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午夜飛行08

午夜飛行08

008

“诶？”

這個始料未及的回答令沉彌愣了一下，下意識問，“為什麽。”

洛知然站在那裏，像一株不算強壯卻堅韌的小樹：“和看病的時間沖突。”

沉彌長長地“噢”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她就知道事情肯定不像祝一佳腦補的那樣離譜。

洛知然見她問完又不說話了，稍稍擡起一點眉頭，詢問道：“怎麽？”

“……”沉彌頓了一下，在想如果說實話會不會顯得太自戀了，但一時又想不出什麽合适的借口，只好随口糊弄過去，“沒什麽，随便問問。”

還好洛知然沒多追問，只是将目光移到她手中拎着的大袋子上，随後又轉開，輕輕點了一下頭，便離開了。

沉彌不擅長說謊，方才回答時一直提着一口氣，直到望着他的背影，這才放松下來。

她把心頭那點殘餘的緊張甩開，攥緊手中的提繩，朝着熟悉的訓練館的方向走去。不過，此時她才意識到一件更不對勁的事情。

怎麽洛知然走的也是這個方向？

四中的運動員們是隸屬省體育局管的，由于特招的體育生比較多，體育局便在四中直接修建了一座大訓練館，專門用來給運動員用來集訓。

它坐落在操場的西側，普通學生一般沒事兒不會往這邊走。

沉彌雖感到奇怪，但為了不耽誤訓練的時間，也只好拎着東西往那邊去，餘光忽然瞥見不遠處的其他人在嘀嘀咕咕着什麽。

那是剛剛和她一起心理輔導的同學，他們目光滿是八卦和調侃，偷偷睨着自己，時不時露出了然的笑。

Advertisement

其中一個是沉彌高一時的同班同學，叫詹小菲，她走上前，壓低聲音興奮地問：“沉彌，你說實話，你倆是在談嗎？”

“什麽？”

“你跟洛知然啊。”詹小菲使了個眼色，朝那個還沒走遠的背影擡擡下巴，“上次你‘英雄救美’，全年級都知道了。”

四中都是聽話的乖學生，很少鬧出什麽大新聞，所以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人八卦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她的語氣還算友好，但沉彌對這個問題感到不太舒服，于是淺淺皺眉：“沒有。”

可詹小菲明顯不信。

“剛才我還看見你倆說話呢。而且，他往訓練館那邊去幹嘛，是去看你訓練的吧？”

沉彌誠實地說：“我不知道他要去哪裏。”

詹小菲明顯是還想再八卦幾句，不過沉彌以馬上就要訓練為由打斷了她，沒有多說就告辭了。

她回頭繼續跟同伴叽叽喳喳，沒控制住音量，只言片語依稀飄了過來。

“我估計是真的，而且，那可是沉彌诶——”那幾個人拖長尾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想象不到她适合什麽樣的男生。大概，也就洛知然這樣的了……”

尾音飄到沉彌的耳朵裏，她覺得很是刺耳，搖搖頭，将那些全部甩開。

沒說謊的一點是，沉彌的确趕着訓練，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洛知然。兩人在有點尴尬的沉默中，一起進了訓練館的大門。

還真是來訓練館嗎？她不由得側身看了一眼，疑惑地問：“你要去哪？”

洛知然随手按了大廳裏的電梯：“行政辦公室。”

是了。沉彌從來都是來訓練，差點忘了樓上還有個行政辦公室。洛知然剛轉過來沒多久，可能還有一些交接手續沒辦妥吧。

不知道為什麽，電梯停在樓上沒動。

洛知然瞥了她一眼，似乎意有所指地說：“不是來看訓練的。”

一向聽不懂別人話中深意的沉彌這次卻忽然聽明白了，面上浮現出一絲輕微的窘迫。他……他剛才肯定是聽見詹小菲的話了。好尴尬呀。

“你別誤會。”她解釋道，“我沒有誤會你，是她們誤會了。”

誰知道一開口就後悔了。自己說的這是什麽話啊，怎麽越說越說不清楚了。

洛知然如沐春風地笑了，搖搖頭：“我沒有誤會。相反，倒是我該和你說聲對不起。”

“啊？”

“我知道，是你那天救了我才被他們八卦的。”他清越的聲音被電梯提示的叮咚聲蓋住了一點兒，“讓你困擾了。抱歉。”

洛知然走進去按了樓層，門即将關上的時候，他看到外面的少女有點疑惑地歪了歪頭。

“不困擾。”她坦然地說。

後面似乎還有什麽話沒說完，卻随着門合上的動作聽不見了。

*

射擊隊的訓練是每天定時定點的，風雨無阻，法定節假日也不能免掉。

不了解的人或許以為射擊訓練很簡單——畢竟只要打準靶子就行了嘛，肯定沒有田徑什麽的累。

實則不然，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體育運動是能輕松完成的。

射擊隊一貫的日程是先熱身淺淺跑個三公裏，再做持久性訓練，練習身體的穩定性——也就是抱着槍，保持射擊姿勢，數十分鐘一動也不能動。最後再是上子彈打靶，磨煉準頭。

不光如此，除了熱身時，都要全程穿着專用的射擊毛衣褲和皮衣褲，加上裏頭還要穿一件打底衫，攏共三件。

最外面的皮衣褲又重又硬，一套大概十斤左右，像是在身上均勻栓了塊沉甸甸的石頭。

日複一日，沒有例外，就算是再熱的夏天也是如此，為的就是訓練他們的韌性。畢竟連這點苦都承受不住的話，又怎麽能頂住比賽時的高壓呢？

一個小時下來，所有人都跟在水裏泡了一遭似的，滿臉滿身都是悶出來的汗，好不狼狽。

這種項目上性別差異不大，所以男女運動員都是混着一起練。中場休息時，幾個男生癱在地上，氣喘籲籲，随口道：“樓上怎麽有個人。”

沉彌沒像他們一樣累得癱倒，只是倚牆站着調勻呼吸。

她聞言向上看去，二樓有處走廊是镂空的，剛好可以透過玻璃看到底下訓練的場景。在欄杆邊，是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剛剛調整好的呼吸滞了一瞬，又開始淩亂起來，沉彌很快知道了那是誰。

她下意識将有點松掉的馬尾辮綁得更緊了一點，理了理額前淩亂的碎發，轉開了視線。

休息時間不過五分鐘，他們很快又投入到緊張的訓練中。結束時，教練抓着表現不好的人訓斥，副教練則一一把槍支收走歸位，其他人則去洗澡換衣服。

體育訓練嚴格，隊裏人又多，場館管理也很緊，不能在雜事上耽誤太多時間，所以他們每個人都練成了5分鐘之內洗完澡并把頭發吹幹的技能。

“你家今天還有烤腸的吧？”相熟的女生用毛巾擦着頭發，随口問，“我突然饞了，等會跟你一起回去啊，順便買點零食。”

沉彌一向是樂意帶同學回去，為媽媽的超市招攬生意的，可這次卻罕見地猶豫了一下。

“有的。”她說，“但我先不回去。”

女生沒多想，跟她揮手拜拜：“那我自己去。”

沉彌将東西收拾好，卻沒有就此離開，而是把包放在櫃子裏，從大廳上了二樓。

欄杆旁，那個身影依舊伫立在原地，還沒有走。聽到腳步聲，他慢慢地轉過頭來，用清澄的眼神看着她。

抑若揚兮，美目揚兮。

沉彌的心裏莫名就冒出這句話，怔了下，然後叫他：“洛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