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人不見了

人不見了

很快,出租車在132藝術區門口停下。

金珑瑜下了車,沿着熟悉的主幹道一路向前,不一會就來到個小院前。

小院圍欄低矮,中間的小門沒有鎖,伸手輕輕一推,便“吱喲——”地開了。

沿着小路向裏面走,她動作顯得有些溫吞猶豫。時隔兩年回來,腳下磚石的感覺依然親切,空氣裏微微的泥土味道也沒有改變。以前的時候呢,她總是剛進小院就大叫着“師父我來啦”,從這條小碎石道上狂奔而過,直奔林風華的工作屋。春天的時候大家一起在小院子裏寫生,夏天的時候分切西瓜,秋天輪着掃院子,冬天下雪時亂成一團打雪仗……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洋洋自得,沒有只顧着和朋友吹牛,沒有忘記林風華的囑咐,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依然會過着那樣歡樂美好的生活呢?

可惜世界上沒有如果,也沒有後悔藥。

金珑瑜輕嘆口氣,已經走到了裏面的門前。

她雖然鼓起勇氣來了,到了門口,卻又退縮了。手臂數次擡起,在門前靜止,又數次落下,就是不敢敲下。

放棄了吧,往回走吧,走上兩步,又轉身回來,猶豫不決。

糾結之中,鎖眼發出一聲輕響,門從裏面打開了。

“……”金珑瑜呆呆地望着打開的門。

“小金師妹?”門裏的人驚訝道,“你怎麽來了?”

“我……”

“快進來快進來,”未等她說話,何師兄就轉頭沖着屋裏喊道,“小金師妹回來啦,大家快來啊!”

“什麽?小金師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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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天才人形師小金師妹?”

很快,衆人就圍到了門口。

“呃……”金珑瑜縮了縮腦袋,“師兄師姐好。”

原來她在的時候,是林風華最小的弟子。這時候她在人群中掃了一圈,發現都是熟悉的師兄師姐,沒有一個是生面孔……也是,可能經歷了她那件事之後,林風華受了打擊,為了不再收到她這樣壞事的徒弟,就再也不收徒了吧。

一群師兄師姐熱情地把她架進了屋,把她按在沙發上,不停圍着她問這問那。

比如她為什麽非要不辭而別啊,她們好傷心啊,她這兩年都去哪裏啦,做什麽啦,為什麽不和她們聯系,她們好傷心啊blabla……

一番圍剿過後,金珑瑜才小心翼翼地問其中一位師姐,她們的師父,林風華,在哪裏,怎麽樣?

師姐回答她說,林風華這幾年挺好,比前些年創作了更多作品,這不,還興致勃勃地準備辦個展呢,并且還從國外請了位厲害的策展人。只不過每當有人無意中提起兩年前那件事時,他就會變得很傷心……

說到這裏,師姐擡頭看她一眼,見她沉默不語自責的樣子,便安慰道,“好啦,你也別自責了,師父今年又做了一件新作品,據說比上次還要滿意,最近每天都鎖在屋子裏修改呢,不破不立嘛,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不要用這些事情為難自己。”

“唔。”金珑瑜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師姐。”

她想了想,還是鼓了勇氣道,“我……我想去看看師父……”

“去吧,唉。”師姐嘆口氣,拍拍她的肩,“還是原先的屋子。”

“嗯。”金珑瑜悄悄握了握拳頭。

到了林風華工作間門前,金珑瑜一鼓作氣敲完門。

“誰啊?”林風華問。

“師父,是我,小金……”金珑瑜覺得自己聲音已經飄到了天靈蓋上。

“小、小金?”林風華的聲音明顯抖了一抖。

他開了門,金珑瑜微微垂着頭,依舊是當年做錯事的模樣,悄悄擡起點眼皮偷看。

林風華見到外面的人,面上先是一喜,而後眼中現出些許複雜意味,最後回歸了冷淡。

他微微偏身,不正對着金珑瑜的方向,輕哼一聲,“你回來幹嘛?”

“師父,小金知道錯了。”金珑瑜垂着腦袋,終于真正對他說了出來。

“你錯在哪?”

