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用錯藥（捉蟲）

用錯藥（捉蟲）

42

床上的人衣服頭發髒亂不堪，但身材纖細單薄，好像一捏就碎了，讓人想把他抱在懷裏疼惜。

姬辰被自己這一瞬的想法驚住了。

他向來不喜與人親密接觸。

或許只是出于同情？

可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單薄的身體嵌在懷裏的感覺，柔韌纖薄、溫熱柔軟。

忽然聽到開門的聲音，兩個宮人提着食盒進來，從他面前走過，高個子的宮人路過時還穿過了他半邊身子。

“運氣真不好，攤上了個病秧子。還不能讓他死了。”矮個子的宮人小聲抱怨。

高個子的宮人坐到床上，将床上的男人扶起，動作熟練地掰開了男人的嘴，“快喂，喂完了好休息。”

矮個子的宮人從食盒裏取出粥碗，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拿着勺子，動作粗魯，将粥往男人嘴倒。

男人似乎是嗆到了，搖了兩下頭，嗚咽了兩聲，下巴掙紮着動了動，很快就被掐着他下巴的高個子宮人制止住。矮個子的宮人瞅準時機，将剩下的粥全喂進了男人嘴裏。

姬辰看得皺眉。

那宮人喂完了粥，又拿出了碗黑乎乎的藥往男人嘴裏倒。

男人掙紮了兩下，淩亂的頭發阻礙了宮人喂藥。矮個子的宮人停止了喂藥，把男人臉邊礙事的頭發往後理了理，露出男人半邊側臉。

姬辰一雙鳳眼猛然瞪大，心口血氣翻騰，被人剜心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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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沒了理智，幾步跨上去，想要從宮人手裏把賈環搶過來。眼看着自己的手穿過賈環身體，卻什麽也做不了，他又去拽兩個宮人，手又輕飄飄地從宮人身上穿過……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心被絞碎了的感覺又是那麽真切鮮明。

賈環救過他，賈環是他的人，怎能讓人這般作踐！

“賈環！賈環！你醒醒！”

姬辰一手虛扶着賈環的肩膀，一手輕拍賈環的臉，想叫醒他，但絲毫不起作用。

“賈環，賈環……”

“陛下，陛下。”何宥聽守夜的宮人說寝殿裏有動靜，連忙爬起來查看。

姬辰面上沁了層薄汗，劍眉緊皺，嘴裏夢呓。想是最近勞累過度，做了噩夢。何宥忙吩咐宮人去叫楊沒藥。

“……環……賈環……”姬辰夢中還在試着叫醒賈環。

何宥皺皺眉，往前湊了湊，想聽聽姬辰在說什麽，這一聽便愣住了，他們陛下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看重賈環。

何宥推了推姬辰肩膀，“陛下，陛下。”

姬辰終于從夢裏醒了過來。

燭光有些晃眼。

看着周圍熟悉的一切，恍若隔世，過了會兒，才松了口氣。

還好是夢。

都是夢。

姬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一層濕滑的薄汗，心口依舊怦怦直跳，夢裏痛徹心扉的感覺還在。這夢雖未發生過，但過于真實了。

“楊太醫來了，陛下要不要看看。”何宥提醒。

姬辰伸手讓楊沒藥把脈。

“陛下身體康健，無事。”楊沒藥答。

“許是陛下最近過于繁忙，休息不足，才被夢魇了？”何宥問楊沒藥。

楊沒藥點頭，“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又或是陛下勞累，睡覺的姿勢不當。”

又過了幾日，早朝之後，姬辰正處理奏折。何宥拿了南蕭使者團的信件，快步趕過來。

“陛下，使者團的消息。”

姬辰接過信件。

信上寫的是蕭卓看上賈環，要和大周和親的事。順便還要姬辰給賈環準備一份嫁妝。

信看到一半，姬辰黑着臉，“啪”一聲将信拍在桌子上，聲音冷鸷，“好一個不知死活的蕭卓，三番兩次的挑釁，就這麽想讓朕把南蕭平了。周廉可到了南蕭？”

“已經到了，這幾日應該就會有消息傳回來。”何宥回道。

“再點一萬精兵準備。”姬辰又問，“廢太子的人可都處理幹淨了？”

“處理幹淨了。”

“很好。周廉有消息馬上送來。”

“是。”

第二日，周廉的消息便到了。

詳細地介紹了南蕭王室的情況，還有賈環被南蕭太後罰了二十鞭，關到了後院偏室。

南蕭太後的偏室一般用于關押處罰犯錯的後妃，再加上蕭卓要納賈環的消息鬧得南蕭人人皆知，随着使者團回京，這消息必然傳回大周，賈環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日後還怎麽做官！

姬辰越想越氣，骨節分明的手指死死地捏着信紙。

夢裏陰暗破舊的屋子，還有裏面發生的一幕幕不斷的在腦海裏重現。

姬辰聲音冷到極點，“既然他想讓朕毀了南蕭，朕就如他所願。”

