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重逢

重逢

45

蕭卓和杜若帶着南水各縣大大小小的官員，一群人浩浩蕩蕩去城外迎接大軍。

賈環跟在兩人身後，低着頭，心緒繁雜。

城外。

姬辰一身銀色铠甲，只露出一小部分臉，鳳眸星目，氣勢凜然。

姬辰一眼先看到賈環，離得遠，看得不真切，但長高了，身形輪廓也更出挑了，丢在人群裏一眼便能認出來。

賈環仗着自己混在人堆裏，不顯眼，一直盯着遠處的姬辰打量，忽然和姬辰對上視線，忙扭開臉，一副四處張望的樣子。

姬辰心裏的焦躁瞬間沒了，眼底閃過一絲無奈，這賈環還和以前一模一樣，想看就看呗，他又沒說過不讓。

斂下微動的唇角，姬辰也轉移了視線，對上蕭卓。

一時，天地靜寂。

蕭卓先跪下行禮，“臣蕭卓，率南水官員百姓，恭迎陛下。”

蕭卓一開始的計劃是直接帶着杜若出海，但姬辰說願意降的，不動一草一木，他便想試一試，看姬辰會不會也放過他。

南水對他和杜若到底是不一樣的存在，若非必要，他并不想帶着杜若去海外讨生活。強龍不壓地頭蛇，在南水，即使姬辰真想對他做什麽，他也不缺保命的手段。

在都城王宮看到蕭卓的信，姬辰便猜着蕭卓是故意引他來南蕭的。

蕭卓态度擺在這，對他、對大周也構不成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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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蕭卓，是大周對南蕭、對南蕭百姓的一種态度。

沒有蕭卓這一遭，過個幾年，他也得想辦法把南蕭收了。蕭卓倒幫他省了攻打南蕭的借口。

他一路看過來，南水是南蕭最繁華有序的地界，百姓安居樂業，只這一點便知蕭卓不是個糊塗人。只是志不在社稷，愛美人不要江山，他也樂得做個好人。

而且，蕭卓說他手裏有适合賈環的風寒方子。

姬辰瞄了眼跪在人群裏的賈環，再看向蕭卓和杜若，“平身吧。”

“謝陛下聖恩，陛下萬歲，萬萬歲。”蕭卓帶着衆人行禮。

姬辰受了禮，之後便有各部官員領着蕭卓及南水大小官員進城交接。

姬辰驅馬向前走了幾步，停住，看向賈環，“過來。”

四周突然一片靜寂，賈環望着不遠處的姬辰，怕自己會錯了意，停頓片刻，見姬辰依舊看着他這邊，才快步上前，行禮，“陛下”。

“近點兒。”姬辰道。

賈環又靠近了些，微低着頭，畢恭畢敬站到姬辰旁邊。

姬辰坐在馬上，盯着賈環圓圓的頭頂，眉心輕蹙，兩指擡起賈環的下巴，使賈環仰頭看着他。

真像。

賈環這張臉，和夢裏的一模一樣。

他以前總覺得賈環這張臉還差了點意思，原來是那時年齡小，沒長開。養兩年，便是該有的樣子了。

都說女大十八變，到了賈環這，竟也适用。

“陛，陛下……”

賈環被姬辰捏着下巴，語音有些嗚咽，吐字不清。但也不能一直被姬辰這樣捏着，光天化日，姬辰一直這樣捏着他，這動作，有些過于狎昵親近了。實在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有失體面，不成體統。

姬辰一言一行被人注視習慣了，并不在乎周圍人的反應，他急着确認賈環的臉是不是變得和夢裏一樣了，盯着賈環的臉，打量得分外細致。

賈環快要被周圍人熱切的視線烤熟了，羞赧別扭焦急全寫在臉上，秋水盈盈，密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好像随時都能滴出露。

姬辰看着他濕潤微紅的眼角，壓抑多日的焦躁徹底沒了。

這賈環，倒是會合着他的心意長。

“上來。”姬辰看夠了，也确認好了，終于松了賈環的下巴，對賈環說道。

他手勁兒大，賈環下巴上隐隐留了個紅印兒，姬辰挑挑眉，心情更好了。

“嗯？”賈環一臉疑惑，依舊仰着頭看姬辰，杏眼微微睜圓，滿臉不解，一時沒跟上姬辰的思路。

“上馬。”姬辰又道。

“嗯。”賈環點頭，突然看到姬辰身後的趙連英，轉身就往後面去。

“去哪兒？”姬辰伸手擋在賈環前面。

“上馬。”賈環下巴朝着趙連英那邊努了努。

姬辰眉頭跳了跳，突然有些後悔當年讓趙連英帶賈環騎馬了。長臂一伸，拽過賈環，單手将人帶到馬上，徑自往城外軍營去了。

賈環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得驚叫了兩聲，緊緊抓着馬鞍，驚魂未定，“……陛，陛下……”

“還沒學會騎馬？”姬辰拽着缰繩，驅馬加速。

姬辰坐在賈環後面，兩人離得極近，他說話的時候，就好像抵着賈環的耳朵，聲音低沉磁性。

賈環仿佛被小電流擊到，從耳朵，沿着脊椎骨，酥酥麻麻，一路傳到腳尖，腰軟腿軟。話本子裏一句話就能讓人軟了腿，蘇了半邊身子的，竟真不是瞎寫。

賈環深吸一口氣，揪緊馬鞍，搖搖頭。

何止是沒學會，桑榆縣這幾年他過得過于安逸了，根本沒想過要學騎馬這回事。上次騎馬，還是姬辰帶他，被人刺殺那回。

過了會兒，聽着姬辰沒說什麽嫌棄的話，賈環又暗暗松了口氣。騎馬算什麽，等他以後把蒸汽火車、蒸汽輪船搗騰出來，誰還會嫌他不會騎馬。

從南水城到軍營不過一刻鐘的工夫。

姬辰在主帳前下馬，幾步進了營帳，覺察到身後的人沒跟上來，一轉頭，就見賈環還站在原地，“還不過來。”

