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3
或是那桃花入夢,此一眠,竟無什麽令人尴尬之事。裴文德只看着自己走在山間,越過一處山腳,漫山遍野的桃花林緋紅如霞,染盡半邊天色,就在此刻撞入眼中。
而那桃林中站着一白衣少年,擡手折下一枝桃花,含笑回眸。
便是那一雙桃花眼眸,此生便再也忘不得。
耳畔鐘聲渺渺,梵音入耳,裴文德回頭看到山間遠處一白衣僧人走近,手裏握着一串佛珠,沖他遙遙合十而拜。
“人間憾事百般有,入我門來解此生。”
梵唱天籁,那和尚擡手擲出一物,這話餘音缭繞,裴文德伸手去接,在擡頭時,和尚早沒了蹤影。
手裏握着的是一塊白玉鸾鳥,質地溫潤,雕工渾如天成。背面刻着小小一個“裴”字。
他再轉頭,卻見落花滿地,朱厚照散漫的靠在樹下淺淺睡着,白衣上落了片片殘紅。清風徐來,花瓣搖搖轉轉,偏有一瓣恰巧落在唇上。
美人銜花,大抵便是如此。
白玉鸾鳥從裴文德手心滑落,他便走向那飛花,俯身輕輕吻了下去。
再度醒來,裴文德心下沉靜。那一枝晚春插在一個白瓷瓶中,窗牖半開,西斜的月光落在花間。天邊隐隐泛白。
裴文德困意全消,靠在床頭盯着那桃花發呆半晌。等到楊府衆人晨起,他才推門出去。
而這日楊府清早便來了客。
“楊先生。”
沈慶大步走入廳堂,恭恭敬敬向着楊一清一拜:“我來接我家大人。”
裴文德聞聲匆匆咽下最後一口湯,擦了手走過來。沈慶眉間急迫:“大人,有進展。”
裴文德眼睛一眨。不動聲色同楊一清告辭,出府上馬,往城外奔去。
“出問題的不是公賬,是劉府的私帳。”沈慶一大早卻是精神的很:“劉瑾家的家仆曾經大批購買那種火芯線,為他義子陳叁結親制鞭炮用。但他家買的線,足夠放上十年八年的鞭炮了,劉府哪有那麽多地方來放鞭炮!”
沈慶帶着裴文德到了城外京溪旁,這邊有個私家買麻繩的作坊,十多臺織機吱呀吱呀轉着喚醒清晨。
兩人牽着馬遠遠看,沈慶一路上嘴就沒停下,現在還在說:“後來我查到這裏,才發現劉府并不只是買了火芯線。麻繩引線什麽的都有,而且,不止這一家。”
裴文德皺了皺眉:“他買那麽多線幹什麽?”
沈慶一拍他肩膀:“大人,用一次□□得燒多少線,您不清楚嗎?咱們錦衣衛每年進的火線也差不多這個數了。”
裴文德瞧着這小孩有意思:“你怎麽查出來的?劉瑾的私帳,劉府你想進就進?”
沈慶一臉所以然的點頭:“不就是想進就進嘛……大人您還不知道吧,京裏如果還有人比我輕功好,我就跪下磕頭叫他祖宗!”說着他嘿嘿一笑湊過去:“皇上給您那花,也是我放的。您不知道吧!那皇上一片心意可是千山萬水重的很喲。”
“你小子!”裴文德上手就打:“混熟了連我的玩笑都敢開了是吧!”
“沒開玩笑!”沈慶捂着頭躲在馬後跟他繞圈子:“昨天皇上親自跑了一趟蓮山寺,讓我送來的!”
裴文德算了算距離,才細細打量沈慶:“你會飛啊?”
“差不多吧。”沈慶很不謙虛。
宮裏一上午事多繁雜,蕭喚雲翻完賬目,揉着太陽穴起身。素手撚起蓮花香蓋,餘香袅袅飄過。她另撒上一把香粉點上,擡頭看到宮女粉黛提着食盒進來。
“姑姑,今日禦膳房做了好菜來。”粉黛把食盒擱在一邊圓桌上:“皇上剛從蓮山寺回來,給太後請了一尊菩薩像。太後高興的不行,中午特地多做了好些菜來。”
蕭喚雲筷子一停,拉粉黛坐下一起用飯,一邊問她:“蓮山寺?大老遠的去城外做什麽?”