“我、我不該自滿,不該貪玩,不該忘記您的吩咐。” 金珑瑜說,“如果我沒有那樣,當初那窯作品就不會出問題……”

“……”林風華沉默了一陣,沒有答話,不再看向金珑瑜這邊,而是轉身坐回他的工作臺前,擺弄面前的一個作品。

金珑瑜一眼就認出,這個作品就是兩年前因她燒毀的那件的進階版。

那件作品燒毀之後,林風華在原先設計的基礎上又修改了幾處,完善了一些,這回他親自盯着窯的溫度,自然是沒有出什麽漏子。

林風華溫柔地撫摸着手中的瓷器,眼底是深深的愛意。

他和亡妻從小相識,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兩人一起從小學、初中、高中,直到大學才異地分開。大學畢業後,小青梅為了他來到京城,兩人騎着自行車去領證,連婚紗照都是問朋友借了相機三腳架自己拍的。之後,她陪他從一無所有到處接活畫壁畫,到攢到了一點小錢計劃着開工作室,做自己喜歡的陶瓷……誰知道他工作室還沒建成,她就因為一場突發意外去世了……這麽多年過去,林風華對亡妻的愛并沒有随着時間一年一年減少,反而是愈發深厚濃郁。

金珑瑜以前也從師兄師姐那裏聽說過他們的故事,也為林風華的深情感動。但是兩年前師父為師娘做的那件用情至深的作品,卻也是毀在她的手中。

現在,林風華選擇無視她。

她也不敢再看,又在門口站了沒多會,便轉身離開了。

她離開後,林風華才扭頭看着她身影消失的地方,長長地嘆了口氣。

金珑瑜告別師兄師姐們,一個人晃蕩在馬路上。

聖誕節就快要到了,路邊好些小店已經擺上聖誕的裝飾物,窗戶上貼了雪花和聖誕老人的貼紙,在門前放一棵挂滿彩色金屬小球的聖誕樹。

132藝術區附近的牆上總是有各樣的塗鴉,大多是附近藝術院校的學生做的。

前面不遠處某個牆上也被畫了塗鴉,塗鴉下地面上,還放着好幾罐噴漆。

沒有人在。

不知怎的,金珑瑜走到那面牆附近,撿起一罐紅色噴漆,也找了一面空白的牆面,手臂舒展開,按下噴漆上的按鈕,在牆面上寫下——“MERRY CHRISTMAS!”

“喂,你幹嘛?”她剛剛寫完,還沒來得及後退一步欣賞,遠處一個學生樣的青年就大叫着跑過來。

大概是噴漆的主人?她趕緊放下手裏的罐罐,撒腿就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明明後面已經沒有人在追了,可她還是在跑。

她并不想回家,她在這裏也沒有家。兩年前從工作室不辭而別,回不去了;出租屋被房東收回賣掉;現在住的屋子是薛修道的,但是今天,他喜歡的女孩子,也就是這個屋子未來的女主人回來了,她不好意思繼續賴在那邊。

跑着跑着,快要回到薛修道住的別墅區了,她一個急停,轉彎進了旁邊一處小公園。

天色漸暗,小公園裏廣場舞阿姨熱烈地扭動腰肢,鳳凰傳奇的音樂遠播萬裏。

她在公園花壇邊坐下,聽着廣場舞換了一首一首BGM,從鳳凰傳奇到玖月奇跡,看着大媽們跳累收工,解散回家,她還坐在那裏。

薛修道一直沒有等到金珑瑜的“安全到家短信”。

是忘記發了?還是在外面玩了?

他陪蕭岚岚吃了飯,又陪她在城裏逛了逛熟悉一圈,便送她回酒店休息,之後自己也迅速趕回家。

結果家中空無一人。

他給金珑瑜打電話,電話關機,他又瞧了眼窗外,天邊陰雲密布,有下雨的跡象。

他一邊打電話叫人幫着尋找,一邊從門口拿了把雨傘,沖出門去。

不一會,雨滴就落了下來,越落越急,越來越密,三五分鐘後,就連成了條條雨線,織成道道雨簾。

薛修道撐着傘,腳下步伐不停,在附近可能的地方搜尋着。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個小公園。

小公園裏已經沒什麽人了,偶爾會有幾個舉傘的行人穿行而過。

就是沒有金珑瑜的影子。

薛修道站在公園橋上,望着底下的河水,忽然臉色一青。

“不會……不會掉進河裏了吧?”

他剛想掏出電話叫人來搜救,手機卻顯示一個熟悉的來電。

“你在哪呢?”他問。

“薛修道,你站公園橋上幹什麽呢?”金珑瑜問。

她怎麽知道自己在橋上?

薛修道回身四處望了望,三秒鐘後,就看見金珑瑜一手舉着電話,一手捧着杯熱飲,站在旁邊一家麥當勞裏,隔着玻璃,一臉不解地看他。

可憐的少主。還一更深夜才能寫好了,大家明天起來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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