-

賈環被扔在偏室，一直昏昏沉沉地醒不過來。

偏室裏的人沒有資格請郎中，用藥也有限。兩個宮人見賈環熱度退了，也能進飯食了，便不再費事給賈環熬藥。

起初幾日還好，過了幾天，賈環又開始發熱，不進飲食。

宮人只能罵罵咧咧地又去取藥熬藥。

只是，這次連藥也喂不進去了。

因為太後說不能讓這人死了。宮人只好上報給女官，再由女官上報給太後，由太後定奪。

太後派了兩個禦醫。禦醫診了半天的脈，也沒說出個什麽。最後商量着開了個方子回去複命。

禦醫開了方子，但賈環米水不進，熬了藥也喂不進去，宮人找了偏室的管事嬷嬷。

嬷嬷經驗豐富，偏室裏經常有鬧絕食的，別說活人，就是死人都喂得下去。一番折騰，終于把藥喂到了賈環肚子裏。

如此，又過了幾天，賈環不見好轉，反倒開始低熱，依舊不進藥食。

宮人又報給了女官。這次來的倒不是禦醫，而是杜若。

女官上報太後的時候，太後正在訓斥杜若。

杜若聽賈環病重，向太後請命，來給賈環醫治。

杜若自幼跟随師父學醫，年齡不大，經驗卻豐富。他師父醫術精湛，将一身所學盡數傳與他。這偏室他沒少進，能活到現在，全憑這身本事。

蕭卓聽到宮人說太後訓斥杜若，便追了去，又輾轉到偏室，見杜若好好的坐在床邊給賈環診脈，這才放了心，慢悠悠地走過去，問道，“如何了，有救嗎？”

杜若瞅了蕭卓一樣。雖然杜若什麽也說不了，但蕭卓就是覺得自己能明白杜若的意思。

“也是，哪有我們杜若治不了的病。”

杜若搖頭，示意蕭卓別鬧。

蕭卓安靜地坐在一邊，盯着杜若看。

杜若不理他，繼續診脈。

過了會兒，待杜若診完脈，蕭卓才問，“可還有救？”

杜若點頭。

蕭卓放了心，他還指望着賈環能給他和杜若做個保命符呢。

蕭卓見杜若又搖頭，“能救，但治标不治本？”

杜若笑着沖蕭卓點點頭，打手語，大意是：

賈環小的時候用錯了藥，導致之後風寒難醫。如今年歲久遠，無法補救。雖然難醫，但他師父于風寒一道造詣極高，賈環這病他能治，但藥材稀有珍貴……

蕭卓皺皺眉，狠下心問道，“咱們手裏可有？”

杜若笑着點頭。他平時就喜歡收集各種稀奇少有的藥材，庫房裏正好有賈環要用的，雖然不多，但足夠救賈環了。

“那就行。對我們來說是珍貴，但對姬辰就不一定了。把單子列好，若有機會，日後問姬辰要回來。”蕭卓頓了下，又笑着對杜若說，“若沒機會，還要這身外之物做什麽。”

杜若拽了拽蕭卓的袖子安慰他。路是他和蕭卓選的，若是姬辰占了南蕭之後，能放他和蕭卓一命最好，若不能，他們也不強求。

杜若又對蕭卓比劃道：最好能給賈環換個地方靜養。實在不行，派個人來偏室收拾收拾也好。這裏實在不适合養病。

“太後不可能讓我們把人帶走。我派兩個人過來。”蕭卓道。

杜若每天兩次過來給賈環施針喂藥，第三天，賈環便醒了。

賈環昏昏沉沉已有月餘，乍一睜眼，有些受不住室內的光線。

“賈大人先不要動。我們公子正準備給您拔針呢。”旁邊一個宮人道。

“拔針？”賈環疑惑，拔什麽針？

“公子連着幾日過來給您施針喂藥，親力親為，要不然，您哪能好得這麽快。” 宮人解釋。

眼睛逐漸适應了屋內的光線，昏沉的大腦也漸漸清明，賈環這才注意到，床邊坐了個溫潤如玉的大美人。

“杜若……”一張嘴，聲音沙啞不成樣子。

杜若微笑着點點頭，示意賈環不要動，按着賈環，繼續給賈環拔針。

沒有想象中那麽疼，賈環松了口氣。

拔了針，杜若讓宮人把賈環扶起來，給賈環喂藥。

杜若的藥也不似以往的湯藥那般苦澀難下，倒帶着股清涼的淡香。賈環不禁稱贊，“杜若你真厲害。紮針不疼，藥也不苦。比那些禦醫名手厲害多了。”

杜若很高興別人誇贊他的醫術，見賈環精神還不錯，便讓宮人拿了筆紙，準備告訴賈環他以前用錯藥的事。

賈環知道自己發熱風寒不容易好，他一穿過來就是這樣，只以為是原主落水後留下的病根，卻不知道竟是用錯了藥的緣故。

原主以前沒這毛病，他上輩子雖然有頭疼病，但也沒有感冒傷風不容易好的事，那就是他穿過來之後的事？

他和趙姨娘在賈府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請郎中都是小厮随便在外面找一個，是好是壞全憑運氣，不排除是哪次請了個黑心的庸醫。

但以榮寧兩府的名號，哪個庸醫敢用這麽毒的藥，實在治不了，頂多也就開個治不好也治不壞的方子。

賈環只覺得背脊生寒。

這用錯的藥是生病的時候用錯的，還是平日裏摻在吃食裏的？

趙姨娘和探春沒有風寒不容易好的毛病，那就是只針對他的？

紅樓夢裏，賈家雖然亂，但也沒聽說有人用藥害人的事。

他自覺在賈家的日子過得還算謹小慎微，但也從未想過會有人在吃食用藥上動手腳。

可是，賈家已經敗落，人也死得差不多了，這事還怎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