“大約是盡孝心,去上個香吧。”粉黛抿着嘴點點頭。
“孝心?”蕭喚雲呵呵一笑:“咱們那爺,是等着別人孝敬的。我還沒見過他對其他人怎麽上心,”說着她夾起筍片嚼了幾口:“對太後……也不可能專門跑出去一趟上香。”
主仆二人閑聊着一頓飯畢,粉黛收拾了食盒出去,蕭喚雲則拎着賬本往尚儀局去。
這月豹房大肆開銷均在珠寶這一處,那虧空可是看的她頭大。
“姑姑,這是劉公公早先支的賬。”司寶司的宮女拿出細賬,低聲道:“聽聞是因為皇庶子喜歡聽玉碎的脆響兒,那邊就進了不少玉飾,供……”宮女越說越說不下去,蕭喚雲冷着臉接話:“供着他摔?”
“是……”
只聽的釵環脆脆一響,蕭喚雲轉身,裙擺凜然帶起一股寒氣。
她便在太後宮外把朱厚照堵個正着,只把那賬本子塞到他懷裏。
“爺,聽個響兒的可好砸銀子呢。”
蕭喚雲看見太後聞聲出來,才微微放低了聲音:“您寵錢寧也得有個限度。”
“雲兒這是怎麽了?”太後手中輕撚佛珠,緩步走出來。
“妾見過太後。”蕭喚雲輕聲道:“這月的賬目出來了,妾得給皇上過目。”
朱厚照目光閑閑一掃,合了賬本放到她手裏:“朕知道了。蕭娘管賬辛苦。”知道她介意錢寧碎玉一事,只笑道:“太後賞你那麽多玉玩意兒,你不舍得帶,這會兒……”說着從自己腰上摘下一塊手心大的玉璧,交到她手上:“以後就帶着朕的,跌了也不怕。”
太後倒是眼底含笑看着她:“皇上賞的,你就天天帶着罷。”
蕭喚雲恨恨剜他一眼,接過玉璧謝恩。
她原要回尚宮局去的,宮道漫長,走着走着便有些熱。
角門開了一道縫,小路通往禦花園。本想着尋個涼亭歇着,走到樹後卻聽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遠遠往那藤蘿架下看,可不得了的兩個太監抱做一處。蕭喚雲心底大驚,方要輕聲離開,只聽的其中一個道:“好兄弟,等着劉爹座上皇位,跟着咱的好日子還長呢。”
蕭喚雲生生頓住了腳步。
只聽下面那個顫聲道:“好哥哥,劉爹做了皇上,您可不就是太子爺了。”
蕭喚雲手裏攥緊了玉璧毫無生息,她細細一辨,上面那個正是劉瑾的義子,東廠太監陳叁。
那兩人還在做着茍且之事,陳叁聲音尖銳的刺耳:“到時候錢寧那騷O貨,也得給咱兄弟們玩玩。他還想着用龍袍之事要挾劉爹,劉爹早就給他備好後路了。”
蕭喚雲聽不得腌臜事,攥緊了裙子跑遠去。隔了好一段,才扶着宮牆停下。心跳卻越快,咚咚咚的震着腦仁疼。
宮裏不該有這麽靈的耳朵的,不然髒事都能知道,害的是自己。
蕭喚雲靠在宮牆上,遠遠看着一角天空白茫茫的,那陽光極是刺眼。
大約是她今日運氣太好,心下稍定,卻又聽得宮道一邊另有人聲。
裴文德聽聞皇上回宮,自當要去面聖,以報火芯線一事。可剛剛入宮,便被他不願見的一人攔住了。
錢寧一手轉着頭發絲,步步緊逼,裴文德退到牆邊。
“裴大人,還沒有好好認識一下。”錢寧在宮裏穿的妥帖,可他眉眼放蕩之态卻是令人想起一些并不愉快的東西。
這人長的确實好看,朱厚照流連他也情有可原。可裴文德就是不願見他。厭棄這事,本就無根源。
“在下朱寧。”
裴文德聞言微微皺眉。
皇上喜收義子,賜朱姓,實則是男寵。而在床笫之間,這些亂O倫的稱呼仿佛別有一番趣味。
這錢寧便是皇庶子,受寵得很。
可究竟是不是受寵,錢寧已然開始懷疑了。直到昨日皇上快馬到蓮山寺一夜未歸,他忍到極點。劉瑾似乎并不急着幫他産出裴文德這一大患,那便自己動手也是一樣的。
可就恰巧碰到了眼中釘。
“裴大人,好計謀。”錢寧冷笑着湊近:“吃不着才是最好的,能讓父皇這麽念念不忘,我真得向您好好學學。”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裴文德忍着不适從一側繞開,可錢寧踏過一步堵了上來。
錢寧咬牙切齒把這一句話嚼得生狠:“你是不知道吧,他在與我歡好時叫着裴卿!……裴文德,你是怎麽做到的?”
