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回京

回京

60

賈環和工匠在洛州城一處別院研究紡線機，坐馬車回客棧要兩刻鐘的時間，回去的時候已是傍晚。

此時白日長，屋裏的光線還很亮，窗外的餘晖斜進屋裏，賈環回去的時候，姬辰正在窗邊批奏折，溫暖柔和的光線均勻的灑在窗邊人身上，微風輕撫，姬辰耳邊碎發微微晃動。賈環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個坐在窗臺上的少年姬辰。

“回來了。”聽着上樓的腳步聲，姬辰就知道是賈環回來了，腳步輕快，心情應該還不錯。

“嗯，回來了。”賈環走到姬辰身邊，拿了桌上剩下的半杯茶水一口灌下去。

“哪有你這麽喝茶的，糟蹋了朕的好茶葉。”姬辰笑着放了筆，将賈環拉到腿上，邊又給賈環滿上了茶水，問道，“那邊連杯茶水都沒的喝？怎麽一回來就渴成這個樣子。”

賈環将姬辰倒好的茶水又一口氣喝了，才緩過來，有嘴說話，“微臣為了陛下的錢口袋，廢寝忘食，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陛下還要戲弄微臣。”

“那紡線機進展的如何了？”

賈環側了側身子，挑了個舒服的姿勢，抓了姬辰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腿上慢慢摩挲把玩，一邊跟姬辰說紡線機的進展，“等現在這個問題解決了之後，大概再有個兩天就可以完成了。之後就是調試，試用，順利的話三四天就可以了。這次一起做出來的紡線機有五臺。”

“五天的時間夠嗎？”姬辰問。

賈環點頭，“足夠了。這麽急，有什麽事嗎？”

“朕需要早點兒回宮。京裏來了消息，北邊賀蘭部落的首領今年秋冬要來京城朝拜。朕離京已快一年，京裏有許多事情等着朕回去處理，回去太晚的話，年末會忙不開。”

北邊胡夷分東西兩個部落，西部落就是當年被姬辰打進王庭，抓了繼承人做質子的那支。東部落雖然也是游牧民族，但領地內有耕地可以種植，二十多年前主動歸順大周，改名賀蘭，這些年一直在慢慢朝農耕的方向發展。這次來大周朝拜多半是想看看新帝對他們的态度。

“那是得快回去了。”賈環低聲應道，突然沒了精神，有些不舍現在的生活，回了京城，人多規矩多，他和姬辰就不能像現在這般随意，處處都要留心。

“不高興回去？”姬辰理了理賈環臉邊的碎發，手指順着臉頰滑到下巴，微微擡起賈環的下颚。

“哪有。”賈環回道。

姬辰抱住賈環，“放心，什麽都不會變。”

他們走水路回京，第七日，一行人到達京城，在城南下船。

賈環多年未回京城，但城南碼頭好像也沒怎麽變化，還是那個樣子。

因為姬辰的船要來，碼頭提前做了清場，往日人山人海的碼頭，除了何宥和兩隊侍衛便沒什麽多餘的人了。大臣都被安排在了宮門口等候。

何宥上了船，先給姬辰行禮請安，又笑着給賈環問了好。

賈環給何宥回了禮，随着姬辰下了船。

“看什麽呢？”姬辰見賈環四處張望，不禁問道。

“找我家的人啊。”探春和趙姨娘不在，但家裏還有看家的仆人在。城南離他家相距甚遠，總得有人來接他吧。

“別找了，朕沒讓人通知，你跟着朕走。”姬辰拉着賈環往馬車那邊兒走。

“這……”

“有什麽可猶豫的，朕說了，什麽都不會變，回了京，也一樣。”

周圍太監侍衛一堆，賈環不好和姬辰拉扯，只能順着姬辰的意，先上車，之後再做打算。隐約覺得，自己理解的“什麽都不變”，好像和姬辰說的，有點兒不是一回事。

上了車，賈環試着和姬辰商量，先放他回家。

姬辰将賈環摟到懷裏，下巴磕在賈環肩膀上，“朕的後宮只會有你一個，你也還是做你的工部侍郎，或去工部當值，或到禦書房陪朕批奏折，和在南蕭的時候一樣，随你喜歡。世事多變，其餘的，短期內做不到的，朕也不會随便跟你承諾，但若機會合适，朕不會虧待你。”

“微臣以為，陛下的‘什麽都不會變’，是指微臣白天去工部當值，晚上回家。”賈環争辯道。

姬辰眉心微擰，心頭的不悅轉瞬而逝，耐心勸道，“清和，你已經跟朕做了夫妻，那你的家，沒有朕嗎？”

賈環被他問住了。

姬辰放柔了聲音，“乖，朕已經讓何宥挑了兩個教養嬷嬷，這段時間，你先跟着嬷嬷……”

“教養嬷嬷？！”賈環打斷姬辰的話。

姬辰忙解釋，“不是南風館裏教養小倌兒的那種。宮裏的嬷嬷，到了一定品級才會叫教養嬷嬷，主要負責教導皇子公主後妃女官的規矩禮儀。”

賈環這才想起，以前在賈府的時候，迎春和寶釵參加選秀，宮裏便是來了兩個教養嬷嬷教習規矩禮儀。那兩個教養嬷嬷的派頭可是大得很，不說趾高氣昂，但也絕對說不上謙卑，邢夫人王夫人在她們那裏也沒落得個好。

姬辰按住賈環的手，圈着賈環，繼續解釋，“教養嬷嬷不僅可以教規矩禮儀，宮裏人情複雜，若是遇上難纏不好對付的人或事，有個資歷深的嬷嬷在旁，也能提點一二。”

