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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君不是為了你。”

臨淵的聲音如往常一般，卻讓寧安的心跳都停了一下，“在周游山，換作是任何一個人被怨氣所傷，本君都會救。”

在寧安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他近乎殘忍道，“換作是紀玄、含章，本君會救；換作是與你不對付的輕瑤，本君會救；換作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本君也會救。”

寧安僵着身子站在原地，靜靜地聽他把話說完，腦中一片混沌。

她艱難地把臨淵的話理解完，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不信！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迎上她那雙清亮的眸子，臨淵的眸光輕輕顫了顫。

往常充滿笑意的雙眸，此刻卻氤氲着一種難以言明的悲傷。

他在寧安的眼睛裏見過歡欣，見過沮喪，見過憤怒，卻獨獨沒有見過這讓他的心也一并難過起來的悲傷。

可他還是看着她的眼睛，輕聲道：“我說，換作任何一個人我都會救。”

寧安的眼神暗了一暗，仿佛烏雲遮住陽光般。

她使勁搖了搖頭，聲音也不自覺大了起來：“你會救含章紀玄，是因為他們跟在你身邊多年，如親如友，可你為何會救輕瑤，為何會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難道——”她聲音顫了顫，“難道對你來說，我與他們從來都是一樣的嗎？”

“即便是你，在周游山那樣的地方妄動靈力，也是會有性命之憂。你怎麽可能堵上性命去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你或許不會，但本君會。”

臨淵靜了一瞬，看向她的目光堅定坦然：“寧安，本君天生神骨，仙途順遂，不費吹灰之力就可居帝君之位。你覺得本君應該為此沾沾自得，還是該覺得天賜吉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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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這是責任。自本君誕于天地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蒼生為先，此身為後。”

“良善之輩為蒼生，刁惡之輩也為蒼生。既是蒼生，便該護佑。”

寧安平素牙尖嘴利，還從未被誰說得啞口無言，可是此時此刻，她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這些話她不懂嗎？

她懂。

在與臨淵相處的這些日子裏，她可以感受到，臨淵就是這樣的神明。

她之前笑說他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可是他又何嘗不是平等地“愛”着所有人呢？

他從來不似她這般自私涼薄。同為上神之身，她與臨淵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可即便她明白，為什麽在聽到他今日一席話後卻覺得心有點痛呢？

這種痛來得倉促莫名，不似刀槍劍戟刺入皮肉，不似陰瘴怨氣侵入骨髓，雖只是隐隐作痛，但就是讓人難受得很，還不如被刺上一劍來得痛快。

她在意的是臨淵也會救別人嗎？

不是。

她在意的，原來在他眼中，她與旁人，也沒什麽不一樣的。

她緩緩開口，鼻尖突的一酸，竟險些落下淚來：“帝君不愧為帝君，一言一行，小仙望塵莫及。”

話畢，她已經極快地平複好心情，面無表情地說完這些話後看了臨淵一眼，轉身就走。

“寧安。”

臨淵見她心不在焉，直直就往大門口的圍牆上撞，也沒來得及思索便一個閃身過去拽住了她。

在碰到她手腕的那一刻，臨淵眉頭一擰，面色沉沉，越發握緊了她：“你沒有将起靈煉化服下？還是因為損了太多靈力煉化不了？怎麽靈力還是這般？”

寧安擡眼看了一眼被他握着的手，答得幹淨利落：“吃了，但是沒用。”

臨淵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沒想到連起靈都修複不了寧安的靈根。

那明日的比試——

他有些擔心道：“明日的比試，我去替你說一聲，就說你傷還沒好，這次先不參加了。”

“不勞帝君費心了。”寧安掙開他的手，帶着點賭氣的意味，“明日的比試，我會按時參加。”

“而且，”她頓了頓，看向臨淵，認真道，“我會贏。”

臨淵蹙起眉頭，打量着她。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若寧安的靈力始終沒有提升，只怕明天的比試勝算了了。可眼下起靈已是無用，那麽還有什麽辦法能戰勝靈力比她高強的輕瑤呢？

他看着寧安，沉聲道：“你打算怎麽做？”

這些時日來，他漸漸了解了一些寧安的性子，知道她有時候做起事來不管不顧，甚至時常不顧惜自身，有些沖動莽撞。

明日演武場上，若是她為了贏又用了什麽極端的法子，到時候難免又會受傷。

可是寧安卻誤解了他的意思。

她迎上他深沉的目光，忽然笑了一下，話裏帶着幾分自嘲的意味：“帝君放心吧。小仙行事雖不如帝君一般光明磊落，但也不會耍些見不得人的陰招。”

“明日，我會贏，而且我會堂堂正正地贏。”