此一言如五雷轟頂,不僅劈暈了裴文德,轉角之外的蕭喚雲一個趔趄順着牆邊坐了下去。
朱厚照……裴文德……他……叫着裴卿……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裴文德心頭如沸水澆過,若不是入宮前繳了刀,此刻他身上定然是一個血窟窿。“妄議尊上,該當何罪?”
“何罪?”錢寧冷笑道:“我有皇庶子的身份便不會死,想做什麽都無人可攔我,可你,現在卻要讓我失了這身份。”他袖中突然一刃刀片抵了上來:“你若是願意離開京城,我可以派你去江南富貴地,金子,美人,随你去取。如何?”
裴文德看着他幾近發狂的一雙眼,輕笑出聲。
“裴某是陛下任命的錦衣衛指揮使,不能離開皇上。”
“是不能,還是不願?”
“不能。也不願。”
看着錢寧眼中一絲恨意,裴文德瞬間反手将他的刀刃奪了下來。
可畢竟錢寧也是精于玩樂,曾經也是錦衣衛,身手不賴。兩人便在那宮道上過了幾招,而一個不慎,那刀又被他奪了回去。
“裴大人,”他歪頭冷然盯着他:“若你今日殺了我,你猜猜父皇會怎樣。而若我今日殺了你,你覺得這宮裏,會有一點波瀾嗎?”
裴文德還未說話,身後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那在你看來,人命便是這般不濟,說殺便殺?”
蕭喚雲鳳目冷冽,每走一步,裙邊玉璧便輕輕一響。錢寧自然認出了那是皇上的東西。鼻孔一哼氣,收了刀刃,眼睛卻上挑着瞟了一眼:“尚宮大人什麽時候也喜歡聽牆角了。”
“錢寧。”蕭喚雲卻直接喚他大名,那厮臉色微微一變,她正色道:“做事要給自己留條後路。後宮最忌恃寵而驕。”她看着錢寧那張臉漸漸扭曲,自是笑道:“別不喜歡聽這話,裴大人霁月清風,而你方才卻像個潑婦。”
而這一刻裴文德遠遠望見了向這處走來的朱厚照。
他輕輕看了蕭喚雲一眼,她袖下示意他退後。
裴文德不解其意,但他還是照做了。
“尚宮大人這嘴,可真是吐不出一點好聽的。”錢寧怒極:“你覺得自己高貴到哪裏?恃寵而驕輪得到你麽?蕭喚雲,就算是你,我也是說殺就殺。”說着他就去拽蕭喚雲裙邊那玉璧,“呵,這種貨色我摔了多少塊了,你還寶貝似的帶着。你以為父皇他就多麽看重你?”
