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宿麥将秀之際,時雨未洽。

眼看着流浪到長安的難民肉眼可見的增多,朝廷終于開始重視起來,撥款赈災,派官員到地方走訪調查,以觀後效。

雖然夏挽情的糖水鋪子生意差了很多,但是糧食價格飛漲,從每鬥米二十文漲至三十五文,她也算暫時穩住了家裏的生意。

“許二叔,咱們現在也該順應局勢,将糖水鋪子改一改啦。”

許二叔以為自己飯碗不保,心上忐忑不敢接茬,誰知夏挽情直接将一塊雜糧餅放在他手裏。

“糖水和糕點這一類造成本又高,存放時間又短的吃食可以先放一放,等這段時間的旱情緩解了再說,咱們暫時就将鋪子改賣各類幹餅、烙餅和雜糧餅,最好是又便宜又能飽腹,保存時間也稍微能長一點的,你看可行嗎?”

許二叔放心的長舒一口氣,忙答應道:“可行可行,掌櫃的高瞻遠矚,我等實在只能望其項背。我這就去着手安排,更改采買的清單和盡快将存貨銷售掉。”

“有勞許二叔。”

陸拾弋走進來,将一個打開過的信封遞給夏挽情。

“阿玖找到安親王這幾日的去向,我今日就出發,去一趟寶雞。”

夏挽情将信封一捏,氣鼓鼓的叉腰。

“又想撇下我?陸拾弋我給你個機會重新說。”

陸拾弋一聽喊全名,汗都下來了:“……掌櫃若是得空,不知可否與十一一同前往?”

“哼。”

夏挽情走出鋪子,讓車夫駕來馬車,擡腳上了車,還不忘朝陸拾弋做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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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你自己走回來,我先回去收拾行裝。”

原來寶雞縣作為産糧大縣,貧農卻也是最多,田裏每年的糧食早早的全部賣掉,運往各處都城。

不料今年自春大旱,麥枯死,禾無苗,等到大家米缸見了底,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朝廷的第一批赈災糧便是撥給了寶雞縣的難民們,李懷安不放心,便親自跟了來。還沒到寶雞縣衙門,他們在城門口的一個粥棚外聽到不少人聚集在那裏叫罵,便停下馬車,稍稍走近欲瞧個明白。

“你們這些貪官!朝廷的走狗!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轉世!叫你們師爺出來!”

衙役将刀架在站的最靠前的一個難民脖子上,語氣兇狠。

“師爺也是你随便就能喊出來的?想活命還不快退下!”

旁邊一個抱着孩子的婦人面黃肌瘦,兩頰都凹了下去,懷裏孩子的臉上也沒什麽血色,嘴唇幹裂,連哭聲多微弱。

“你們發的糧食一天比一天少,這粥也一天比一天稀,我想多要一碗都不行,孩子餓得,哭聲都弱了,這可哪裏是想讓我們活命啊?”

大夥越說越激動,說着就要動手掀攤子搶糧食。

李懷安朝□□的人群一指,身邊的兩名護衛立刻沖上前去,也不敢傷人,只得先将難民都拉開,避免發生更大的沖突。

幾個被拉開的男人以為他們是縣丞的走狗,被推倒在地的時候看見一旁的鋤頭,拎着就沖了過去,一邊還不忘大喊“我今天就跟你們拼了”。

越來越多的難民沖了過來,加入了這場鬥毆。

李懷安在一旁看得眉頭緊皺,正準備對身邊僅剩的貼身侍衛說什麽,卻見侍衛的頭頂突然出現一個繩索圈,将他脖子一把勒住,拖到地上。

“你們這是做什麽?”

話音未落,李懷安也被另一個繩索套住,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拖拽到了地上。

阿宿作為李懷安的貼身侍衛,此刻不但自己失手被擒,還害的王爺也遭了殃,他急得不斷掙紮,抓住腰間的佩刀,反手砍斷了繩索,氣都沒喘一口就又撲向李懷安,奈何拉住李懷安的那根繩索早早的将他拖到了難民的面前,兩個鋤頭一左一右架住了他,阿宿也只能束手就擒。

原來是一旁偷偷觀察到李懷安的一個老農,以為他們都是縣丞派來鎮壓難民的人,所以才偷偷繞到二人身後,用此般卑鄙的手段将二人拿住。

“大膽!你們知道他是誰嗎?他可是……”

“閉嘴!言多必失。”李懷安制止住阿宿,轉向難民語氣平靜的繼續說道,“各位,我與你們口中的縣丞和師爺素不相識,更談不上蛇鼠一窩,還請大家放我們幾人離開。”

“呸,你們一看就沒挨過餓,哪裏知道我們的苦,辛辛苦苦給你們朝廷少了一輩子稅,到頭來卻是落得這樣的結果,兄弟們,今天咱們就沖進衙門,殺縣丞,搶糧食!”

人群紛紛響應,大家都激昂澎湃。幾個衙役和護衛眼看就要擋不住。

“殺縣丞,搶糧食!殺縣丞,搶糧食!”

阿宿趁眼前幾人分心,眼疾手快搶過一個鋤頭,轉身将另一個人手上的鋤頭踢開,一把扶起李懷安準備跑。

誰知一輛鋪滿稻草,正燃着熊熊大火的手推車正朝着粥棚而來,見李懷安逃脫,離開轉向他們二人狂奔而來。

推着“火”推車的壯漢早已失去理智,朝李懷沖過來:“啊啊啊啊!”

