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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聽着電話裏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齊珈未開口便先濕了眼眶。

她手心顫抖,聲音哽咽着問:“你是……是微生嗎?”

微生原本坐着,聽到齊珈準确念出自己名字的時候,心裏微微觸動了一下。他笑起來,推開椅子起身,走到辦公室落地窗前看向Y市的煙雨。

“是我,齊珈。你還好嗎?”

如果說與簡淮川重逢時,齊珈心裏是喜悅與委屈并存,那麽此刻聽到微生的聲音,齊珈心裏充盈的,便滿是酸楚和心疼。

藏在記憶深處的那個溫暖少年,他的笑臉,定格在多年前那個燥熱蟬鳴的夏天。

“我好,我很好,微生。微生,你在哪兒?在老家嗎?過得好不好,嗯?”齊珈問得很急切,每句話都是真切又直白的關心。

“我也很好,”微生語氣柔軟,“我在古道街。”

“啊?”齊珈一愣,腦子裏迅速反應過來了。古道街就位于Y市,雖不是最熱鬧的市中心,但也算是經濟繁華的地帶。

“微生,我們見一面好不好?我請你吃晚飯,我現在就出發,你有沒有時間?我不會太晚,我……”齊珈語氣倉促,生怕微生沒空,還反複強調自己離古道街不太遠。

在那一刻,微生忽然覺得有一只溫暖的手伸進了他的心,反複撓着,不計後果。

他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如同一個習慣穿行在無垠沙漠的人,在負重前行多年後,又重見最美的綠洲。

“別着急,齊珈,”微生的語氣更溫柔了一些,“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齊珈已經開始在挑衣服收拾包包,她對着鏡子看看自己的臉,然後語速飛快:“不用接,這個點會很堵車,我坐地鐵過去,很快的。微生,你先定地方,我來找你。”

“好。”

卻沒想到,微生定的地方,正是景玉樓。

齊珈有一瞬間恍惚,只覺得這世間之事,似天注定一般。相聚或是分離,重逢或是迷失。兜兜轉轉,總逃不過命運的指引。

微生起身走出辦公室,外間的阿誠立即起身迎過來。

阿誠說:“老板,我去開車。”

阿誠是新來的,跟着微生還不到半年。他比微生還要年長幾歲,看着挺忠厚,人也還算本份。

透過車子的後視鏡,阿誠看了一眼微生的臉。明明只是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身上卻總透着股冷冽疏離的氣質,讓人難以靠近。

但他也不需要靠近,畢竟,微生給他的工作,就是好好開車。

路上果然堵車。

微生到達景玉樓後,拿出手機來跟齊珈聯絡。而齊珈就一直站在大廳的前臺邊上,仔細盯着進進出出的客人們。

那個高大的身影一出現,就立即攫取了齊珈的目光。

微生一身黑色修身西服,內搭白色襯衫,腳踩一雙白色的休閑板鞋。他看起來比從前更高了一些,氣質也出衆,在一衆來回的食客裏,顯得格外耀眼。

“微生!”

微生信息還沒發完,已經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擡頭一看,一個身穿灰色呢子大衣的美麗女孩正向他小跑過來。他的笑容瞬間就蕩漾開,塵封多年的心湖裏,頓時泛起了漣漪。

微生把手機收起,齊珈已經撞進他的懷裏,伸手抱住了他。

女孩的嗓音裏帶了哭腔:“微生,微生。微生,你好不好?”

齊珈反複叫微生的名字,好像要把這些年被偷走的時光找回來。她才将将夠微生的胸膛,在貼近那一秒,她對他的心疼來得更加洶湧強烈。

一旁的阿誠是第一次見到微生笑得這麽純粹,頓時有些怔愣。好不容易見着女孩放開微生,才鼓起勇氣靠過去一點兒問微生:“那我……”

“你先回去。”微生側了一下頭,嗓音回到慣有的冷淡無波,與剛才判若兩人。

“是。”

齊珈還沉浸在自己的心酸與開心裏,根本沒注意到阿誠。她放開微生,忍着心裏的澀意講着俏皮話:“微生,這麽多年不見了,你怎麽還是這麽好看啊?”

微生這才仔細看清齊珈的臉。

雖然這三年多以來,他在電視上看到過無數次,但眼下真正見了,還是覺得她美得如此清新迷人,像一朵早冬裏綻放的水仙。

“齊珈,你比以前更美了,我差點沒認出來。”微生誠懇地贊美。

有服務生過來引領,微生和齊珈并排跟着走。微生一側頭,便能看見齊珈濃密的睫毛,和高三時無數次并排走在上學的路上一樣。

有那麽一瞬間,微生忽然意會到,“物是人非、鬥轉星移”是什麽意思。

在一個隐蔽的角落落座後,微生解開了胸前的西服扣子,露出一片白色的襯衫。他穿正裝很好看,許是因為又高又瘦,又或者是因為天生氣質使然。

齊珈刻意避開談論微生入獄的三年,開始細細碎碎講起自己的事。她說了自己目前的工作,順便提了提尹湘雲。微生就安靜地聽她說着,嘴角揚起彎彎的弧度。

講到最後,齊珈終于問:“微生,你呢?現在在做什麽工作?”