其實宮裏的教養嬷嬷還真包括了南風館教養嬷嬷的一部分職責，姬辰看了看賈環的神情，還是決定先不要和賈環說了。他又沒娶過親，就先當不知道吧，回去敲打敲打兩個嬷嬷。

“朕的胞弟，楚王姬泉，年幼尚未出宮建府，偶爾能見到幾次，你不用在意。至于母後，有朕在，暫時不會為難你。”

聽姬辰說到太後，賈環倏地從姬辰身上起來，坐直了，皺着眉問，“一定要見嗎？”

他和姬辰，說白了就是只談感情不成婚，等姬辰哪天要選妃立後了，大家一拍兩散。不成婚，就沒必要見家長了吧。

姬辰笑問，“你又不醜，擔心什麽？”

“這不是醜不醜的問題。”賈環憋了半天，愣是把那句“不結婚見什麽家長”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可是男的啊。”

“朕當然知道你是男的。”

馬車到了宮門，姬辰留賈環在車裏，他一個人出去接受大臣的請安。

大臣請安之後，便會去前朝大殿等着正式的朝見。姬辰回到車上，帶着賈環去了後宮。

太後一早就在宮門口等着，看了姬辰下車，幾步上去便将姬辰抱在懷裏，“辰兒啊，可算回來了。怎麽瘦了？可有受傷？”太後又忙拉着姬辰查看。

“母後，兒子沒事兒，也沒受傷。”姬辰說完回頭去找賈環。

賈環剛要掀簾子下來就聽到太後的聲音，正糾結着什麽時候下去，就被姬辰從外邊掀了簾子，突然和太後對上視線，兩個人都是一愣。

“清和，下來。”姬辰先拉着賈環，将人牽了下來。

太後一雙漂亮的鳳眼瞪得溜圓，眼睛不眨地看着兩人的一舉一動。他兒子春風得意，這小公子眉眼含情帶俏，瞬間明白了兩人的關系。

她就說，這定親玉佩哪有随便送的，她這兒子去了趟南蕭，真搶了個媳婦兒回來，還是男媳婦，總算破了男女不能近身的例。她這是該高興呢，還是該高興呢。

怎麽就差一點兒，不能是個女的呢。

這人都是貪心的，姬辰男女不近的時候，想方設法的，不管男女，就想讓他先領一個回來，如今真的領了一個回來，又希望是個女的。

“微臣賈環，見過太後。”賈環下了車，給太後行禮。

太後滿面笑容，拉了賈環的手，“真是個齊整的好孩子，一家人，跪什麽跪，快起來，裏邊說話。”

太後這反應，賈環打死也想不到，忙偷偷瞥了姬辰一眼。

姬辰沖着賈環聳聳肩。只要他還不能接受與別人有肌膚之親，他母後就不會拿賈環怎樣。

太後拉着賈環往自己宮殿走。一邊打量賈環，一邊問了賈環的年齡、屬相、生辰，這些倒是都沒有和姬辰相沖的，太後心裏欣慰不少，知道賈環比姬辰小三歲，又回頭叮囑姬辰多讓讓賈環，別欺負人家。

又問了賈環家裏的情況，誇探春也是個好的。賈環一一點頭應了。

“環兒啊，哀家聽辰兒叫你‘清和’，這是怎麽回事？”

一直默默跟在後面的姬辰跨了兩步，上前解釋，“是兒臣給取的字，母後還是叫‘環兒’的好。”

太後笑着瞅了姬辰一眼，“就你主意多。”

進了殿裏，太後屏退了宮人，拉着兩人說了些家常話，細細地觀察了賈環的一言一行，也還算得體，便放二人先回去了。

兩人一消失在門口，太後臉上的笑容瞬間沒了。

賈環長得好，性格也随和，一旦出了事，不像是會撕破臉皮大吵大鬧的樣子。如今賈家沒了，沒有家族倚仗，掀不起什麽風浪，賈環自己也清清白白的，若姬辰只是一時新鮮，賈環倒是合适，他日厭了，或養在宮裏或調到偏遠的地方，總之鬧不出太大的動靜。可若是真的動了心，就不好了。

從泰和殿出來，姬辰拉着賈環去了自己的寝殿。

景和殿裏，下至打掃院子的粗使小太監小宮女，上至貼身侍候的嬷嬷、端茶倒水的大宮女，都被何宥事先敲打過，因此這些宮人對着賈環倒算是恭敬，沒把他當作一般的男寵對待。

姬辰坐在主殿的正位上，拉了賈環坐在旁邊，對跪了一地的宮人說，“從今往後，清和也是你們主子，不可怠慢。”

讓宮人散了，姬辰又拉着賈環去了裏邊寝殿，讓人把賈環的東西都搬了進來。

“陛下……”賈環總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乖，一會兒讓嬷嬷進來伺候你梳洗，給你講些宮裏的規矩，晚上，母後那邊可能會傳膳，朕先去前朝見見大臣，之後回來陪你一起過去。別擔心，慢慢适應，就像當初适應朕一樣。以後，這裏也是你的家。” 姬辰說完扣着賈環的後腦勺，在賈環唇上，蜻蜓點水親了兩下，急忙忙去了前朝。

賈環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寝殿裏，心裏有些不踏實，他想回家的，怎麽就稀裏糊塗地跟着姬辰回宮了。太後雖然看起來滿面笑容，但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可不覺得自己能讓太後滿意到允許一個男人做“兒媳”，頂多就是因為姬辰可以後宮三千，那這麽多人裏，偶爾有那麽一兩個不達标的，也就沒什麽可計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