阿宿避閃不及,眼看就要撞上,只得一個轉身,将李懷安護在身後。

李懷安沒聊到事情會完全失去控制,阿宿瞬間被推車撞飛,自己也随之被撞開數米遠。

眼見身邊護衛全部被擒,李懷安也只好放棄抵抗,身後的馬也被這群人牽走,一起關在了某個農戶的柴房裏。

陸拾弋駕着馬車,帶着夏挽情連夜趕路,第二天一早到了寶雞縣城門口。

夏挽情見道路兩旁的難民多了起來,知道是快到了,晃眼間突然看見城門口的一輛沒有馬的馬車。

“十一,你看那!”

陸拾弋也注意到了,他拉停馬車,牽夏挽情下車查看,車裏一片狼籍。

“這不是當時我們打完皇甫錦的官司那天,停在衙門後巷轉角的那輛馬車嗎?”

陸拾弋摸了摸車上,還沒有灰塵。

“被搶不久。”

夏挽情仔細回想起那日在衙門的幾波人。

“長安現在也亂,長安的縣丞此刻肯定不會來……皇甫錦就更不可能了……那剩下的就是……”

陸拾弋望向城內,眼神幽暗。

“是安親王。

掌櫃,看來此地已有□□,你還是趕緊上車,将衣服換成尋常農戶穿的粗布麻衣,以免招來歹人的注意。”

他随即吹響哨子,然後屏氣凝神,仔細聽着。

城內也傳出同樣一聲哨響,夏挽情此刻也換好了衣服,不一會兒,就看見一身獵戶打扮的阿玖從城內走出來。

“你們可算來了,走,先把馬車停到我兄弟那裏,免得被這些人盯上,你這馬可夠他們吃好些時日了。”

“安親王現在何處?”

阿玖将馬車牽進一個小院,一對面相老實的夫妻迎了上來,将馬牽到一個隐蔽的棚子裏藏好,阿玖遞給他們十個大餅,夫妻倆點頭致謝,又進屋去了。

“昨日衙門的施粥棚出現了暴民,那個傻王爺不知死活,還以為這時候的難民也是能說理的,結果連同侍衛一起被擒了,關在一個暴民頭子的家裏呢。我看他們人多勢衆,靠硬碰硬我一個人尚且未必能夠全身而退,所以只敢座上觀,等你們來商議該如何辦了。”

“等夜深人靜,你們救人,我掩護?”

阿玖搖搖頭:“他們昨日沖進衙門,把縣丞一幹人也綁了,全部扔在一起。若是想做到只救王爺,怕是不太現實。”

夏挽情又摸摸下巴。

“放火燒屋,趁亂救人?”

“悠着點吧姑奶奶,把王爺燒死了怎麽辦?”

陸拾弋看着阿玖從懷裏掏出一個烙餅,掰成幾瓣,遞給夏挽情。

“攻人不如攻心,從他們最想要的東西下手,不怕他們不上鈎。”

第二天一早,夏挽情帶着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設,與陸拾弋和阿玖在關押着李懷安一幹人能等的屋子外面,用泥土糊髒了衣服和臉蛋,交換了眼神,就此分開行動。

夏挽情見阿玖和陸拾弋已經順着房頂到了位置,深吸一口氣,一步三踉跄的朝屋子跑去,邊跑還邊喊:“他們找到狗官私吞的糧食啦!就在那個狗官家的地窖裏,大家快随我一起去搬啊!”

之前推“火”車的壯漢正在門口萎靡不振,一聽找到了糧食,噌的就站了起來。

“那還不快去?鄉親們走啊!搬糧食去!”

屋裏屋外的難民争先恐後,拿起手邊最近的麻袋布包就跟着人去往縣丞家裏跑,後面的沒拿到裝糧食的包袱,索性也不管了,先去再說,也跟着追了出去。

院子裏瞬間空了。

阿玖朝陸拾弋一點頭,跳下去打開屋子。

屋裏的縣丞和師爺見了光亮,以為是來殺自己的,人都沒看清楚,直吓得磕頭。阿宿立刻警覺起身,用身體擋在了李懷安前面。

“安親王,跟我走。”

阿宿拒不肯讓,看着面前蒙面的阿玖,心生懷疑。

“你怎知王爺在此?你是何人?”

縣丞和師爺聽到他們的對話,知道了面前那個閉眼養身的清瘦男子是王爺,吓得哆哆嗦嗦,話都說不清楚。

陸拾弋見阿玖遲遲沒出來,邁步進了柴房,貼近阿宿與李懷安,扯下自己的面紗,又瞬間戴上。

李懷安眼神一定,認出了夏挽情身後的這位“反應有些遲鈍,所以遲遲沒有跪下”的賬房先生。

阿宿見王爺的眼神,知道是他認識的人,便站起身,阿玖上前扶起李懷安,四人走出了柴房。

“你們如何得知本王在此?”

陸拾弋着急看向屋外,走到門口來确認夏挽情的安全。

“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安全了再說。”

阿玖砍斷二人手上的繩索,幾人在門口彙合正欲離開,沒想到正撞上幾個回來拿籃子裝糧食的。

農戶一見幾人,方知中了計,怒氣沖沖的撲了上去,剩下一人趕緊往後退,邊退邊喊“中計了中計了!大家快回來抓人!”

夏挽情心裏咯噔一聲,心想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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