入池底。
對于能夠煉化靈力的靈獸而言,靈力已成為本體的一部分,操控起來跟四肢一樣簡單。
池底的沸水在上升的過程中,溫度逐漸降低,變成最适合小兔子的溫水。
映入郎栎眼中的就是這麽一幅畫面,雪白的小毛團浮于水面,飄來飄去。
毛乎乎的小臉蛋、淡粉色的小耳朵被水沾濕,更襯得那一雙眼眸清澈透亮。
他正忙于劃動、撥開水層,成功向前飄出去,就開懷地笑起來。
“好耶!”
塗聿不止是在玩水。
更是在享受午間悠閑的時光。
由于太過高興,小爪子無意中砸到水面,頓時濺起不少水珠。
而後撲簌簌落于身上。
“哎呀!”
小兔子微擡爪子,急匆匆地抹臉,等到擦完以後,又咯咯咯地大笑出聲。
“這些水珠是不是想趁機抱抱我!好吧,那就給你們抱吧~”
如此簡單的世界。
簡單而純粹的喜悅。
郎栎目不轉睛地望着,感受陌生的、從未有過的快樂。
從小兔子的視角去看,每一朵飄動的雲朵、每一滴濺落的水珠都值得他為之雀躍。
就像是孑孓獨行的野獸意外闖入桃花源,見識到一片出乎意料的風景。
完全無法挪開視線。
不知過去多久,天色由明亮變作黯淡,零星的星子點綴在天際。
眼見小家夥在水裏暢游,玩得相當開心,郎栎本不想打擾。
可是玩了這麽久,也到了該休息的時候,玩過頭就會透支。
或許崽崽早已疲倦,因為注意力全部放在玩樂上,完全沒關注體力方面的消耗。
“寶寶,我們該回去了。”
雪狼邁步踏入水中,站得非常穩,狼背的高度還比水面高出一截。
“你想玩的話,明天下午再帶你來,好不好?”
“不要!”
經過一下午的“練習”,兔兔球已熟練掌握漂流技巧,肆意舒展四肢,随處飄蕩。
“我才不要回去!”
溫熱的水流包裹着全身,積蓄更多的暖意,而且這樣的溫暖跟絨被帶來的不一樣。
更為柔和、舒适,仰頭就能看到廣闊的天空,遠比昏暗的木屋好。
“我還沒有玩夠呢,反正我不回!唔,你要是累了就自己回吧~”
短短的小腳用力一蹬,頓時激起一捧水花,在半空短促地炸開,又很快落回去。
嬌縱的兔兔慣會拿言語來嗆人,郎栎早已習慣了,半點不惱,反而覺得可愛至極。
這溫泉水于雪兔而言,還挺深的,對雪狼來說,卻不過如此。
狼王三兩步走到兔兔的身邊去,垂首望着慢悠悠漂浮而過的白團子,輕聲問他:
“你的腳酸不酸?還有力氣擡起來嗎?後背呢?能不能連續翻身?你再摸摸肚子,是不是要咕咕叫了?”
“怎麽可能,你不要亂說!我這麽厲害,一點都不累的好嗎!”
一連串的問題砸得塗聿頭暈目眩,花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飛快出言反駁。
他下意識地伸出小腳腳,想要給壞蛋哥哥來上一腳。
然而在擡起後肢的那一刻,一股奇異的酸麻彌漫開來,像是細小的針刺到嬌嫩的皮膚。
“嗷!”
兔兔皺起小鼻子,原本晃得正歡的小耳朵仿佛失去了活力,迅速耷拉下來。
塗聿的詞彙儲備量太過稀少,沒法準确地描述出自己的感受。
只能用一雙緋紅的眼眸,可憐巴巴地望着旁邊那頭高大的白狼。
“嗚……我不舒服……”
嬌嬌小兔,說哭就哭。
郎栎一眼望見他眼中飽含着的瑩潤水珠,還抽抽噎噎的,小鼻子也跟着翕動。
狼爪微擡,不動聲色地撫過小家夥的軀體,并不灼眼的白光一閃而逝,滲進肌膚。
雪狼順勢攬過嬌氣包,再次征求他的意見,“累了沒?要不要回家了?”
在白光消失的一剎那——
酸麻的不适感如潮水般退卻。
可惜那只忙着掉眼淚的小兔子沒能察覺到,小腦袋往哥哥懷中一埋。
“嗚嗚嗚,我累了,不要自己走路!我要哥哥抱我~”
雪狼低頭,擡起單側爪墊,動作輕柔地往後一撥,将兔寶穩當地放到自己背上。
“寶寶,我要走路,沒辦法抱你,改成用背的好嗎?”
