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女王教往事（下）

女王教往事（下）

後面的事就像夢一樣。

過了很多年，祝一佳還是會像回味老電影一樣，時常在腦海內放映那一幕。

當時沉彌一進她們宿舍就把門給反鎖上了。前舍友們還在熱火朝天地嗑着瓜子，見祝一佳帶了人回來倒是有幾分稀奇。

沉彌問：“是誰弄髒了你的床？”

其實祝一佳也不能完全确定，她只是顫抖着擡手指向平時欺負她最狠的那個。

沉彌沒說話，用水盆端了半盆水，澆在床板上。上面的污漬已經幹了，只有再來點水才能弄幹淨。

被指的那個人翻了個白眼。

切，還以為什麽呢，合着就是搬了個幫手來擦床啊。

真窩囊。

沒想到下一秒她就被沉彌拎着，按到床板上，像塊抹布一樣前後摩擦着。剛才的水帶着污痕，全被蹭在了她臉上身上。

“草拟嗎！”女生尖叫，覺得自己痛得要破皮了，“放開我！”

卻根本出不了聲，也掙脫不開，因為沉彌力氣奇大，順帶把她嘴也給捂上了。

其他人吓得站起來，卻根本不敢靠近沉彌。

她個子高，盯着人的時候眼珠泛着光，像一匹狼。

“你弄髒了人家的床，就要負責擦幹淨。”沉彌平靜地說，“其他人也想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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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人回過神來，想跑出去找宿管阿姨告狀。

祝一佳其實也大腦完全宕機，但她反應快，拎起一個椅子就擋在所有人面前，不讓她們出去通風報信。

沉彌的聲音傳來，讓她們釘在原地：“一個都不許走，否則這事沒完。”

她加重語氣：“我勸你們想好。祝一佳，你來。”

祝一佳扔掉椅子，呆呆地走過來。

沉彌笑着看她，忽地收了力氣，将床上那滿身髒污的女生推開，任憑她摔得一個踉跄。

她指着另一個女生，問，“她欺負過你嗎？”

“沒有，她是新舍友。”

“她呢？”又換了個人。

“她……她把吃剩的麻辣燙湯底潑到過我的外套上，說是‘不小心’的。”

沉彌“噢”了一聲，瞥到桌上有瓶可樂，便拿過來遞到祝一佳手裏。“那今天你也是‘不小心’濺到她的。”

祝一佳愣了一下，有些猶豫。

剛才沉彌讓那女生“幫忙”擦幹淨自己的床，她的氣已經消了大半，不知道此刻是不是該繼續報複下去。

可她看到面前的女生害怕了，聲音顫抖地說：

“不是，你你你們，這不是在校園霸淩嗎……”

一聲響。

是祝一佳捏可樂瓶子的聲音。

她感覺自己心裏有些東西悸動着，如植物一樣破土而出。有些話她早就想說了，只是一直沒機會說。

可剛才沉彌牽起她手的那一刻，曾經擁有過的勇氣又回來了。

“放你爹的屁。”

祝一佳說。

素質被丢到九霄雲外，她卻感覺好極了。

她胸口劇烈地欺負着，擰開瓶蓋，沒多猶豫就沖着這女生的臉灌去。

碳酸氣泡的滋滋聲中，尖叫此起彼伏，可都沒有祝一佳的聲音明亮。

“你們欺負我的時候誰都視而不見，屁都不放一個。我才剛開始反擊，你們反而來指責我霸淩了。好好好，那我就霸淩了怎麽着吧，你們有本事把我殺了，否則我就是要出這口氣！”

她紅了眼，抄起旁邊的椅子就要往她們頭上打，卻被沉彌拉住胳膊。

沉彌搖搖頭。

“用椅子太危險了，容易傷到要害。”她說，“還是打臉比較好，既能出氣，也不會出人命。”

祝一佳顫抖着揮出一個巴掌。

“姿勢不太對。”沉彌看了一陣，又說，“別只手腕使勁，用髋部帶動全身發力……”

“啪”又一個。

“不錯。”她誇獎，“肯定很疼。”