她撂下這話，也不再管臨淵，轉身出了重華宮。

臨淵的那句“我不是這個意思”就這麽咽了回去。

*

第二天一早，天光亮時，演武場上已經聚了不少人了。

因着許多上仙對仙侍們的小打小鬧并不怎麽感興趣，所以早早等在這裏的大多是參加本次比試的仙侍，還有少部分自然是各宮愛湊熱鬧的小仙們。

按照九重天以往的慣例，每次會試選出的仙侍們都要在一段時間之後進行一場比試。

之所以有這麽個規矩，也不全是為了考察仙侍們平時是否在修煉一事上偷懶，更多則是圖個熱鬧。

是以這比試的規矩也松泛得很。

由仙侍們自行選擇對手，若是沒能兩兩結對，就抽簽決定。仙侍們可以在比試之前自行定下賭注，或是一顆靈藥，或是幾株靈草，只為有個彩頭。

比試點到為止，至于用的兵器，若是相差不大，就可以用各自的随身法器。若是懸殊過大，如上品法器對上普通的刀劍，則一概從演武場提供的兵器裏選。

随着比試的時間一點點臨近，演武場上的人越來越多。

九重天許久不曾這樣熱鬧了，可這次的比試卻又有些不同。

今日來了兩位大人物。

主持比試的墨玉仙官站在一旁，看了一眼看臺上正中坐着的天帝，和在一側剛剛落座的帝君，手心緊張得冒了一層汗。

像這樣的比試，往常連一些仙君們都不曾出席，更別說是天帝和帝君了。可是今日卻不知刮了什麽風，不僅來了，一來還來了倆。

墨玉仙官心裏又是激動又是緊張，額上的汗就沒有停過。

他小跑着幾步跨到看臺上，對着臨淵和君照施了一禮：“帝君，陛下，比試時間到了，可要現在開始嗎？”

墨玉仙官話畢，看向臨淵，等着他開口。

臨淵卻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過頭去看着君照，這意思再明顯不過，是讓他這個天帝下令。

君照勾了勾唇，看起來并不介意墨玉仙官剛才的失禮，面色如同往常般溫潤：“今日本君與帝君只是來此看看熱鬧，你不必管我們，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便是。”

墨玉仙官連連點頭，擦了擦汗，又一路小跑着下去了。

演武場上很快就有仙侍陸續上場，小仙們比試起來大多都是一些基本的招式，偶爾有幾個使出些新鮮花樣的立刻惹得周遭一片歡呼。

君照将手往椅子上一搭，同臨淵閑聊起來：“帝君這段時間軍中事務繁忙，先前我去重華宮的時候都沒能見上一面。”

臨淵點了點頭，意有所指：“的确有些忙，還有勞天帝時時關照，送來了一些靈草丹藥。”

臨淵去周游山受傷之事雖然刻意隐瞞，但君照送來的那些東西便是明擺着在說，這件事情或許瞞得了別人，但是沒有瞞過他這個天帝。

“應該的。”君照像是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眼中仍舊是和煦的笑意，“帝君為仙族戰事操勞，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不過也确實沒想到，帝君會在百忙之中，來看小仙們玩鬧。”

臨淵輕輕擡了擡眼，随口道：“不過是近來有些累了，也想着來看看熱鬧吧。”他轉頭盯着君照，“天帝往常也不愛來這種場合，今日倒是也得了空？”

君照笑笑，倒也沒有掩飾自己的來意：“聽說帝君宮中新來了一個小仙侍，特別得很，前些日子又與我宮中仙侍約定了這次比試的賭注，是以我心中十分好奇，還真想看看今日比試結果。”

他說着往演武場周圍看了看，“不過，那個小仙侍好像還沒來呢。”

臨淵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兩人談話間演武臺上已經比試了幾輪，卻遲遲沒有看見寧安的身影。

昨日她信誓旦旦一定會參加今天的比試，言猶在耳，此刻卻不見蹤影。

臨淵朝紀玄看了一眼，紀玄立刻會意，正準備去找一找寧安，卻見她的身影緩緩步入了演武場的大門。

寧安今日起得有些晚了。

昨夜臨陣磨刀，又多練習了一會兒，加上心裏多多少少也有些擔心，一直過了很久才勉強睡着，直到現在她還哈欠連天。

她伸了個懶腰，扭過頭來時就看見有人已經早早在演武場邊上等着她了。

輕瑤見她這副模樣，冷笑着走上前：“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原本打算直接到落仙臺等你的。”

寧安瞥了她一眼，又望了望演武臺上正在進行的比試，微微笑了笑：“落仙臺是一定要去的，只不過我是去送你才對。”

輕瑤毫不在意地昂了昂頭：“你不必強撐着臉面說這些大話，今日的比試我贏定了！”

她語氣中有幾分狠厲，“你可別忘了，就是要跳落仙臺，還得先受我這五百鞭呢。”

面對她這樣的态度，寧安皺了皺眉，問出了自己心裏一直以來的疑惑：“輕瑤，我們倆從前有什麽過節嗎？”

見她不答話，寧安又道，“在群英臺我是第一次見你，你至于為了那一句無關痛癢的話這樣讨厭我嗎？”

輕瑤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群英臺上确實是你我第一次見面，但是你的名字我卻不是第一次聽說了。寧安，實話告訴你，我不是讨厭你。”

她咬牙切齒道，“我是憎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