“唔?那好吧~”
塗聿是只嬌慣的小兔子,懶得自己動彈,卻并不挑剔。
他用毛絨小爪扒住狼背上的長毛,軟乎乎的小臉蛋也順勢貼上去。
放棄掙紮的兔餅感受到雪狼溫暖的體溫,還聞見一股清新的檀木香。
“哥哥~”
塗聿對這股味道感到好奇,思來想去也得不出答案,“為什麽你身上有檀木的香味呀?”
“嗯?”
郎栎調轉方向往岸邊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池底的大石頭上,走得非常穩。
“大概是因為這個。”
在話音落下的同時,白狼的頸間散發出一陣瑩白的光芒。
緊接着,露出一串褐色的檀木珠串,香味變得更加明顯。
“哇!”
塗聿立刻撲上去,玩心大起,小爪爪來回撥弄着木珠。
“真的好香!”
恰在此時,小兔子的脖頸處也有一道白芒閃過。
最初小團子從山坡滾下來,一路沖進雪狼領地時,這道光芒就曾出現過。
只是狼王全程注視前方的路,緩緩離開水面,沒有回過頭。
而兔兔過分遲鈍,更不知自己身上出現了何種變化。
“珠串是從哪裏來的呀?”
塗聿猶在撥弄木珠,玩得不亦樂乎,大眼睛跟着珠子一塊轉。
“這是母親留給我的唯一一件物品,我甚至都沒有見過她。”
其實郎栎對母親的印象并不深,但還是認真地回答兔兔的問題。
“她是一只白獒,所以我從生下來的那一天起,就比純血的雪狼大。”
“哦……”
前一句話,塗聿聽得似懂非懂,等聽到後面那句,倒是極有共鳴。
“我也跟別的雪兔長得不一樣诶!那些哥哥姐姐們都很高,只有我矮矮的,哎。”
小家夥滄桑嘆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越回想就越傷感。
“而且我總是跑步最慢的那一個,還要他們停下來等我。”
“沒關系,這有什麽啊,你是還沒長大的小寶寶。”
郎栎毫不猶豫地說。
“嘿嘿~”
小胖崽被哄得很開心,有一搭沒一搭地晃動小腳,“我當然是寶寶啦~”
雪狼走上岸邊,右側前肢在一拍地面,将釋放出來的靈力盡數收回。
變化只在一瞬間。
身後傳來細小的“咔咔”聲,一片連着一片,所有的熱氣像是被風吹走,消散于無跡。
原先汩汩流動的清水歸于靜止,逐漸冰封,自崖頂沖下來的瀑布也徹底不動了。
塗聿并不知曉周圍環境的變動,抓住一顆圓溜溜的檀木珠,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哥哥,我還以為你會戴那種……骨頭串串什麽的,不管誰看到都會被當場吓死。”
郎栎:“?”
難道在小胖崽心裏,他就是這般殘酷嗜血的形象?
實際上,被狼王選中的獵物具有極強的戰力值,通通是能夠煉化靈力的野獸。
這樣的動物,連骨頭本身都富有價值,遠勝過那些天生地養的靈植。
單論上回那只想要攻擊小兔子的狽,要不是擔心會吓到兔兔,連屍體都不可能留。
他本想讓狽體驗到,“飲其血,啖其肉,仍有知覺卻死不掉”是什麽樣的感覺。
靜默片刻,郎栎到底還是沒有把這些真相說出來,不甚熟練地轉移話題道:
“今天吃的果子怎麽樣?”
塗聿的心思一撥就動,并不會糾結于“骨頭串串”的事情,興致勃勃地回答:
“崖頂果果的汁水很多,但是沒有灌木叢中的果果甜!哥哥,你明天可以再給我摘一些嗎?”
小小的一只兔窩在狼背上,軟乎乎地發出請求。
任誰聽了都難以拒絕。
“好,明天睡醒就能吃了。”
郎栎自然是幹脆利落地答應。
畢竟這段時日以來,天天用靈力挖出新鮮的蘿蔔,再往回搬運。
在“投喂兔兔”這件事情上,狼王已是當之無愧的熟練工。
穿過密林,塗聿想起今日跟梅花鹿哥哥的談話,不由得出聲詢問道:
“哥哥,你會不會丢下我呀?”
依照兔兔的性子,會選擇“自己主動離開”,本不該主動問出這樣的話來。
只是雪狼給予的寵愛太多,不論他提出何等要求,都不會被否決。
內斂的小寶變得如此嚣張。
必然是某只白狼寵出來的。
聞言,郎栎停下腳步,格外鄭重地将背上的崽放下來。
他俯低身形,與站在石塊上的小兔子對視,再高傲的野獸也願意為其低頭。
金黃的狼瞳對上緋紅的兔瞳,一字一句,極盡溫柔。
“寶寶,是我離不開你——你要永遠記住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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