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07
第8章 07
沈瓊和張柯命裏犯沖,江牧之還在的時候,他倆就沒在一張桌上吃過飯。
江牧之死于一場急病,他帶着沈瓊在島上度假,飯後頭疼回房間休息,沾枕頭睡着就再沒起來。
突發性的腦血管破裂,從發病到宣布腦死亡沒超過十個小時,即便沈瓊在第一時間叫了直升機救援将他送到最近的醫院,一場手術也沒有改變任何事情,只讓他引以為傲的濃密頭發跟着他一起撒手人寰。
十個小時之後,江牧之進殡儀館,沈瓊進警察局。
始終跟沈瓊不對盤的張柯一口咬定是沈瓊害死了自己的兄弟,于是平生第一次拿起手機打了110。
沈瓊差一點錯過跟江牧之的最後一面,江牧之死在工廠投産開工的節骨眼上,他是江牧之生前接觸過的最後一個人,也是江牧之死後最大的受益人,哪怕沒有張柯那通報警電話,警察也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枯燥反複問訊持續了很久,一度超出規定的時長上限,這種違反規定的操作足以讓負責人吃上官司,但沈瓊在事後沒有絲毫追究的意思。
——他甚至覺得應該謝謝那兩個負責問詢的警察,他們迫使他跳過了生不如死的悲痛,直接面對了現實。
停靈的最後一天,沈瓊得以自由,江牧之的律師出差在外,航班延誤,一趕回來就直奔警局出示了江牧之早早留下的遺囑,證明了他的清白。
江牧之是先天性的腦血管畸形,且位置離腦幹極近,情況複雜,不可能采取手術。
診斷書,CT片,遺書,遺囑,四樣東西整整齊齊的放在檔案袋裏,律師把東西遞給沈瓊的過目,十幾分鐘之後,沈瓊直接掀了警局的桌子。
——早在很多年前,早在他們相遇之前,江牧之就知道自己腦子裏埋了個雷,随時都有引爆的風險。
從開始到結束,江牧之的遺囑一共改過三次。
第一次,加入了沈瓊的名字,且排在張柯之前,作為江家未來的接手人;
第二次,加入了江馳的名字,保障江馳能在成年後得到應有的分紅;
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修改于江牧之離世前的一個月,頻繁頭疼的江牧之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做出了最後的改動。
他删掉了此前的所有內容,留下一紙空白,只在最後寫下一行——“身後諸事全權交予愛人沈瓊”。
沈瓊是可以讓張柯卷鋪蓋滾蛋的,要是更缺德一點,他可以讓張柯連鋪蓋都不剩。
扔進工廠裏的資金是江牧之和張柯這對好兄弟打拼半生的家底,他們倆之間一直是以江牧之為主,張柯懶得操心,一切資金流水都在江牧之賬上。
所以,在江牧之死後,張柯手裏沒有合同、沒有協議、沒有任何紙質的有效證明。
識時務者為俊傑,張柯一輩子都不知道俊傑兩個字怎麽寫。
在江牧之的葬禮上,他們水火不容的站在悼念的最前列,墓碑上的狗男人潇灑悠閑,英俊如初,笑容得體,眉目之間透着幾分讓人牙癢賤樣。
他把一輩子沒有調停的矛盾扔給了活人,輕輕松松的長眠地下,在道義和愛情之間,他看似偏向了後者,但事實是他比任何人都相信沈瓊的為人,他扔給沈瓊一個大大的麻煩,踹不開甩不掉,日日操心月月幹仗,也只有這樣,他才能讓沈瓊在他死後有事可做,而不是拿鐵鍬撅了他的墳。
長久以來,沈瓊和張柯都在回避對方,而他們的每一次見面都會将氣氛降至冰點,凝重壓抑的空氣被吸入鼻腔,變成堵在胸口的煩躁情緒。
真正水火不容的兩個人連吵架都吵不起來,張柯不接沈瓊的話茬,他直接扔掉摁在頭上止血的紗布,大步走向門口,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伸手推開了試圖攔路的領班。
“張總,您不能走,您——”
“算了。本來就那麽點腦子,還讓人開瓢淌出去一半,你指望他什麽,給他叫個代駕,讓他滾蛋。”
打架是需要成本的,活在過去的張柯永遠不會有這份覺悟,沈瓊彎腰撿起一只幸免于難的酒杯,透明的玻璃折射着房間裏五顏六色的彩燈,展示着自己不菲的身價。
一個照面就夠了,再多看一眼就會直接吐出來。
張柯踉跄的腳步聲消失在電梯口,沈瓊帶着領班走出房間,走樓梯去了地下一層的財務室,刷卡賠錢。
Pos機交易成功,窄窄的消費憑證上白紙黑字的顯示着讓人肉疼的數字,他盡可能平靜的收起信用卡,領班一路送他到門口,期間幾次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提,只讓沈瓊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類似的事情上演了好幾年,有很多人勸過沈瓊,讓他早點把張柯甩出去,別沾上麻煩天天當冤大頭,這其中不乏跟了張柯很久的老人。
可沈瓊始終擔任着給張柯擦屁股的角色,無論罵得多狠,鬧得多僵,能出面給張柯平事的還是只有他一個。
沈瓊折騰一晚上,從會所打車回家已經是下半夜兩點,江馳給他留了玄關的燈,他蹑手蹑腳的進門脫鞋,一個人吃了兩份面的江馳睡在沙發上,聽見他回來的動靜便哼了兩聲,苦于吃多了困食,幾經掙紮沒能清醒。
方便面吃不了第二頓,江馳打小節省,從不浪費糧食,剩餘的雞湯被倒進保溫模式的電飯鍋裏,沈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黃澄澄的湯色十分誘人,但他确實沒有胃口。
江馳長手長腳,睡在沙發上肯定不會舒服,沈瓊拔了電飯鍋的電源走到客廳,坐到沙發邊上戳了戳江馳的臉蛋,玄關的燈光照不到客廳,江馳年輕俊朗的眉目隐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僅從輪廓看去,當真是跟江牧之如出一轍。
“醒醒,去樓上睡。”
“——唔”
兩袋方便面是很頂人的,再加上沙發靠墊軟,江馳職業病,頸椎吃不上力就容易供血不足。睡不醒的江馳迷迷糊糊出言拒絕,沈瓊指尖涼,落在他臉上細細癢癢的,他下意識側卧去抓,結果睡麻的肩頸不聽使喚,一下子用力過猛,不僅讓自己翻身掉下了沙發,順便還把坐在邊上的沈瓊一并帶了下去。
“不去,等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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