有沉彌站在那兒，沒人敢反抗。新舍友縮回自己床上，大氣都不出一個。

欺負祝一佳的那三個人被打得臉頰高高腫起，眼淚橫流，同樣，愣是一聲都不敢吭。

看着她們的可憐模樣，祝一佳停頓了一秒。她在想是不是應該到此為止？是不是該心軟了？

可下一秒她還是拽住面前人的領子，又揮出去一巴掌。

不。還遠遠不夠。

她們欺負自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會痛呢。

自己流眼淚的時候，有哪怕一個人心軟過一秒鐘嗎。

如果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沒有”的話，那她也沒有停下來的理由。

……

最終這邊的動靜還是招來了宿管阿姨的注意。四中校規嚴謹，很少發生宿舍內互毆的事件，因此引起了相當大的重視。

教導主任把始作俑者——沉彌和祝一佳叫到辦公室，嚴肅地望着她們。

“不出意外的話，你們兩個會被學校處分通報批評。”他用鋼筆敲了敲桌面，“我希望你們兩個好好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

“你，沉彌。”教導主任眯眼，“別仗着是射擊隊的就以為自己能為所欲為了。我告訴你，你這樣的足以被直接開除……”

“主任。”沉彌打斷他，“我們學校所有的省級市級第一名都是我掙的，想開除我的話，我們教練大概會和您打起來。”

教導主任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還真是，他們教練明說了不許動沉彌。

“那你呢？祝一佳？你……”

沉彌再次打斷：“您不打算處罰那些人嗎？”

“你們打的人，還想處罰別人？”

“可她們霸淩了祝一佳很長一段時間。”

“小孩子之間有矛盾也正常，但你們動手打人這就不對了。”

沉彌頓了一下，輕聲說：“您知道祝一佳差一點就被那些人逼得從教學樓跳下去了嗎？”

祝一佳站在她身後，覺得自己像只被媽媽護在身後的小雞崽。

她聽到沉彌平靜又溫和地描述那些人對她做了什麽、沉彌那天如何上樓阻止想要跳樓的她、最終她們這群人又是如何“互毆”的。

“如果我們要被處分，那些人也該和我們一樣。”沉彌說，“逼死一個人的方式有很多種，并不只有肢體沖突才算暴力。”

那一刻，祝一佳特別想哭，又不想在教導主任面前示弱，于是死死咬牙忍住了。

那個下午是一場非常長的拉鋸戰，平複好情緒後，祝一佳也加入了和教導主任的對抗當中。

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他總算松口說會取消兩人的處分。至于其他人，學校會進一步調查。

只是畢竟有違校規，幾千字的檢查是少不了的。

走出他辦公室門的時候，祝一佳沒忍住又哭了。

沉彌嘆了口氣，溫柔地幫她擦去眼淚。“不是說不處分了嗎？不要哭了。”

祝一佳哭得更兇了，一邊抽噎一邊說：“檢查我幫你寫。”

沉彌笑了，沒有拒絕。

“我家有個超市，要不要去吃根烤腸？”她說。

兩人就這樣出了校門，慢慢地朝天天超市溜達。

看到超市牌匾的時候，祝一佳輕聲問：“我們之前都不熟，你為什麽會幫我呢。”

之前也有幾個同學知道，可他們都覺得多一事不如省一事，選擇了袖手旁觀。

“小時候我在省隊，也常常被年紀大的排擠，甚至被揍。”沉彌說的時候，泛起了笑意，“後來我打人比他們還兇，就沒人敢惹我了。”

進了店裏，她招呼祝一佳坐下，熟練地烤上幾根腸，又拿來些零食飲料：“随便吃。”

祝一佳咬着熱熱的烤腸，忽說：“以後我管你叫女王吧。”

“噗——”沉彌剛喝了口水，險些全噴出來。

祝一佳看着這個她以為是“狠角色”的女孩，臉上浮現出害羞的紅暈。

“女王？”沉彌嘟囔着，“這個稱呼也太羞恥了。”

祝一佳微笑說：“怎麽會呢，很适合你。”

*

後來，祝一佳逮到機會就會跟人講述一遍“女王教”成立的故事。

當然，除了救她于水火中的“女王”，沉彌還有另一個身份。

那就是祝一佳全世界最最最好的朋友。

永遠也沒有之一。

（女王教往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