這話說得太不入耳,裴文德都緊蹙了眉頭,可蕭喚雲卻不以為意,睫毛微閃,在錢寧的手還沒碰到裙邊之時,蕭喚雲嘴角輕輕一提,尖聲一喊,摔倒在地。
裴文德看的清楚,他也萬萬想不到她會摔倒,伸手去接也晚了一步。
何況朱厚照看不清楚。
蕭喚雲這一倒,生生頭上磕下血來。錢寧愣了一下,那明黃衣袍便出現在眼前。
裴文德的手與他一擦而過。
朱厚照把蕭喚雲打橫抱起。
“爺……”蕭喚雲攥着他的袖子,眼睛裏濕了一片。
“喚雲!”朱厚照眼中全是慌亂,轉身去喊劉瑾:“快傳太醫!”
“是!”劉瑾這也懵了,那能想到會有一日錢寧傷了蕭喚雲,忙不疊的往太醫署跑。
“你這是……”朱厚照與她在宮裏一處長大,從未見着她受傷,一時手足無措。蕭喚雲閉嘴不言語,眼淚撲落落往下掉,我見猶憐,甚至傷心。
那錢寧縱然是恨,卻也無可辯駁,唯一可以作證的是他剛剛得罪的裴文德,而蕭喚雲來這一出,無非是警告他。
可她這警告,未免太絕了些。
“父皇……兒子是無心的……真的是無心的……”錢寧不住的磕頭,可為時已晚。
朱厚照抱着蕭喚雲急得失了分寸,一衆人跟着往尚宮局跑。等到太醫匆匆趕來,他才餘出一刻。
于是半點情誼也無,只冷聲道:“寧兒,你太讓朕失望了。”
這一句,便可毀了他的前程。
尚宮局忙到黃昏。太後都親自來探視,硬是把那錢寧打發了出宮才罷。
皇上前去太後宮裏用膳時,裴文德才走進尚宮局。先前交談,蕭喚雲從不在她的尚宮局相邀,她在宮裏另有幾間屋子。
可皇宮之中,還有素淨的如同雪洞一般的地方。屋內全是紅椿木桌椅箱籠,筆墨紙硯擱在正位,兩側案上堆着文書賬目。屋裏僅有的裝飾不過幾個瓷瓶,兩三挂畫,點着甜香,而屋外只兩缸夜蓮紅鯉而已。
蕭喚雲早就醒了,她散落着及腰長發,額間纏着紗布。只穿着家常的青衫湘裙。
裴文德低頭道:“尚宮大人原不必這樣。”
蕭喚雲甚是無所謂:“不是為你,我看不慣他許久了。”
她讓座在一邊圓桌旁,細細看着裴文德,許久苦笑道:“裴大人,你讓我心生嫉妒,已是犯了後宮大忌。”
裴文德知道她聽到了錢寧的話,一時無言。
“你看,若是真的争寵,他錢寧算什麽?我在爺心裏的分量,豈是他可以比的?”蕭喚雲不屑的擡着頭,只是嘴角那笑意甚是哀傷:“這些無聊的小心思我不是不會,只是不願用罷了。今日趕他出去,于己于人,都是好事。”
只聽她寥落一聲嘆:“但有人,會比我的分量重的多。不是現在,也會是将來。”她偏頭,輕聲道:
“裴文德,你喜歡他嗎?”