賈環覺得，他既然回來了，一個小小的三品侍郎，還是工部的，對戰事和之後的交接事宜都幫不上什麽忙，就該乖乖地去大臣或者士兵那邊的營帳，安安靜靜地等着大軍北上，回京城，而不是繼續跟在姬辰身後晃悠。

姬辰無意，但他有情，再被姬辰撩幾下，他CPU就得炸了。

好好的臣子不做，偏要和皇帝談感情，那是找死。

他要臉的，不想做後世史官筆下的佞幸之臣，更不想當哪個人的男寵伶倌。

必須徹底斷了對姬辰的非分之想，離得遠遠的。

“叫楊沒藥過來。”姬辰吩咐站在帳門口的太監李福。

姬辰是想讓太醫給他看診？可是他現在沒病啊。賈環愣了下，這才慢蹭蹭地跟着進去了。

楊沒藥細細地診了脈，回道，“賈大人除了身子有些虛，需要細心調養一段時間，并無大礙。”

“他剛得了風寒，好了沒幾日。可還需要再鞏固鞏固？”姬辰問。

楊沒藥一怔，賈環的脈象雖然虛，但不像剛得過風寒的樣子。能讓賈環的風寒好得這麽利索，這郎中，已經不能叫郎中了。

姬辰原本還有些不太信蕭卓說手裏有适合賈環的方子，現在倒信了幾分，對楊沒藥說，“改日帶你去見一個人，先下去吧。”

遣走楊沒藥，又吩咐一旁的李福，“給賈大人安排個營帳。”

李福有些猶豫，“陛下，南水多良田。咱們軍營為了不占田地分了幾塊地方駐紮。現在這塊若是再安排營帳就要占了演武場或是周邊的田地了。不若把賈大人分到河對岸的營地或是和哪位大人擠一擠？”

姬辰劍眉微擰，賈環喜歡男的，讓他和誰擠？

“算了，沒那麽麻煩，朕的寝帳寬敞，他也沒什麽東西要放，在朕的寝帳外間，給他加個床鋪就行了。”

“陛下，這不合規矩，還是把賈大人安排到其他大人的營帳裏？”李福勸道。

賈環緊忙接上李福的話，“陛下日理萬機，微臣還是去和其他大人擠……”話說一半，就被姬辰一個眼刀堵了回去。

“行軍在外哪有那麽多規矩，別人還要在營帳裏處理公務，你去了，只會礙事。”姬辰冷聲道。

他聲音一沉，李福早噤了聲，再不敢勸。

賈環剛還想着安安靜靜地離姬辰遠遠的，哪敢和姬辰住一起，猶豫片刻，硬着頭皮提議，“要不，微臣去城裏住，陛下走的時候記得帶上微臣就行。” 哪怕讓他自己回京城，也比和姬辰共處一室的強。

姬辰盯着賈環，沉聲道，“朕不是在和你商量。”

伴君如伴虎，賈環再不敢出聲。繼續争辯是現在死，做不成柳下惠是以後死，得過一日是一日。又不是沒一起住過。

姬辰的寝帳就在主帳旁邊，幾步的距離，寝帳裏用屏風隔成裏外兩間。李福指揮幾個侍衛擡了一張床在外間，拿了被褥，算是給賈環簡單地安置了個窩。

姬辰在主帳處理公務，收拾完，寝帳裏只剩賈環一個人。

盯着那道屏風，他心裏有些委屈。暗樁裏的時候，姬辰也不是這樣的。君為臣綱，當了皇帝果然就不一樣了，專斷蠻橫，剛剛主帳裏的事再來幾次，估計他對姬辰也就喜歡不起來了。

除了這張床是他的，寝帳裏都是姬辰的東西，賈環也不好随便亂動，只坐在自己那張床上，不知是跟自己還是姬辰賭氣，聞着屋裏淡淡的冷香，昏昏欲睡。

姬辰一掀寝帳的門簾，便看見賈環在床上睡得香甜，不禁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賈環。

退去了少年的稚氣，賈環的五官更加昳麗精致，和幾年前相比，好像被重新細致地雕刻描繪了一番。

竟真的和夢中偏室裏的賈環一模一樣。

明明做那個夢之前，他也沒見過現在的賈環，怎麽就知道了現在的賈環長什麽樣子呢。

賈環的樣貌相同，偏室也大體不差，那夢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瞥到賈環修長白皙的脖頸，姬辰劍眉緊鎖，夢裏賈環被兩個宮人掰嘴喂藥食的場景在腦海裏重現。

賈環睡眠一向很淺，有人走到床邊，很快就醒了，一睜眼，便見姬辰沉着臉，一只手正伸在自己上方。

這是要幹什麽？掐死他？他什麽時候得罪了姬辰？

說夢話了？跟姬辰表白了？輕薄冒犯人家了？

賈環倒吸一口冷氣，倏地從床上坐起，“陛，陛下……”

姬辰迅速斂了神色，收回手，恢複往日的平靜，好似什麽也沒發生，低聲說道，“在我這兒，你怕什麽。”

怕什麽？怕你呗。賈環暗自吐槽。

李福适時打破兩人的尴尬，站在門外喊道，“陛下，晚膳已經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