微生的眸子涼了幾分,片刻後又複而笑道:“在做貨運代理。”

齊珈點點頭,“Y市是繁華的經濟中心,又臨海,這個行業前景很好,微生你這麽聰明,一定如魚得水。”

微生好像并不太想談論自己的工作,他紳士地替齊珈斟好茶水之後,開口說起了從前:“齊珈,我記得你以前說想上清華大學的,後來去了嗎?”

“沒有,”齊珈的目光黯淡了一些,“改成了中山大學。”

微生不知道齊珈與陳西莉之間的較勁,也不清楚她和簡淮川年少時的約定。見齊珈不想多說,他只點點頭:“中山大學也特別好。”

兩個原本關系親密的少年、原本約好一起進京深造的夥伴,在闊別多年後的重逢裏,也只能小心翼翼,一邊關心着彼此,一邊說着安全話題。

點的菜一道一道被送上來,做工精美的食物讓人看了便食欲大開。

微生和齊珈之間那點兒苦澀的尴尬減輕了一些,兩人開始慢慢享用美食。

最後聊到了簡淮川身上。

微生說:“淮川呢?他去了哪個學校,過得怎麽樣?”

微生問得挺尋常,好像已經默認這三人的友情裏,只有自己中途離場,而淮川和齊珈應是會繼續熟絡的。

齊珈坐在燈光柔和的角落裏,素淨的臉上湧現出一些傷感。

她說:“他去了西北警官學院,高中畢業以後,我和他就沒有再聯系過。直到一個多月前……”

齊珈簡要說了一下淮川來Y市辦案而自己協助的經過,又将話題引回到微生身上:“微生,這幾年你都在哪裏呢?”

“在法國,才回國半年多,”微生倒是沒有避諱,“母親在我進去的第二年就去世了,出來後舉目無親,認識了一個叔叔,跟他去了法國。”

他輕描淡寫講述了自己六年多來的經歷,好像平淡得不值得一提。

齊珈心頭好像被什麽猛烈一撞,鈍痛襲來,鋪天蓋地。“微生,我……”

“沒關系,都過去了,不是嗎?你看,我們還是可以坐在一起吃飯。如果淮川也在,就好了。”微生淡淡地笑起來,一如當年那個溫暖又美好的少年。

齊珈不得不重新擡頭審視他的神情。

他看起來優雅自持,和從前并沒有什麽兩樣。

可是齊珈知道,一個經歷過人生大起大落的人,若還能保持這樣的純真,必是獨自走過了漫長又艱澀的道路後,給了自己救贖。

有那麽一個瞬間,透過微生明亮的眼神,齊珈覺得他一點兒也沒變。

但又覺得,今天的微生,絕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少年了。

飯吃到最後,兩人之間因隔着近七年光陰的疏遠終于慢慢減退。齊珈說:“淮川在西北岑市,如果他再來Y城,我們三個人好好聚一次。”

“好。”

齊珈已經在心裏盤算好,既然簡淮川不主動聯系她,那麽現在為了微生,她願意放下矜持,去找Y市公安局的湯寧警官打聽淮川的電話。

但接下來幾日,卻又接到仁心福利院院長的電話,說尤未來患了重感冒,齊珈只好暫時擱置聚會的事,抽空照顧了尤未來幾天。

但沒有想到的是,在齊珈聯系上簡淮川之前,他竟又主動找上門了。

這天傍晚,齊珈在電視臺錄完新聞的手語翻譯,和主播陸琳告別之後,徑直回了家。

暖黃的走道裏,她一眼看到那個穿着長款大衣魅力四射的年輕男子。

簡淮川雙手抄在兜裏,正在無聊地逐字閱讀消防栓上的文字,聽到電梯開門聲和腳步聲時,轉過頭來。

兩個人的眼神隔空交彙,齊珈心頭那莫名的委屈比上次來得更甚。

她看也不看簡淮川,微微咬着唇就要去開門。

淮川大步邁過來,臉上是迷倒萬千少女的風騷笑容。他竟厚顏無恥地問:“齊珈,這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

齊珈雖然被他撩得心頭蕩漾,心都快揪到一起,也還是懶得理他,開了門進去,就要帶上門。

“哎哎哎,齊珈,齊珈。”

齊珈終于不滿地擡眸:“有什麽事?”

簡淮川竟十分認真地思索了兩秒,一本正經地說:“我就是突然想起來有東西落在了你這兒,現在想拿回來。”

齊珈有些狐疑:“什麽東西?”

“我的初吻。”

砰。

齊珈用力把門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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