裴文德望着她一雙眼。屋子裏沒點燈,越來越昏暗,可她眼睛裏卻還有光。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昏君,荒淫無度。喜歡他是句很難啓口的話吧。”
“可我喜歡他。”蕭喚雲添了一把香:“我知道他看似濫情,實則最專情。這皇宮的陰暗他看的太多,為了這個皇位,他不得不收起僅有的一點真心實意。”
裴文德靜靜聽着,卻在這香氣中聞到一絲桃花味。
“裴大人不是世俗之人。只因偏見蔽目,便不見他真心。”說罷她微微蹙眉,低聲嘟哝一句:“我不喜桃花,為他點了這些年的香,僅有的一點點念想,他也不會在尚宮局多留一刻。”
裴文德半晌啓齒:“尚宮大人……你這是在勸我嗎。”
“是。他若開心了,我想我也會開心的。”蕭喚雲低頭輕輕吹開煙氣,一雙明亮的眸子寒若夜月。
“當然,若你對他無意,我可以送你離開。”蕭喚雲轉身道:“那樣說不定某一日,他會把那點真情實意分給我寥寥些許。”
裴文德只是沉默。
她看他踟蹰,只輕聲道:“我們一起長大,哪怕是他眨眨眼,我都知道他在想什麽。我也沒有必要騙你。”
“只要是為他好,我會拉攏一切。”
裴文德沉吟一瞬,下定決心低聲道:“微臣忠心皇上,蕭尚宮大可放心。劉瑾的證據,我想我拿到了。”
蕭喚雲臉色一凜,登時關窗閉門。轉身一刻,眸中沉沉思慮,卷攜着二三殺意。
裴文德離宮回到楊府,已經是深夜。楊一清早聽聞錢寧被打發出宮的消息,裴文德只說他傷了蕭尚宮,未敢多說什麽。
“錢寧走了也好。”楊一清甚是大仇得報的暢快,這厮讓皇帝耽于玩樂,他早就恨極。“他與劉瑾兩廂只哄着皇上貪玩,政事可都握在他們手裏。這明顯的要謀逆造反。”楊一清戳着桌角憤憤到:“蕭尚宮這傷的值啊。”
裴文德這才反應過來,蕭喚雲這一舉究竟有幾重意味。
兩人正在商談,可宮裏突然派人來傳旨。
“楊大人,皇上宣裴大人伴駕。”
楊一清眼角一抽,震驚的望着裴文德:“你……”
“老師,學生也不知道……”
“皇上他……你……”
裴文德苦笑:“沒有……老師您想多了。”他低聲安撫道:“何況,學生有約在身,您知道的。”
他懷裏摸出一塊白玉鸾鳥,指尖在那“裴”字上輕輕摩挲。
“這便是那和尚給你的東西?他可有說對方是誰?”楊一清接過玉佩細看。
“沒說,只說拿着另一塊玉佩之人,會是學生相偕一生之人。學生不論如何,都會找到她的。”
“在那之前,”裴文德接回玉佩:“此心如玉。”
那玉貼身收好,裴文德轉身出門。
太監沒有帶他去豹房,也并非是紫禁城。山風遙遙吹來,車駕到了煤山山腰。
“裴大人,皇上在山頂。剩下的路,按規矩您得自己爬。”
裴文德躬身謝過,自是飛身登上煤山。
沈慶大約不知道裴文德輕功也是極好的。
煤山山頂只有一間房室,白石壘成的一個高臺。
霜華寥落,風湧星動,天際缭繞着如煙雲影,銀河迢迢暗度。
他看到那月光柔柔落在白衣少年身上。
朱厚照沒有穿龍袍,只是一身白绫雲紋長衫,長發半束半散,風掠過,柔柔飛卷。
他手邊幾個酒壇子,也有的滾落在地,濕了白石酒漬。
朱厚照聞聲淺淺回頭,月光勾勒臉頰好看的輪廓。酒氣上眼,一抹緋色。
“裴卿,你來了。”
裴文德走過去,剛要叩拜,卻被他一手攔住。他手心發燙。握在自己冰涼的手上。
“坐,陪朕喝酒。”
他應當是醉了,可醉了也不鬧,只比平日顯得更安靜。可眼角的溫柔卻是深深淺淺流露出來。
朱厚照喝酒很認真,不怎麽說話。可又随意的緊,悶頭就灌。
明月中天,他已然坐卧不穩,靠在裴文德身上。
“你說這個皇帝多沒意思。”他輕聲道:“連喚雲……都被逼的用這些她不屑的手段了。”
“皇上。”裴文德心中一震。
他都清楚。
“我不想當這個皇帝。從小就不想。”朱厚照歪頭在他頸上蹭了蹭:“裴卿,後世會說我朱厚照是個昏君,說我……不配做這個皇帝。”
“不。”裴文德伸手,指尖碰到衣料,輕輕攬住他。
“你會是個好皇帝。不管多難,總有人會陪着你。”
朱厚照悠長的呼吸聲繞在耳際。
“我……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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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